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嬤嬤”,十四阿哥乖巧地投入她的懷裏麵,像隻溫順的小貓,用臉蹭著她的前襟。


    婉兒暗驚,蘇嬤嬤?那個大名鼎鼎的蘇嘛拉姑嗎?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充滿傳奇的女人,同樣都是奴婢,人家得到了上到皇帝太後,下到宮女太監所有人的敬意,絕對是奴婢這行裏最大的翹楚,果然印證了那句“行行出狀元”。


    “你不相信人死了之後會有靈魂繼續存在嗎?”蘇嘛拉姑仍是對婉兒剛才的評論耿耿於懷,她既然可以在充滿鬥爭的皇宮裏安然地活到現在,自然是個出色的辯手,婉兒知趣地不敢再頂嘴,反而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這蘇嘛拉姑隻是個風燭殘年的老奶奶,卻給人一種很強烈的衝擊,這種衝擊無形地壓迫著婉兒,即使麵對至高無上的康熙皇帝時,她都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感覺,但是一個老人,怎麽會……


    “不相信嗎?”蘇嘛拉姑不依不饒地問著,連續問了三遍,卻沒有一點煩躁的意思,依然保持著慈祥的笑容。


    婉兒搖了搖頭,回過神,“我知道嬤嬤信佛,佛家宣揚世人除惡揚善,死後便可以去往西方極樂,甚至可以轉世輪回,重新投胎做人。可是,這一切都是虛假不可信的東西,沒有人見過鬼,更別說是菩薩佛祖,那都是人們假設出來的……”


    “婉兒”,十四阿哥暗暗地向她使著眼色,婉兒明白她的意思,蘇嘛拉姑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在她的麵前褻瀆神靈,不知道這位傳奇女性動氣怒來會是怎麽個結果,因為絕對沒有人說過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真是個不簡單的小宮女啊”,出乎意料的是,蘇嘛拉姑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微微露出了土黃色的牙齒,“佛,不過是大家內心的一個寄托罷了,當有些事情是他們無可奈何的,就隻能將所有的希望放在那些泥塑的佛像身上來排解心中的苦悶。”


    婉兒崇拜地仰望著她,真正不簡單的是她呀,在三百年前的封建王朝,她居然能夠看破這一點,可為什麽她還要繼續沉迷在其中呢?婉兒不明白為何這紫禁城裏無論是主子還是奴才,都是活在矛盾裏麵。


    蘇嘛拉姑輕輕地咳了一聲,擁攬著十四阿哥,慈愛地笑道,“小阿哥,現在該是午休的時候,你怎麽在這兒啊?小心晚上讀書時又該沒精神了。”


    “嘿嘿”,十四阿哥頑皮地笑著,“我才不像十二哥呢,我每個時辰都是精力十足”,說著,他舉起兩個小拳頭,用力地一握,稍微顯出一些英氣,不過仍是個孩子樣。


    人們都說,七歲看老,但他已經都快十四歲了,還是一臉的稚氣未脫,說他將來可以做大將軍,婉兒打死也不相信。


    “這位小宮女是誰啊?”蘇嘛拉姑像個奶奶愛撫自己的孫子一樣,寵溺地摸著他的小臉蛋。


    “她是婉兒,是太子的宮女,蘇嬤嬤,你去跟皇阿瑪說一聲,讓她以後跟著我好嗎?”十四阿哥撒嬌的扯著她的袖口,臉上洋溢著天使般的純潔笑容。但蘇嘛拉姑卻是不為所動,慢慢地放下他的手,安撫著十四阿哥,“她留在太子的身邊也許會更好。”


    這話是什麽意思?婉兒糊塗地看著她,花白的頭發裏藏匿著幾十年宮鬥積累下的智慧與經驗,她的每一句話怕都暗含著什麽不能言明的秘密吧?當然,她並沒有向婉兒多說些什麽,隻是笑得有些神秘,“我很喜歡你這小丫頭,整個慈寧宮裏就住著我和十二阿哥,難免有些寂寞,婉兒有空的話,就多來這裏走走吧。”


    婉兒點了點頭,能和蘇嘛拉姑這樣的女人閑時坐下來暢談一番,不啻於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可以學習不少東西呢,她找機會一定要再來這裏取取經。


    “蘇嬤嬤,十四阿哥出來很久了,奴婢怕永和宮的人擔心”,婉兒瞧了瞧天,日頭已經開始偏西沉了下去,春蘿曾經說過,永和宮裏的奴才們厲害得很,她可不想自惹麻煩。


    辭別了蘇嘛拉姑,婉兒把十四阿哥一直送到永和宮門口,“我出來太久了,也該回去看看太子有什麽事情吩咐我去做呢。”


    “婉兒,我不舍得你走”,十四阿哥像隻小樹袋熊攀住了她的胳膊,擺出一幅楚楚可憐的模樣來。


    她能夠理解,他又要回去啃那些枯燥的古書了,哪個阿哥不是這麽熬過來的呢,就像她一樣苦讀了十二年,還不是為了最後的高考,“十四阿哥應該向十三阿哥學學,他不過比你大兩歲而已,現在都可以陪著皇上到處去巡視了呢。”


    “我不喜歡他”,十四阿哥撅著嘴扭過臉,“他一天到晚地纏著四哥,好像他們才是一個額娘生的親兄弟,總是形影不離,根本就不理我,還是八哥對我好,平時會給我捎些宮外的小玩意來。”


    “你們都是一個皇阿瑪,都是親兄弟”,她自嘲地笑道,自己怎麽跟一個小孩較上真兒了,喚了她的奶娘嬤嬤出來,這老嬤嬤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好像是她把十四阿哥拐走了似地。婉兒不禁想起了胤礽的那句口頭禪,好人沒好報。她也不管十四阿哥小臉蛋上掛著怎樣難過的表情,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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