嘉靖二十二年,立夏。


    漫長的寒冬終於在一個月前散去,從去年八月到今年四月,整整長達八個月的寒冬冷漠的宣示著天地的威嚴。


    冰雪當中的眾誌成城,將自然的災害降到最低。


    可即便如此,大雪消融後的一個多月,災後重建還在持續,而這,僅僅是單次的寒潮,再過幾十年,小冰河時期真正來臨的時候。


    那一波又一波的天災,才真正叫人喘不過氣來。


    所幸,如今還早,還有時間去準備,做好足夠的準備去應對,在劫難中磨煉,也在劫難中成長。


    龍虎山,天師府。


    老天師與張執象走在廊下,當年帶在身旁的還是一個小小孩童,如今已經成長為擎天玉擘了,是他撐起了這大明江山。


    “時代的變革,從未有如此明確過,未來的景象,真叫人期待。”


    老天師充滿了感慨。


    隻有活在這個時代,切實的看著張執象從那麽小一點長大,然後看著這個世界所發生的變化,才能明白這場變革究竟有多麽巨大,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意味著什麽。


    “我也隻是借著時代的便利,完成了曆史該有的使命罷了。”


    張執象並不居功,倒也不是故意謙虛,而是每個時代都有它的局限性,能多五百年的視野,才是破局的關鍵。


    至於換個人來能不能做到,那不好說。


    至少,他不是唯一的那個。


    老天師笑了笑,說道:“世上從不缺聰明人,也從不缺天才,如陸西星之流,不知凡幾,可天下間卻隻有一個張執象。”


    “祖師離去,將這方天地交付於你,就是最好的肯定了。”


    張執象微微點頭,未來依舊任重而道遠。


    “越是走的遠,站得高,便越是能夠理解祖師,此番我也須移居商洲,減少自己對大明的影響,讓他們自己去適應了。”


    “商洲路遠,過去的時代,總因為交通的問題,中原無法與商洲緊密有效的聯係,如今工業發達,未來商洲與中原自為一體,法脈傳播也相當重要。正該你去商洲撐一撐門麵才是。”


    “卻也如此。”


    張執象微微一笑,說道:“總不能讓墨家在商洲影響太大,未來容易走偏。”


    老天師微微一歎,仔細的看了張執象好一會兒,說道:“商洲畢竟路遠,你又不好經常回來,今日一別,怕是見得少咯。”


    “師兄我也沒有什麽好囑咐的,隻是靜篤那孩子自幼喜歡你,讓她隨你去商洲吧。”


    張執象點頭應是。


    說道:“還有幾日便要出發了,爹娘想請師兄吃頓飯,聊表謝意。”


    老天師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那就下山吧,聽說你爹每天贏的肉菜,都可以辦酒席了,今日去見識見識。”


    張執象笑道:“爹心心念念的全國麻將大賽,眼看快要舉辦了,我們卻要走了。”


    “雀聖這個名頭,他怕是拿不到咯。”


    老天師:“打遍龍虎山無敵手,也算是天下第一嘛。”


    ……


    歙縣,王家老宅。


    王桂之看到弟弟指揮著搬家,心頭頗為惆悵,兩兄弟白手起家,創下偌大家業,如今又換得千年富貴。


    王源之隻有一個女兒,休寧伯的爵位直接給了王直。


    可以說,王源之這些年的經營,都給了他們長房,兄弟情深至此,王桂之尤其不舍,趕緊轉過頭擦了擦眼淚。


    待一切收拾妥當之後。


    像個儒雅文士多過商人的王源之看著年過六十,已然富家翁模樣的兄長,收拾了儀表,便在兄長麵前跪下。


    “老二!你這是做什麽!”


    “長兄如父,自從父母亡故,大哥你有什麽苦累都擔著,跑商的時候你擋在我前麵生怕我挨槍子,賺了錢你跟嫂子都不買宅子,為我跟許家求親,拿出所有積蓄。”


    “當年昭君死了,你豁出家業不要,也要幫我報仇。”


    “這些年我賭上家業做事,你也皆盡支持。”


    “午馬令在我手上,外界隻知我王源之,不知兄長,你也不曾抱怨一句。”


    “多年照顧,今日一別,還請兄長受我一拜。”


    王源之跪下磕頭,王桂之含淚接受,待王源之拜完,他才衝下去將弟弟扶起,激動的說道:“絳兒如今情況特殊,恐怕與張執象不會有孩子了,是否?”


    “兄長……”


    “你別說!我知道,定然是這樣的。王直,過來!”


    一邊的王直已經明白是什麽意思的,便要過來跪拜,但卻被王源之一把拉住,他看向王桂之,真誠的說道:“大哥,昭君死的時候,我便已經無所求了,這輩子,能看到絳兒嫁個好人家,便已經心滿意足。”


    “再說了。”


    “直兒是兒子還是侄子,不都是一樣的嗎?”


    王桂之急道:“可是……”


    王源之哈哈大笑的拍著兄長的肩膀,說道:“別可是了,絳兒她已得長生,以後啊,就好好做姑奶奶了。”


    王直也笑道:“是啊,爹,以後我們家,還指望著姑奶奶呢。”


    “哈哈哈……”


    ……


    臨安,舟山,出海。


    而此時遙遠的貝加爾湖湖畔,一身青衣的嘉靖與一個老頭子正在釣魚,嘉靖見半天沒魚上來,便質疑道:“老頑童,你行不行?”


    老頑童哈哈大笑:“不行就喝水嘛,總不至於什麽都沒有。”


    “得嘞,指定沒魚了。”


    “哈哈哈,張執象要去商洲了,你不去送他?”


    “我在紫禁城裏困了幾十年,總得先領略領略這大好山河,待越過北海,走到仙那都去的時候,再拜訪他吧。”


    ……


    南京城。


    懷有身孕的許青麝看著陸西星給自己喂湯,說道:“這會張執象他們應該已經出發了,你既要開宗立派,我們是不是也該去商洲?”


    陸西星搖頭:“這輩子就不與他爭高低了。”


    許青麝忽然閉緊了嘴巴,眼眶通紅的望著他,他即便看不見,但也知道她在做什麽,隻是笑了笑,說道:“我自有辦法轉世輪回,下輩子,我還找你。”


    許青麝咬著牙:“你不長生?”


    陸西星:“人間有你,無須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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