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兮蹙了蹙眉,將耳朵貼到了門上,企圖聽到一些更多的聲音。


    半晌聽到隔壁的門吱呀的一聲打開,陌姬幹淨的聲音傳了出來,然而那出口的話卻不自覺的讓他眉頭蹙的更緊,因為她叫的是:“浩軒哥哥。”


    那隻剛剛有些愈合的右臂此時又迸出絲絲黑血,拳頭緊緊握緊,又無力的垂下,落寞的回到了床上。


    此時他的腦袋亂成了一鍋漿糊,雖然這時他已經十六歲了,可對一些男女情長之事還是懂的模糊。隻因這裏除了陌姬之外都是男人,就連當年來之時炒菜的大嬸,也在不知不覺中換做了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


    對於陌姬,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感覺,隻是看見別人和她但凡走的近一點心裏都會有酸酸澀澀的感覺,尤其是對於浩軒,那種酸癢的感覺更加強烈。


    有些許雞湯的鮮香味道飄了過來,韶華兮鄒了鄒鼻子,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口水。因為從早上到現在,他也沒吃任何的東西。右臂的血冒的厲害。無奈之下隨意扯了一塊被單粗亂的圍了起來。


    木然的轉過身,輕飄飄再次朝著門外走了兩步,一不留神撞到了正中的桌子之上,無痕送來的小瓶隨著桌子晃了兩下,咕碌碌滾下了桌子發出清脆的碎裂之聲,他回了回頭,一路輕飄飄的逛出小院,直步來到檀林之中,此時,第一場小雪很合時宜的飄飄灑灑落下。


    上麵依稀有幾個不深的腳印,檀林的樹依舊鬱鬱蔥蔥,與那頂上的偏偏雪白極不相稱。


    撫了撫額頭,看著麵前的兩條岔道,有些茫然,右邊是師尊的醉桃花。裏麵好酒無數,不過,自己也不過是個十六歲少年,就要為情所困喝酒買醉。想到這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剛要邁步,隻聞後麵百轉千回一聲,“韶華太子請留步。”


    韶華兮皺了皺眉,顯然對這個來人是意外之中的事情,便站在原地,不動,卻也不回頭。


    後麵的聲音停了半晌,便窸窸窣窣的踏著雪向他走來,不悅的回頭,對上的正是浩軒那張不染凡塵的溫順臉龐。


    浩軒看了一眼他,眸底明顯的閃過一絲不願,語氣也有些生硬:“魔界太子想必是來學藝的,為了兒女情長之事耽誤了大好前程想必也不太好,所以浩軒有個不情之請。”


    雖句句中都帶著中肯的話語,然而他接下來想說什麽韶華兮已經猜了個清楚,所以並未說是否讓他繼續說下去,隻是從牙尖中冷哼了一聲。


    浩軒一如既往的淡淡笑著:“浩軒與陌姬公主已經早有婚約,還請太子......”


    他還是沒把他想說的說出來,但是兩人都是極其聰明之人,自知韶華兮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麽,所以話鋒一轉,轉到了他與陌姬的婚約之上。


    韶華兮身形一閃,顯得有些茫然,許久才淡淡道:“跟我有什麽關係呢?”


    聽到他的話,浩軒的身子也不由得閃了一閃,眸子中有一絲暗淡劃過,咬了咬唇,看著韶華兮的眸子此時風起雲湧,有失望,有不解,當然更多的是濃濃的驚異。


    剛想開口,在說些什麽,身後草叢突然傳來了一陣強烈的窸窣之聲。


    那聲音及其的大,韶華兮也不由得回頭,然而當看到那個風雪之中瑟瑟然的小人之時,一愣,一凜。


    風雪中,陌姬隻是隨意的裹了一件薄薄的袍子,一身黑色的衣裙在綠與白隻見顯得格外的突兀。小臉已經被凍得有些蒼白,顯然已經在這裏有段時間了。密長的睫毛上有幾粒晶瑩,不知是雪,還是眼淚。一雙大大的藍色眸子用一種他看不懂的眼神望著他。


    韶華兮咬了咬唇,剛要說些什麽,隻見陌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從容的一笑。然後猛地轉身,急速消失在風雪之中。


    他想追過去,但是著實不知道追過去可以說些什麽,於是眼睜睜的看著浩軒一身白衣在眼前閃過,一黑一白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


    剛才陌姬那一笑讓他感到有些陌生,有些心疼,那笑意,斷然不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可以有的。然而她是不是在哭,如果在哭,是不是為了他。


    他們離去許久,韶華兮仍然愣在原地。檀林之中的風絲毫不比荒野之中小到哪去,最後一抹日光也被那猛烈的風從依稀的檀林之中吹散。


    剛才浩軒那一聲聲的魔界叫的他心顫,也叫遠了他與陌姬之間的距離。魔界太子,仙界公主,就算用鼻子想兩人都不會走到一起。


    在原地落寞的坐了一會,有風夾雜著學吹過來眯了他的眼睛,他順勢抬起袖子揉了揉,睜眼時卻感到那一片綠蔥蔥的林子變得水霧蒙蒙。


    他用修長的手指蹭了一下眼角,睜大湛藍的眸子緊緊的盯了一會,直到手指那微弱的溫度將那滴晶瑩蒸發,他才迷迷糊糊的起身,看來,他確實要去桃花醉一趟了。


    雪勢越來越大,當韶華兮迷迷糊糊走到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那白雪也給大地蓋了一層厚厚的棉被。不出他所料,那愛飲酒的師尊,此時早已褪去了平時的一板一眼,正慵懶的斜靠在一顆檀樹幹上,一手拿了個葫蘆狀的酒壺。在這樣迅疾的裂風之中,那帶著些皺紋的臉微微泛紅。不知是醉了,還是凍得。


    師尊的耳朵靈巧的動了動,顯然已經注意到了韶華兮的存在,卻一直保持著最初的姿勢,慵懶的望著天空那被浮雲遮得朦朦朧朧的月亮不做聲。


    韶華兮順勢往他身邊一趟,搶過他手中的酒壺就往自己嘴裏送。然而到了半天卻倒不出一滴,搖了搖葫蘆,卻還能聽到裏麵酒水因晃動發出的聲音。


    鳳眸微眯,淡淡的斜著一旁的師尊。記得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一板一眼的及其接近,尤其是上課的時候,嚴肅的不得了。然而處長了就不難發現。這個在外人眼中一板一眼的師尊,閑暇時候話委實多了太多。


    師尊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將身子往上湊了一寸,搶過他手中的酒壺,飲了一大口道:“這次可又是為了陌姬那丫頭煩。”


    韶華兮眨了眨眼睛,沒做聲。


    師尊將手指一轉,一個新的酒壺又出現在了他的手中,嘴角的笑紋又深了一分,遞到了韶華兮的手裏。


    雪下的照之前小了幾分,然而卻依舊冷厲,一股風吹來,韶華兮下意識的抖了一下,將那壺嘴拔開,刹那間,那桃花醉的整個院落都彌漫著飄渺的酒香。


    韶華兮斜著眸子睨了師尊好一會,才反問道:“今日你怎麽肯把這桃花醉那給我喝了。”


    “沒辦法。”師尊笑了兩聲,及時開懷的道:“以前你來討,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小毛孩子罷了,酒給了你你也喝不出那其中之味。”鄒了兩下鼻子,師尊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擺了擺手道:“嚐嚐看。”


    韶華兮深吸了一口飄渺的酒氣,握住葫蘆就一溜煙的往嘴裏灌,也不顧那酒是何等的辛辣,更不顧師尊在一旁的慢點慢點,他心裏隻是想著,醉了吧,醉了就不煩了。


    醉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師尊當然知道他心中所想,聲音及其的飄渺:“酒著實是個好東西,可以讓人醉,但是這醉也分個醉法,你這麽灌下去,隻怕現在滿眼都是陌姬那丫頭了吧。”


    清涼的感覺劃過喉嚨,韶華兮撒開葫蘆,任它從指尖中滾走。將頭向後一仰,合上眸子。


    隻聞得師尊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什麽哲理,一壺酒盡,他又喝的如此的快,自是模模糊糊什麽都聽不清楚,模糊之中,有一句話卻深深的刻到了腦海之中。“若是真愛,逆天又怎樣。”然後就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師尊在一旁笑的及其燦爛,手指輕輕合著不知在掐算著什麽,眸子中偶爾閃過一絲擔憂,瞟了一眼呼吸逐漸平穩眼看已經睡熟的韶華兮。無奈的扶了扶額,看來又要讓他用仙法將他渡回去了。這小子,著實有些愁人。又嗬嗬的幹笑了兩聲,望著那彎逐漸清晰的月,淡淡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看來天界這個劫,是躲不過了。”


    隨即自嘲的笑了笑,又用手掌反複在他那隻受傷的右臂上來回揣摩著,許久才迷迷糊糊的道:“還望不要扯到我這個快要羽化的老頭身上啊,一邊是愛徒,一邊是親戚,嘖嘖,真是難辦,難辦。”


    聽了許久,又皺了皺眉,無奈的道:“現在的年輕人,懂事實在是太快了些。”


    想著自己今年煞有三十萬高齡,自己在他們這麽大的時候,還隻知道窩在家裏抱著糕吃個歡騰。拖著腮望著月,想了許久,才恍然大悟的道:“怪不得是天帝跟魔君的孩子,著實是強人一等。”


    自言自語了半天,又仰頭喝了一口酒,清了清嗓子,才望著門口那多出的一扇雪白衣角道:“你還準備在那裏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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