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宮禁的時候,軒兒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而對麵的完顏婉兒哭了半夜,現在也哭得累了,終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軒兒披上衣服,走到她的床邊,為她掖好被角,發愣地注視著她臉上未幹的淚痕。


    忽然,有人敲響了窗戶,咚咚,嚇得軒兒渾身一激靈,連忙看了一眼完顏婉兒見她並沒有驚醒,才點著腳尖輕輕地走到窗邊,但當她支起窗戶時,卻愣住了。她絕沒有想到,竟然會是他,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向她擺了擺手,示意她跟他出去,軒兒警惕地瞟了一眼完顏婉兒,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軒兒跟著他來到儲秀宮一處偏僻的角落裏,淡黃色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隱隱地透著一種詭譎,仿佛那單薄的軀體下埋藏著一個神秘叵測的靈魂。他一直背對著她,雙肩在冷風中微微有些戰栗,但她並不覺得那是因為夜涼如水,反而像是難以抑製地激動從心中接連不斷地湧出。


    她忐忑地問,“十四阿哥,這麽晚……”,然而,她還沒有問完,他卻驀然轉過身,一把緊緊地抱住了她,仿佛要用兩條手臂化作鎖鏈將她永世禁錮在他的懷裏。急促跳動的心如猛烈的鼓點敲起,直到將她也徹底融化進這莫名的情緒中。


    “婉兒”,他哽咽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卻使這兩個字千斤一般沉重,要讓他費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能從喉間發出這個聲音,他的手在她的背上一點點地收縮,她仿佛覺得自己的胸腔幾乎要被他擠破了,痛苦地扭動著身體,可是已經徒勞無用,因為她已經陷入了巨大的震驚和感動中。


    入宮這段日子,她一直在對另外一個女孩叫,婉兒,婉兒……每一次念著這個名字,她的心也會跟著一起抽動,她以為今後再也不會有人這樣叫她,但,當聽到十四阿哥又一次喚她的名字時,眼淚便莫名其妙地滾了下來,像是被人揭開了一道已經結痂的傷疤,一滴滴的血隨著眼淚的湧出又一次湮沒了冰冷的心,漸漸地,冰封的枷鎖就被他一聲熟悉的呼喚輕而易舉地打破了。


    “十四……阿哥……”,她不想去考慮八貝勒為什麽會告訴他這些,不想為之後的路去謀劃著什麽,此刻,隻想再一次找回昔日的感覺,哪怕隻是短暫的一個瞬間,她也心滿意足。她情不自禁地抬起了自己僵硬的手臂,挽上了他的背,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貪婪的享受著熟悉的溫度。若是以前,她會百般掙紮著推開他的懷抱,因為她從不屑去看這個少年一眼,可今日,她卻希望天永遠也不要亮,可以久久地陷進這溫暖的感覺裏,不斷地沉淪。


    夜在繼續,而他們卻停止了沉浸,應該說是她選擇了放棄,斬斷了那一根依賴的繩索,讓一切在轉瞬間歸到了原點,她板出一副冷漠的表情,不希望讓自己好不容易定下的心就這麽輕易地鬆動,她冷冷地問,“是八阿哥告訴你的?”


    他對她的問題並不感興趣,他隻是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的臉,想從這張陌生得毫無感情的臉上找到一點點熟悉的影子,但最後,他隻能明白一件事,無論如何努力,都隻是一場徒勞。她阻止了他無用的努力,將頭壓得盡可能低,甚至不去在意他臉上失望與痛惜的眼神。


    “十四阿哥,我已經不是過去的婉兒了,我現在是軒兒。”


    “我知道,八哥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他不舍地用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細打量著她的臉,淡淡地笑著,“其實,你這樣更好看。”


    這算是安慰嗎?她無奈地歎道,“你沒發覺,我改變的不隻是臉嗎?”


    “還有你的心”,他將視線從她的臉上轉移到左胸口,似乎那銳利的視線真地可以穿越血肉,看清裏麵藏著的究竟是怎樣一個顆心,忽地開口道,“你想要報複四哥,對嗎?”


    她徹底愣住了,她沒想到八阿哥對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竟然是毫無保留,而她卻是他隨便一句話就能解決的小角色,這種被人捏在手心裏的感覺非常不好,她微微皺起了眉頭,低聲反問著,“是,那有怎麽樣?”


    “我可以幫你。(.無彈窗廣告)”


    她再也無法抑製抬起頭的衝動,直視著他的眼睛,他剛才在說什麽,他竟然願意幫她來對付自己最親的哥哥,這叫她怎麽能相信呢?隻是因為他喜歡她嗎?可她不想這樣,她嚴詞拒絕了他的好意,“我不想害你,你還是做一個快活的十四阿哥吧。”


    “你對我就是這樣不屑一顧嗎?”他的聲音裏帶上了幾分怒氣,“還是自始至終,我對你來說就毫無意義。”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應該說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想過會和他再次相認,現在的窘境都是拜八阿哥所賜,對於這個人由衷的感到一絲厭惡。


    “為什麽不說話”,他已經沒有了耐性給她時間去考慮,急躁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告訴我啊,先是太子,後是四哥,在你的心中就從來沒有我胤禵嗎?”


    “你……你……在說什麽呀?”她的心被他打得一片混亂,麵對這樣一雙炙熱的眼睛,她竟然覺得已經引火焚身了。一直被她當作弟弟的十四阿哥,原來他的愛才是來得最猛烈,如同洶湧的洪水頃刻間將她淹沒,置身在這樣水深火熱的矛盾中,她突然沒有了主意,經曆了種種磨難後的她,決定堅守著自己最後一份尊嚴向著黑暗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可,他卻在這條無光的隧道中攔住了她,想要把她拉回到原來的世界裏,或是跟著她一同走到最後。


    “十四阿哥……”,她內心激烈地掙紮著,想要把他最後一點的影子從腦海裏剔除掉,然後可以無情地對他點點頭,但無論她如何努力,脖脊仿佛被一根鋼釘結實地釘死,再也無法彎下去。最終,還是人性永遠也無法摒棄的私欲戰勝了所有的理智,她顫抖地抱著他,隻想暫時尋找一個可以避風的港口,暫時滿足自己小小的貪婪,“十四阿哥,以前,我或許總是把你當成一個小孩子,但現在的你,已經長大了,足夠可以讓我依靠,靠在你身上的感覺好舒服,真地不想離開。”


    “那你就永遠地靠著我,我會保護你,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十四阿哥的身上有淡淡的茶香味,像茉莉又像菊花,清雅得讓她陶醉,霎那間,她神情恍惚地依在他的懷裏,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眼前的人就是那個讓她又恨又愛的胤禛。畢竟他們是血緣最親的兄弟,身上總是有著難以抹蓋的似曾相識,相同的身形,相同的氣味,相同的感覺……


    “不”,她一把猛地將他推開,她竟然又陷進了對胤禛的迷戀中,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她不過是在胤禵的身上尋找熟悉的感覺來麻痹自己的渴望,她望著無辜的十四,罪惡感像條凶猛的毒蛇吞噬著她的骨髓,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穿梭在骨縫間,痛得她從沉浸中走回了真實的世界。


    對於十四阿哥,她必須狠,必須無情地把他推開,那樣他才不會被她伸出的刺紮傷,再也不想讓她曾在意過的人受傷了,那種痛隻要她一個人去承受就好了。她低著頭,將視線死死地釘在腳麵上,如果正視著他充滿了熱情的目光,她絕對沒有勇氣說出這番話,也絕對沒有力量支持自己不癱下去。她用一種極其冷淡的語調一字一頓地和他說,“對於十四阿哥,以前和現在都一樣,我隻當你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有空兒就陪你玩一玩,如果沒工夫,我才懶得浪費時間在你這個無權無勢的小阿哥的身上呢?”


    “你在說什麽……”,她沒有抬起頭,但我卻能清楚地感覺到一顆心墜入深穀的聲音,空洞的回音持續了許久,仿佛跌進了一個無底的洞,傷心到不願去相信,“你在騙我?你隻是不想讓我卷進你和八哥的計劃裏,但是……我……真地可以幫你……”


    她拚命地搖頭,她不需要他的幫助,絕對不需要,如果這些都不能讓他死心的話,那麽……“娘娘正在為你選福晉,我希望你能娶完顏婉兒為妻,她會是一個好福晉……”


    “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這樣……為什麽……”,話說到了這個地步,他就算懷疑自己的耳朵,懷疑自己的眼睛,但總該懂得她的決絕,她寧願讓他去娶另一個婉兒,也決不會讓他和她的人生再有任何交點,“婉兒……”


    “別叫我婉兒”,她大叫了一聲,鄭重地提醒他,“我現在叫軒兒,你還是把這個稱呼留給其他女人吧,我再也不會接受了。”


    “一定要這麽絕情嗎?”他開始了哽咽,開始顯露出一個男人的脆弱,盡管他還隻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是一個永遠擺著一張怒氣衝衝的小臉對著每一個人的小阿哥,但隻要是人,無論是鋼塑鐵造,他都會有軟弱不堪的一麵,都會有被刺痛的時候。她不知道他是否會哭,但她的眼淚已經悄悄地在臉上滾淌。夜色正暗,透明的淚像不曾存在一樣落到地麵上,不會被人發現。她應該慶幸,站在麵前的不是老道的胤禛,依然青澀的胤禵決不會看穿她拙劣的表演。


    “好”,沉寂了許久,他才慢慢地開口,似乎連牙齒都咬碎了,一個“好”字,在他看來,是多麽艱難才能說出口呢!“如果是因為我無權無勢你才對我這麽不屑的話,那麽,為了你,我願意去做一個最有實力的人,一個真正足夠讓你可以依賴的人。你等著我,我會讓你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胤禵。”說完,他的身影徹底融入了漫長的黑暗中,在她的視野裏消失了。


    終於再也不用偽裝了,她頓時覺得全身虛脫,使不出一絲力氣,癱坐在地上,這一場哭持續了很久,到最後她竟然連抽噎也做不到,身體仿佛成了一個空殼子,隻能依在廊柱前,大口地喘息著。


    為什麽夜總是要這樣長?為什麽她隻能在黑暗中才能泄露自己的眼淚?為什麽這場悲劇還不快點結束?很快的,一切都會有個了結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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