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還沒有完全停下來,軒兒就已經忍耐不住,縱身從座位上跳了下來,心急得一路踉蹌地推開了前來攔住她的下人,匆匆衝進了貝勒府的大門。踩在熟悉的石板路上,她的心莫名地感到恐懼,仿佛路的盡頭等待著她的是一具冰冷的屍體,靜靜地躺在血泊裏麵。那會是誰呢?


    腦海裏麵第一個衝出的畫麵便是那張冷峻的臉龐,他緊皺著眉頭,痛苦地望著軒兒,深情地呼喚著她另一個名字,“婉兒,婉兒,回到我的身邊來吧,回來……”


    “胤禛——”,一個名字從她的唇間飄然而出,仿佛帶著生命的餘溫一起消散在空氣中,然後慢慢地徹底冷卻。如潮汐一般的恐懼撞擊著她脆弱的神經線,就在她即將崩潰的那一刻,前方終於出現了一大片人群。然而,他們都隻是默默地注視著被圍在中間的兩個人,四周寂靜得隻有鳥空明的聆叫聲在回蕩,是那麽的遙遠,又是那麽的近在咫尺,好似死神的引路人,傳達著一個可怕的消息。


    難道……他已經死了嗎?


    “不——”,軒兒哭喊著衝進人群,不停地呼喊著他的名字,“胤禛,不要死,不要死……”


    然而,當她終於走進人群中圈時,她的呼喚也噶然而止。就在她的眼前,沒有想象中慘烈的悲劇,沒有刺目得令人心碎的鮮血,有的隻是無法抑製的傷痛,和難以言狀的震撼。


    冰冷的地麵上,一個身穿金色蟒袍的高貴男人,全身沾滿了汙穢的贓物,像是剛剛從一堆肮髒的垃圾中拋了出來,狼狽,落拓,猥褻。他靜靜地跪倒在地上,無力地垂下了自己的頭,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捏斷了自己的頸骨,頹廢得令人心酸。而他的雙手微微蜷曲著,殘留在指尖的力量仍然糾結著他每一個關節,使得手指難以伸直,顯然,他剛剛拚盡了所有的力量,想要掐斷什麽東西,可結果是,他自己先斷了。


    他的身邊躺著另一個男人,半合的眼皮疲倦地仰望著蒼穹,如同被攝去了自己的靈魂,呆滯的目光中看不到任何光澤,隻是一片蒼白的空洞。微弱的氣息從他的鼻尖飛出,他還沒有死,但隻剩下了半條命。


    “太子,太子……”,女人慌亂的喊叫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寧靜,芷雲費力地闖出人群,猛地撲向了胤礽,一遍遍撥動著他被雞蛋粘固的頭發,心疼得連聲音都在哭泣,“我的太子,你怎麽可以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呢!”


    胤礽慢慢地移動著眼珠,茫然地瞟了她一眼,沒有任何反應,他又將瞳孔對準了軒兒,黝黑的眼珠裏呈現出一張女人痛苦而淒美的臉。他的喉結微微抖動著,發出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如果我殺了他,你會恨我嗎?”


    軒兒搖了搖頭,“如果他死了,那也是死有餘辜,不過……我會陪著他一起死。”


    “咳咳”,無力地咳了兩聲後,胤礽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很悲壯的笑容,他苦澀地翹著嘴角,喃喃道,“你果然不是她,她一定會選擇和我一起死。”


    “太子,求求你,再也不要說這個字了”,芷雲抽泣著抱住了他的脖子,“如果您有什麽意外,芷雲一定會傷心得死掉的。”


    “那你為什麽還不死,你現在就去死吧,不要再來煩我”,胤礽厭惡地一把推開了芷雲,踉蹌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凝視著軒兒,眼白的顏色被一層層地染紅,可是,他始終沒有流出一滴淚來,這世上再沒有一人能值得他掉淚。慢慢地走到軒兒的麵前,突然,他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肩頭,憤恨地說,“女人都一樣,你和她都一樣,說什麽會站在我身邊,支持我,幫助我,結果心裏麵裝的隻是胤禛。既然如此,又何必說那些騙人的話。你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騙我,那麽,我也不會如此地恨。沒有了恨,也就沒有了痛苦,沒有了心碎。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在騙我?難道在你們眼中,我就隻是一個傻瓜嗎?”


    “不,你不是”,軒兒低聲地說著,聲音小得幾乎連她自己也聽不到究竟在說些什麽。她沒有那個勇氣對胤礽說,我從來沒有欺騙過你。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帶著痛苦的活著,總比帶著愛戀,然後絕望地死去要好上幾百倍吧。她永遠也不會在胤礽的麵前承認自己真實的身份,隻因為他要比胤禛軟弱得多,也倔強得多。


    “太子,也許我曾經騙過你,但是,請您記住我的話,軒兒永遠都祝福著您,希望您能忘記過去,重新振作起來,多回頭看看您身邊的人。”


    胤礽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瞥了一眼,芷雲正傷心地凝望著她,楚楚可憐的淚臉上寫滿了真實的感情。這個女人拿出了所有去愛他,難道他真是個傻瓜看不明白嗎?


    他懂,他什麽都懂,可是,他不愛這個女人,他僅有的愛已經毫無保留地付出,這一生,他再也不會愛上第二個女人了。


    胤礽冷冷地用手指著芷雲,對軒兒說,“你讓我看的身邊人就是她嗎?哼,可惜,我已經瞎了,再也看不見任何人了。”


    “您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軒兒緊張地看著他,擔心地問道。


    胤礽湊到她的耳邊,小聲說,“一個連自己皇阿瑪都可以殺的人,你認為他還會看得見天理倫常嗎?看得見是非黑白嗎?看得見身邊這些可有可無的無用之人嗎?”


    “果然……是你”,軒兒震驚地望著他,明明早就猜出了那場刺殺的幕後主使是誰,可當她親耳聽到胤礽承認時,她還是難以掩飾自己的愕然。


    弑君?殺父?


    這是一個多麽喪盡天良的罪名啊!哪怕是再無恥的人也不願背上這樣的罪名,可是,堂堂一國的儲君已經毫不在乎了。軒兒痛心地看著他,隻恨不得緊緊拉著他的手,對他說,“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然而,為了掩埋那個事實,她隻能咬牙堅持著,索性在曆史的書卷中,他終究還是沒有背上那樣不恥的罵名。


    “我知道,太子是個好人,你永遠也不會做出這種事的。今天,你沒有殺死四阿哥,就足夠證明,你還在乎他們……”


    “胡扯——”,胤礽怒吼了一聲,狠狠地瞪著地上那個隻剩半條命的胤禛,說他還在乎這些從沒把他當做兄弟的家夥們,怎麽可能?但是,就在他即將了結了胤禛的那一刻,他卻真地下不去手,兩隻手就好像被人抽光了所有的力量,無論他如何拚命地使勁,十根手指都隻是在無力地顫抖著。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在乎嗎?


    不可能,決不可能!


    猛地推開了軒兒,他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幾步,沒想到她的一句話,就像一根刺一樣紮進了胤礽的心裏麵。為什麽,她總是那麽了解自己?為什麽,她總是能夠看到自己的心裏麵?胤礽痛心疾首地後退著,忽然胸口一股熱流向上湧來,他低頭張開嘴,鹹腥的味道竄上了他的喉頭,然後迅速彌漫在整個口腔中,最後一躍而出,一灘血如妖豔的紅花在冰涼的石板上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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