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戰爭,似乎是在按著我們預想的方向進行。


    由於聖澤平原上布滿地雷、地弩、鐵蒺藜、捕獸夾一類的東西,玄天高楚的軍隊均推進困難。再加上師洛設計的弓箭、射槍等的射程都非常之遠,還有四門小型火炮,所以我方明顯占優勢的遠程攻擊之下,兩國敵軍都沒有急於推進,就在聖澤平原的邊緣宿營。


    當晚,嶽引楚長青赤允韋衛昱等人便分作兩隊,每人一隻浸著火油的棉紗球,前去偷襲了玄天與高楚的糧隊。


    據說,這兩路軍隊都還沒紮下糧營,看來對我們甚至輕視,隻有小隊運糧隊跟在隊伍後方,偷襲起來份外省力,隻須將棉紗球往前一拋,然後再以火箭將之射往糧車上即可。


    當嶽引他們回來通報說已成功燒掉糧車時,我居然有些不敢置信:“真的這麽容易?嶽引你不是隨口說說哄我開心吧?”


    嶽引大為不爽:“以本公子神鬼莫測的身手,區區燒糧的小事,有什麽難度可言?”


    我一下子沒忍住,笑出了聲。楚長青看著嶽引的臉色有點不爽跡象,趕快打圓場:“嶽公子的身手確是異常了得。再加上小姐推斷甚是準確,敵方果然沒將我們放在眼裏,失於輕敵,所以我們才可如此順利得手。”


    接下來的幾天,還是按我們之前的設想――遊擊戰+半地道戰。


    之所以叫半地道戰,是因為備戰時間緊促,所以大規模的地道還未挖就,現有的地道隻是一批半成品,遠未達到我設想那般縱橫交錯的樣子。不過我方有嶽引楚長青等一眾武林高手擔任作戰主力,他們神出鬼沒的身手配以半成品的地道,以及天工堂寒光閣趕製出來的手雷火彈等偷襲利器,執行起偷襲任務來效果大是不錯,將兩國來襲的數千人馬弄得首尾難顧,疲於奔命。再加上聖澤平原上的水源全數被我們下毒,糧隊也屢屢被我們偷襲,一時之間,戰局就此膠著。


    我日日忙於戰爭相關物資的統籌調度,安排武器的生產與分門別類,每天還會錄製一段“告高楚將士書”,忙得幾乎分身乏術。腦子裏完全沒有餘?想其它事,隻考慮眼前的戰局戰局,考慮如何在盡可能減少自身傷亡的前提下,令敵方的傷亡數字大增。


    連那樣牽記師洛,都隻能是每晚入睡前,才拿出信號接收儀,看一看他的行跡。儀器上顯示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移動狀態中,那說明他此去尚算順利。


    幸虧師洛留給了我這具接收儀。否則,縱然璃堡的防守事務繁多,可是我相信我仍是會被對師洛的牽掛折磨得坐立不安。


    而現在,有這具接收儀,再加上對師洛近乎盲目的信心,我對師洛的安全問題還尚算篤定。


    嶽引說,我變了。不再象以前嬌滴滴的琉璃。


    我亦承認這項事實。


    越來越冷酷,越來越冷靜,生與死,血與火,仿佛一下子便見慣見熟,在望遠鏡中看著敵人成片的人馬倒下去,我不會悲憫生命的流逝,反而會冷酷的抿起嘴。


    戰爭,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遊戲。若是憐憫敵人,便是對自己不負責任。


    有時候,不隻嶽引,連我都都不置信。這還是我嗎?這還是以前那個尊重生命的杜琉璃嗎?那個,從前連看到小貓死去也會傷心落淚的杜琉璃?


    會有一刹那的恍惚,然後,一咬牙,又回頭繼續手中的工作。要做的事情那樣多,分配武器,分配物資,考慮後勤補給,督促對傷員的護理……等等等等,哪有傷春悲秋的時間與精力。


    我身上所發生的這般天翻覆地轉變,居然是在我不察覺中便自然而然的完成。所以說,戰爭確是非常考驗人。


    戰爭進行的第九天,戰鬥間隙,有人匆匆來見我:“小姐……牢裏的那個囚徒堅持要求見您。”


    囚徒?我一怔。對方提醒我:“就是曾經冒犯過您的那個人。我們琉堡裏,隻有這麽一個俘虜。”


    哦,管家。這些日子忙亂無比,一時竟忘記了過問這個人。


    我揮手:“立即處死。”


    不必再拖,也懶得再去執行我腦子裏設想的淩遲啊五馬分屍之類的計劃了,給他一個痛快了事。反正,他活著,每天還要浪費飲水糧食。雖然現在後勤尚可支持,但是未雨綢繆,適當的節約還是必要的。


    來人一怔:“處死?小姐,他說有很重要的話想告之小姐。”


    我諷刺的牽牽唇角。重要?莫非這家夥求生心切,終於想招供出神族的事以換取饒他一命的待遇?


    算了,戰局暫時可算平靜,便撥點時間,親手去了結他的求生希望,親手了結這條罪惡的生命吧。


    我站起身,對旁邊的衛昱吩咐兩句,轉個身去地牢裏。


    陰冷的地牢裏,我一邊走,一邊盤算著,稍後便可以將值役的看守投入後勤編製之中,嗯,用於照明的燈油也可以省下少許……


    真是現實啊……我自嘲的笑了。原來,戰爭還會令人這麽錙銖必較,連小小幾盞燈的燈油都算計進去。


    守衛推開厚重的石門,對我恭敬的道:“小姐,這囚徒便在裏麵。[.超多好看小說]”


    我進去。昏暗的燈光下,我一怔,有一刹那,幾乎沒有認出管家。


    雖仍帶著麵具,可是他形容枯槁的樣子,連麵具也無法掩飾。他此刻瘦得可怕,顴骨高高的凸起,唯有一雙眼睛還算有神,閃動著狂亂熱烈的光芒,專注的盯著我進來的房門。


    “公主?”他啞聲的喚我,眼神複雜。


    我諷刺的笑:“好教管先生得知,我已被高楚派軍征討,這公主,想來是做不成了。”


    “還有玄天的軍隊也來了……是不是?”他的神情很沉靜,隻是聲音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你認為呢?”我挑眉,睨他。


    他冷靜的道:“公主,我們何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聽到守衛的私語,再結合我所觀察到的細節加以分析,我有七成把握:玄天確已兵臨城下了。”


    “你的推理能力很不錯。”我鼓掌。“不過,玄天是否兵臨城下,與你已經不會有什麽幹係了。”


    看著麵前這恨之欲死的惡人,我冷冷的宣布:“因為我現在,便要取你的狗命!”


    他並沒有害怕,反而唇邊露出一縷微笑:“公主,我有幾條毒藥的配方,所用的藥材極為常見,煉製亦極方便,願意寫出來給公主參詳,或可用於對敵之時。”


    我冷笑:“你想用毒藥配方換你一條命?我告訴你,那是……”


    他打斷我的話,傲然道:“在下內傷纏綿肺腑,生機已絕,早不存活命之想,隻是想在臨死之前,為這場戰爭略盡綿力……若是我還想多活幾天,便不會求守衛請公主來見。莫非我還不知道公主一來,便是我的畢命之期麽?”


    咦,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


    我雙手抱在胸前,笑吟吟問他:“莫非你因為即將斃命,故此突然洗心革麵了不成?哎,我其實還是更相信江山好改,本性難移這句話一些。”


    他睨我一眼,淡淡的道:“我知道你自然是信不過我的。我也沒指望你信我不疑。隻是貴屬中該當有對用毒之術略有所知的人吧?你隻須將配方出示予他,讓他照方配製,自然便可驗明這配方有無使用價值。”


    還跟我玩拽?我冷臉說道:“若照你的配方,製出揮發性毒物,馬上令試製配方的人當場身死怎麽辦?若毒氣散播到整個璃堡怎麽辦?你要證明你的藥方有效,便須先說明你想獻出這配方的動機……不要跟我說你什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之類的話,沒得浪費我時間。”


    管家怔了怔,道:“你既說得如此坦白,那我便直說吧。過去之事,是我誤以為你是那神族之使,故此對你出手。既然是我做下的事,我也沒打算向你搖尾乞憐。隻不過,既知你現在與神族已勢同水火……”


    我涼涼的說:“這還不是拜你之賜。”


    他難堪的一笑,自顧自說下去:“放眼天下,各方勢力均不敢輕犯神族的威勢,唯有這璃堡主人,手下高手不少,而其神通廣大處並不在神族之下,或者是這蒼原大陸上唯一可與神族對抗的勢力。玄天是忌憚你們的實力,才引軍來犯吧?”


    我道:“玄天?玄天也不過就是神族的走狗。”


    他神情一振:“這便是了。若我不設法助你們保全實力,你們這一敗,怕再無力東山再起……”


    烏鴉嘴。


    我拆穿他:“你是怕我們無力對付神族才真。”


    他麵不改色的點頭道:“公主果然是明白人。不錯,不管誰與神族為敵,郝然都會傾力相助。我這麽說,你該信得過我了吧?”


    他夠坦白。我早該想到,為了對付他的終極目標――神族,他會願意付出一切。真是荒謬,曾經勢不兩立的敵人,如今變作了利益共同體。


    我說:“我會叫百草堂的人來見你,你將藥方說出,他們自會檢驗真偽。管家,我希望你這次,絕對不要玩什麽花樣,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這個世上,你若要找可以對付神族的人,那麽,你隻能寄希望於我們。害我們,就是斷絕你自己的希望!”


    他深深的凝視我:“公主此言,可算是一個承諾?”


    “承諾?”


    “必然會對神族出手的承諾?”


    他有什麽資格讓我對他承諾?雖然我們確是要對付神族。我冷冷的笑,抿起嘴。


    他第一次,在我麵前以低聲下氣的語氣道:“隻要公主承諾不會放過神族,我死亦瞑目。”


    我心中戾氣大作,睨他一眼,搶白道:“那麽多人因你沒死而死不瞑目,莫非我倒還要負責你死亦瞑目的問題?”


    他繼續以卑微的姿態道:“隻要公主肯對付神族,郝然這條命,公主現時便可以取去。”


    正說話間,他臉色突的一變,身子緊縮,露出極之痛苦的神情。跟著他的身子劇烈顫抖起來,在木板床上滾來滾去,一隻手狠狠的掐著自己胸口肌膚,喉中逸出痛苦的呻吟。


    我看到他肌膚下的毛細血管已因為劇烈痛苦而破裂,泛出可怖的紅點,恍若發起了皮疹。指甲縫中更滲出一線血痕。


    守衛聽到聲音,探頭進來一望,同我解釋:“這囚徒的內傷又發了。最近一天都要發八九次,小姐,他內傷發作時根本無力說話,小姐有什麽問話,怕也隻能下次再問。”


    原來青玉旋的內傷發作時,是這樣可怕。難怪這貪生怕死的家夥,此刻口口聲聲,極有誠意的請我取他性命。


    蔚大哥……我在心裏,無聲的問:是你要親手取他性命麽?


    再看一眼痛苦打滾的管家,我轉身離去。


    滿懷殺機而來,惘然而去。


    半途正好碰上聞訊趕來的嶽引:“喂,你怎麽一個從人也不帶,就跑地牢去?”


    我很無所謂的揮揮手:“在自家地盤怕啥?再說我有含沙射影防身。”


    嶽引用一種很憐憫的眼光看著我:“琉璃,你有沒有發現?”


    “什麽?”


    他慎重的說:“這短短的十餘天,你變了好多。”


    “嗯。”


    他看我反應麻木,進一步提醒我:“變得一點也不溫柔了……”


    “雖然你以前也不太溫柔,可是總還象個女孩子……”


    我白了他一眼。開玩笑,這麽兵危戰凶的關頭,要我扮溫柔!


    直接無視。


    管家奉獻的幾條毒藥配方證實十分有效,包括令人忍不住涕淚皆下的毒煙劑、令人嗅之無力的煙霧劑、令人一沾便皮膚潰爛的煙霧劑……更有一種毒藥厲害非常,具強烈揮發性,隻須捏破外殼,便會自動跟空氣發生化學作用,無色,微有刺激性氣味,可以於片刻間令一百平米以內的人畜於兩分鍾以內徹底暈倒,非常有用。


    百草堂的堂主秋思涇親自趕來跟我說情道:“這人於製毒一道確是大有天份。小姐,他犯的是什麽事?可否破格錄用,讓他在我百草堂中進行研發工作?”


    我瞥了秋思涇一眼,說:“你先下去大量趕製這些毒品,至於貯藏的器皿,你去與天工堂的郭副堂主商量,隻須便於攜帶與觸發便可以,安全性上麵可以稍放鬆一些。”


    正於這時,守衛趕來稟報我:“小姐,那囚徒內傷發作,眼見是不成了……”


    我跳起身:“我看看去。”


    嶽引陪著我趕到地牢。他一看管家的樣子便說:“沒救了。”


    跟著問我:“琉璃,趁他沒咽氣之前,你要不要給他一刀,也算是你親手把他殺死?”


    我心情複雜的看著麵前氣息微弱、痛苦得身子緊縮一陣陣顫抖的管家,輕輕的搖頭:“他是受青玉旋的內傷而死,這樣,也算是蔚大哥親手取了他的性命,我……不必多此一舉。”


    說話間,也許回光反照,管家痛苦的睜開了眼睛。


    “快……快殺了我!”


    他啞聲的嘶吼,“來啊,你不是很恨我麽?快殺我!”眼中滿是血絲,看上去頗為可怖。


    我退後一步。


    嶽引反而看不過眼,搶過去,一指點在他後心:“郝老大,你還有什麽話說?”


    得嶽引之助,他的痛苦稍減,輕輕咳了兩聲,突然想到一事,問我:“那些毒物……製出來了麽?”


    其實這一向,我早鍛煉得心如鐵石。可是此刻,看著管家逼切的眼神,我居然對瀕死的他作出了回應:“試製很成功,即將大批量生產。”


    他的神情,很複雜,有一點欣喜,更多的卻象惘然:“那便好。”


    突然,他眼中黝藍的暗光一閃,我條件反射,向後疾退。


    不,那是青玉旋造成的內傷在對他作最後一擊,摧毀著他體內的每一寸經脈、每一個器官。他的眼中,漸漸空洞,一行血水從眼眶中流下,狀極恐怖。


    跟著,他的唇邊也湧出一絲血痕。


    他卻完全不理會自身狀況,抖抖索索自懷中掏出個小冊子:“我……我這本毒經,便送給那秋……秋堂主吧……”


    我走上去,正欲接過,眼前突然銀光一閃。


    經過這些日子的實戰鍛煉,我的身手早非吳下阿蒙。低頭,扭腰,閃身,上述動作於一秒之內完成。閃開之前還順手將管家床上的枕頭拖過,塞往他手裏,以防他手中爆出什麽暗器。


    他似若不覺,兩隻手將枕頭用力的扣緊,緊得,手背上綻出點點青筋。


    “我手上指環中的毒針上,附的乃是劇毒的青魈!”血水,不斷從他鼻中眼中,甚至指甲縫中流出,他卻似若不覺,瞪著血紅的沒有焦點的眼睛,啞著聲音威脅我。“你馬上向我發誓,發誓你會不惜一切代價滅了神族,甚至連神族中的一雞一犬都不放過,我便給你青魈的解藥!”


    這人,真的很象小強啊……


    我打手勢製止嶽引出手的意圖,玩味的看著麵前這個顯已步入生命最後時刻的家夥。


    “說啊!快發誓!”他身子已漸漸無力,隻有一雙手,仍是那麽用力的握著枕頭,無比用力。


    “你難道……不怕死麽?”他用一種空洞的聲音誘哄著,“非常痛苦的死,手足,身體,漸漸冰冷麻木……心裏還有知覺,可是已經不能出聲,不能呼吸,卻還能感覺到身子一寸寸的失去感覺,而從骨頭縫裏,又開始抽絲般的痛……”


    我狂怒!他讓蔚沐風離去得那樣痛苦!


    蔚沐風啊……從我去而複回,一直到在我懷中離去的最後一刻,都表現得那樣平靜,恍若全無痛苦。他是以何等的毅力,在我麵前克製在他體內肆虐的巨痛,裝出安詳麵容?


    原來,為了不讓我太難過,他連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捱得那樣辛苦!


    恨意,鋪天蓋地。我目眥欲裂的瞪著麵前的管家。縱然他垂死,我沒法對他憐憫。


    “我就不發誓!就不給你承諾!”


    “我就是要你死不瞑目!我偏不去對付神族的人!”


    一字一句,我說得堅硬如鐵。


    “你……”他驚怒。


    我截住他的話:“你沒用了,管家,你擒住的,隻不過是你自己的枕頭。”


    “不……不可能!”管家狂亂的緊捏著枕頭:“你……你為什麽還能出聲?我明明……明明扼緊了你的咽喉!”


    我笑了。輕俏的笑聲,在冰冷的牢房中,顯得份外輕鬆跳躍。“你已經威脅不了我了……威脅不了任何人了……”


    “不!怎麽可能!”管家怒發如狂,更加用力的扼緊枕頭。


    突然,他喉中格格兩聲,身子一顫,口中開始大口大口的湧出烏紫的血塊。


    “怎麽……可能……”


    他的身子,頹然的倒向床板。身子抽搐著,嘴裏,仍是斷斷續續的念叨:“怎麽……可能……”


    我的聲音,清晰的響起:“我不會承諾你任何事,不會接過你對神族的仇恨。就算神族全族的生死盡在我的掌握中,就算他們再該死,就因為你做的惡事,我偏不會讓他們滅族!管先生,你還是考慮一下死後的事。九泉之下,想找你算帳的人還多著呢,不知道你這青魈毒指環,能不能帶到黃泉之下去呢?”


    “不――”


    伴隨著我譏誚的聲音,他的身子強力抽搐了一下,隨後緊扼著枕頭的手軟軟的垂了下去。


    嶽引上前試了試他的呼吸,轉頭對我說:“死了。”


    終於……死了麽?


    我怔怔的站在那裏,看著死狀淒慘的管家。他的臉上,身上,一灘一灘烏紫的血,襯得他的神情特別猙獰。


    而猙獰的表情之中,還有極強烈的不甘,死魚般的眼睛憤怒的凸起。


    突然之間,我意興索然。


    這麽惡貫滿盈的人,也終於死去。


    隻不過,他死了,那些讓他害死的人,卻再也無法救回。


    用力一甩頭,揮去心中惆悵悲傷,我吩咐守衛:“清點一下他的遺物,把屍體拿去火化吧。”


    願熾熱的火焰,消融這具罪惡的身體,亦同時淨化掉他的靈魂。


    如果他有靈魂。


    靠著管家貢獻出的那幾種毒彈,我們又一次令到來犯的敵軍吃足了苦頭。特別是那種無色無味的麻醉劑,用易碎的蠟丸做外殼,每天晚上由嶽引他們散放在聖澤平原各處路口,跟再於旁邊配上幾顆會令皮膚迅速潰爛的毒彈,效果超好。那幾天,手捧望遠鏡觀看一隊隊敵方騎兵突然軟倒在地,然後白煙彌漫,敵人痛呼打滾,成了我的一大樂趣。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現在不單嶽引,連楚長青衛昱等人也經常試圖跟我搶著用我的寶貝望遠鏡。


    就這樣,在二十餘天的時間裏,我們在已方傷亡很小的情況下,令到兩國加起來約有一萬餘人的敵軍始終沒能在聖澤平原上站穩腳跟,且不斷傷亡減員。可是接下來的情形,開始有點不妙,首先便是高楚的援軍趕至。


    那一天,我看著一隊又一隊的高楚援軍開來,在聖澤平原邊緣列出一個大大方陣。


    楚長青說:“他們的援軍終於來了。”


    嶽引說:“來得……也太快了一點。”


    我憤怒:“為什麽來的不是玄天的援軍,而是高楚的?”


    若是玄天的援軍,那麽,我們令到玄天進行了兵力調整與調動,或會對在玄天行事的師洛會有幫助,可現在……來的是高楚的援軍!


    楚長青說:“高楚的統帥是楚擎揚。最近高楚內部搶軍權之風愈演愈烈,這當是二皇子一係為自身奪權的計劃之一,讓楚擎揚借帶兵擒拿小姐之機,將鳳翔省內的軍力盡收囊中。”


    玄天的主將既沒有楚擎揚的地位,自然誇功諱過,輕易不會向上頭報告自己居然對一個小小大澤的地方武裝無能為力這樣的丟臉之事。所以,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會輕易向玄天的上層求援搬兵。


    想明白了這一層,我一把拎起擴音喇叭。這喇叭這一向使用頻率極高,幸好是太陽能作能源,最近的陽光著實不錯。“我親自去對高楚軍喊話!”


    當然,我這一合理提議再次受到以嶽引為首的惡勢力的凶狠鎮壓。他們說什麽也不肯讓我上去前線,最後仍由楚長青拿著錄音機與喇叭去完成他每天例行的工作。


    對敵人的分化工作沒有即時收效。估計是在楚擎揚的強權下,沒有人敢於質疑進攻大澤的命令。不過對敵的思想工作是一項長期的、隱性收益的工程,我並不特別失望,拿起望遠鏡開始觀察高楚軍動靜。


    楚擎揚看來早已想好了援軍到來後的戰略安排。敵軍開始大麵積的派出搜索隊伍,一隊一隊,穿梭交互的在聖澤平原上進行排雷工作。


    由於敵方人馬大增,排雷的工兵隊伍都有戰鬥分隊護送,在他們排雷時,戰鬥部隊一直手持弓箭從旁戒備。同時,每個派出的工兵隊都非常注意各小隊之間的集結呼應。這樣一來,我方的騷擾戰術頓時失去了以往的功效,大部分隊員都還沒來得及靠近敵軍施以襲擊,便被對方的亂箭射了回來。


    在對方小心細致的進行了四個多小時的排雷工作之後,蝗蟲一般的高楚軍隊終於推進到了他們一直未曾踏足的房屋區――圍繞奪天山興建的各堂各閣的總部建築群。同時玄天的三千多殘兵也開始出動,從側翼向奪天山腳推進。


    嶽引他們作為主力搔擾敵軍的這二十餘天裏,我們後方的後勤部隊也沒閑著,在以前各堂各閣的房屋院堂裏設置了多處機關與路障,當下巷戰便在這裏開始。


    敵軍一衝入長街之中,便首先遭遇了一輪箭雨。跟著又有一小隊敵軍踏中了地雷。敵軍如同過去每一天的遭遇般,遇到了抵抗,卻總看不到敵人。可是每轉過一個街口,或是鑽進一處房屋,總有出其不意的武器襲來。很明顯,敵軍,尤其是新來的高楚援軍,極不適應這樣的打法,不過半個小時,便已抓狂無比的提刀對著門窗亂砍亂劈,聊以泄憤。


    我與其它數十人藏在奪天山腳、與聖澤平原上房屋群一街之隔的護牆之後,冷靜的察看著敵人的動靜。這護牆之上,每隔數丈,便在牆洞中裝有瞄準器非常精確、且發箭速度一流的半自動重弩飛翼,是我們護衛璃堡的第二重防線。


    偶爾有小隊衝過巷戰區域向璃堡方向衝來的敵軍,便讓我們這批藏身護牆之後的戰士們以飛翼弩一一射殺。


    這是璃堡保衛戰打響以來的第一場硬仗――也許對敵軍來說,仍是不算硬仗,他們根本沒看到幾個跟他們正麵對敵的我方戰士。但是對我們來說,絕對是一場硬仗!


    他們逐分逐寸的,想以蠶食的方式,一點一點將奪天山腳的街區全數占據。而我們寸步不讓,與敵軍就街區的控製權展開了頑強的爭奪。


    這一仗,直打到了日頭落下,月亮升起,雙方均死傷不少,不過算起來還是對方死傷嚴重許多。連我都起碼射殺了數十人,長街對麵,屍首滿地。


    我累得手幾乎都提不起來時,對方才終於吹響了退兵的哨角,敵人留下了滿地的屍骸後,潮水般退去。


    嶽引最先飛掠過來找到我:“琉璃,你還好嗎?”


    “還……還好啊。”我想回他一個笑容,卻發現自己累得連笑的力氣都欠奉。


    “你以後,還是不要上戰場了。”他一把抱起我,就往璃堡飛掠。


    我樂得偷下懶,任由他抱著我,懶洋洋的問:“為什麽?”


    “因為你一上戰場,我就沒法好好的作戰。”他說,“剛才打這麽半天,都隻敢在百草堂的區域之中活動,不敢打遠了,就是怕你那邊的防線萬一被攻破,我相救不及。”


    我辯道:“那是你多慮。你看我今天打仗多麽的冷靜,一點也沒衝動的衝出來,射殺敵軍時也不手軟。嶽引,我是不是進步很大?”


    他鬱悶的說:“其實,戰爭……完全不應該讓你們女孩子摻和進來的。你看你現在,簡直沒半分象女人。”


    嗯,他說的,我同意,也承認。可是,現在我貌似是戰爭的起因啊,怎麽可以置身事外,任由其它人為我拚命為我流血。


    這一戰,我們死了七十餘人,傷五十餘人。嶽引說,敵軍的傷亡當在數千人以上。可惜,他們的人太多,死傷哪怕再多一倍,剩下的人亦足以踏平聖澤。


    不過,我是不會氣餒的!


    當晚,嶽引他們不顧疲倦的又再在聖澤平原上布了一遍地雷地弩鐵蒺藜。


    第二天,高楚與玄天軍隊都沒有進軍,探子觀察到兩軍之間的傳令兵來回了若幹次,看來是在交換意見,醞釀下一波的攻勢。


    第二天晚上,又一批毒彈趕製完成。哦,忘記一提,百草堂也被我遷到了文明庫中,繼續開工。嶽引他們連夜再把毒彈布到聖澤平原各處。


    第三天,兩國的軍隊仍是沒有進軍。


    仿佛,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在我們的積極備戰中,時間過得飛快。第七天頭上,敵軍營中突的響起嘹亮的軍號聲與歡呼聲。馬蹄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仿佛大地都在震動,一隊又一隊白盔白甲的騎兵整齊的自聖澤平原西部的山路中馳了下來。


    玄天的大隊援兵到了!


    據楚長青目測估算,至少有四萬餘人。


    跟高楚現存的四萬多人加在一起,便有八萬多人。


    我跟楚長青還有嶽引對視一眼,我緊緊的攥緊拳頭,艱難的說:“按第三套計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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