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軒兒意料的是,皇帝並沒有責怪他,反而欣賞地笑著,目光裏透露出的更多是一種讚許。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又敗在了胤禛陰險的手段下。她是多麽糊塗啊,置諸死地而後生,他簡直做到了極致,揭開自己最見不得人的傷疤,在皇帝麵前坦然地承認一切,他所得到的遠比失去的多得多。皇帝的信任,那是世間最難求的東西。這麽多的大臣兒子裏,有哪一個人敢對康熙坦誠一切,但他的四兒子做到了。


    軒兒承認,這一次她敗得毫無還手的力量,她還是做不到像他一樣的險詐,甚至連他的厚顏無恥她也學不到半分,她更加地恨,她對自己說,如果她不能扳倒他,就讓她化作厲鬼生生世世糾纏著他。


    ………………


    “何必這麽生氣呢”,八阿哥一臉壞笑地看著軒兒,像是在看她出盡洋相後,譏笑地鄙視著她,“老四可是個比狐狸都要精的家夥,你以為憑你自己就能對付得了他嗎?”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來我真是走眼了,居然找了你這麽一個笨女人。”


    “好啊,我是笨,但八阿哥你也聰明不到哪裏去”,軒兒毫不客氣地頂了他一句,一肚子的火氣不受她控製地向他身上撒去。


    “哦~~”,他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叫了一聲,“我一直搞不明白,太子和老四怎麽就喜歡你這個笨丫頭呢,原來是因為你這股野性呢。花房裏嬌養的花兒看膩了,所以倆人都換了口味,對路邊的野草產生了興趣。”


    他的諷刺確實激怒了她,她永遠也做不到像胤禛那樣隨時保持著一顆冷靜的心,憤恨地瞪著他,“如果八阿哥是專程來羞辱我的話,那麽我就不奉陪了。”她轉身正要離開,當他卻迅速竄到了她的麵前,收起了剛才掛在臉上的譏笑,嚴肅地說,“不要再故鬧了,若是壞了我的大計,可就別怪我做事太絕了。”


    “絕?”她不屑地哼了一聲,死她都不怕,他還能拿什麽來威脅她呢,反問道,“怎麽個太絕法兒呢?”


    “若是讓太子知道你就是婉兒,不知道這個冷清的紫禁城是不是會上演一出好戲呢”,胤禩故意挑著眉毛,得意使壞的樣子讓她恨不得一口啐在他的臉上。她絕沒有想到他會利用這點來要挾她。


    是的,她已經感到動搖了。他既然可以把她的身份告訴胤禵,同樣地,他也可以讓毓慶宮天翻地覆。她不敢確定胤礽會做出什麽來,但如果讓他知道如今這個毫無血性的女人就是當初那個傻裏傻氣的婉兒,她肯定會立刻崩潰掉,那種痛要遠超死亡幾百倍。那絕不是她想見到的結局。也許胤礽心裏那個美好的形象是她灰暗人生裏僅剩的亮色了,若是連它也破碎了,那麽,她也就徹底地完了。


    胤禩看出來她的矛盾與掙紮,背著手轉過了身,一邊冷笑著,一邊輕鬆地說,“別忘了我讓你進宮的目的,如果你做不到,我也隻好當一回多嘴的小人了。”說完,他悠哉遊哉地離開了。


    軒兒頭疼欲裂地坐在廊下,腦海裏不斷回憶著胤礽那張時而冷峻,時而壞笑,時而暴怒,時而開心的臉。那些昔日美好的圖像仿佛一場漫長浪漫的電影在眼前不斷地回放著。因為對胤禛的恨,她竟然忘了這些珍藏在內心深處的甜蜜,想到這些,她早已經僵硬呆板的臉上再次浮現出淺淺的笑容。


    真地好想胤礽啊,隻有他才是這個世界上真真正正在乎過她的人,隻可惜,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她對著灰蒙蒙的天際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又要下雨了,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急需一場冰冷的雨來澆清心底的悸動。她的心已經死了,再也不會為任何人而跳動。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灰,再次陷入了徹底地恨意中,轉身回到儲秀宮,為那場幾日之後真正的秀女大選而準備著。


    皇家的選秀一般在禦花園裏進行,然而,這一次卻最是特別,竟是在鍾粹宮裏。[]經過打聽之後,她才明白其中的緣由。原來康熙全沒有一點選秀的心思,將這件差事派給了大阿哥的額娘惠妃。


    她還清楚地記得在永和宮的大婚上,她儼然後宮之主,一身鮮豔的鳳服被其他妃嬪簇擁在中間,言談舉止間竟是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想到那個女人,軒兒不禁咂了咂嘴,並非是應了那句“同性相斥”,隻是因為那女人身上一種豔俗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似乎所有人在她麵前都是卑微的,而她才是能夠和皇帝並肩而站的女人。


    反正皇帝也不在那裏,軒兒便稱了一個慌,騙負責傳喚的太監說,自己身體不舒服,順利地躲過了這場毫無意義地選秀。然而,軒兒卻沒有老實地留在儲秀宮裏,而是選了一件宮女的衣服穿上,並洗盡了一臉的鉛華,素麵朝天的樣子,絕不會有人懷疑她的身份,她便悄悄地走出了宮門,朝著辛者庫的方向走去。


    但是以防被人發現,她並沒有從正門進去,而是轉向一旁的小院落。她記得自己第一次逃出辛者庫時便是利用這裏矮矮的院牆,這一次又要靠這堵搖搖欲墜的舊牆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吃力地從牆頭翻了過去。可院子裏的情景讓她大吃一驚,到處一片狼藉,破爛的門窗上連窗紙都被撕成了七零八落,一陣徐風拂過將滿園的落葉吹得打起了旋兒,轉著圈地向牆角拍了過去。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的大腦突然一片空白,驚愕得停在原地許久沒有反應,直到一個人從北麵的小屋裏出來時,她才回過神,轉身向她看去,眼淚已在眶中蠢蠢欲動了,完全不受她控製地向下滾。


    董嬤嬤,那個早已放棄了自己人生的可憐女人,如今竟是更加憔悴,臉色白得幾乎透明,兩頰深深地陷入了顴骨中,而眼袋下的兩條黑線將整張蒼老的臉襯托得如同猙獰的巫婆一般,恐怖中又添了幾分枯瘦。


    “董嬤嬤”,軒兒哽咽地喚著她的名字,慢慢地向她走過去。她靠在門框上,微微揚起了頭,佝僂的身體仿佛一張拉滿的彎弓,隨時都會永遠地折斷自己脆弱的脊梁。不過是幾個月不見,她竟變成這幅田地,這其中的原因,軒兒不用多想也清楚,一定是因為自己而獲罪。她害了對自己最好的人,還有什麽臉麵對董嬤嬤呢。


    軒兒胡亂地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淚,假裝不認識她說,“這位老嬤嬤,這辛者庫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會成了這步田地。”


    董嬤嬤顫悠悠地從屋裏走出來,眯著眼睛費了好大力氣才看清楚她的臉,聲音虛弱地問,“這位姑娘,你是誰啊?為什麽會來辛者庫呢?”


    軒兒勉強地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加大了自己的聲音,隻有這樣才能掩飾住自己的心痛,“我叫軒兒是這屆的秀女。我在宮外時遇見了一個好姐妹,她跟我說辛者庫裏的董嬤嬤能夠做很美的蝴蝶風箏,如果我進宮的話,一定要我替她向你求一隻風箏。”


    “姑娘”,董嬤嬤又向我靠近了幾步,小聲地問,“你說的那個姑娘是不是叫……”


    “她叫婉兒,她要我跟你說,她一切都好,請你放心。”


    董嬤嬤長舒了一口氣,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她離開這裏還是對的。”


    軒兒強忍著自己的淚水,其實她一點也不好,離開辛者庫是她又一個後悔不已的錯誤,用殘酷的真相來換取董嬤嬤非人的折磨,無論對她還是董嬤嬤來說,她們都錯了。隻是,如果一個美麗的謊言能稍微讓董嬤嬤感到安慰的話,那就讓她永遠地生活在謊言裏吧。


    “你是來要風箏的嗎?”知道一直惦記的人很好後,董嬤嬤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用粗糙的手拉著軒兒的衣袖,示意軒兒跟她一起進屋裏去。


    進到屋後,軒兒立刻愣住了,滿屋都是藍色的風箏,像一片藍色的湖水,美麗的蝴蝶迎著湖麵的光澤翩躚起舞。她不禁被眼前的畫麵迷住了,說不出一句話。


    “除了做風箏,我再也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了”,她坐到炕邊,拾起一旁的弓子,熟練地彎出了蝴蝶的一隻翅膀,“你喜歡哪一隻就拿走好了。”


    “董……董嬤嬤,你為什麽做這麽多風箏啊?”軒兒擔心地看著她,隱隱有一種不詳的感覺。


    董嬤嬤的笑很苦澀,但苦澀中也夾雜著一抹淡淡的歡喜,“曾經有一個人跟我說,他最喜歡我做的風箏,看不到他的人,如果能讓他看到我做的風箏,我就是死也滿足了。”


    “董嬤嬤”,軒兒再也忍不住了,眼淚頃刻湧了出來,緊緊地抱住了她,很想跟她說,我是婉兒,我回來了,沒有那個男人,你還有我,我會永遠地陪著你。但話到嘴邊,又被生生地吞了回去,終究沒有勇氣說出那樣的話,隻能默默地哭著


    “他說,他喜歡看我在禦花園裏放風箏,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一幕,他說這話時,就像個小孩子似地笑著。是的,我也一輩子不會忘記他的笑……”董嬤嬤不停地說著,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個豆蔻的年華,她依然是個清純的女孩,天真爛漫,一心一意地愛著那個叫玄燁的男人。然而,她最後的歸屬隻能是這片荒蕪的辛者庫,暗無天日地度過自己的餘生。這難道就該是她的命運嗎?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情,隻是碰到了一個毫不負責的男人,糊塗地愛上了他,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你會放風箏給他看嗎?”董嬤嬤突然很認真地低頭看著軒兒,眼中充滿了期盼的光芒。軒兒點了點頭,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


    董嬤嬤放心地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他一定能看到我做的風箏了。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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