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風醉月樓前,跳下馬車的段平生在念奴嬌的恭敬迎接下,走了進去。


    與別家青樓不同,白天的攬風醉月樓照樣冷冷清清,段平生走向樓閣最深處的素裟住所,一路上不聞絲毫雜音,但那些月樓劍姬紛紛開門凝視,眼眸複雜不已。


    和鳴鎮的戰事落下帷幕後,念奴嬌將她們重新召回樓中,並宣布此樓已然易主,不再接受明樓指示,而是歸順在段平生的麾下。


    幾位對過往秘史略有耳聞的劍姬頗為不解,攬風醉月樓涉及太平公主一黨,當初李長風便是因此遭受牽連鋃鐺入獄,怎麽一晃才過了五年,他武幽王便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想來染指攬風醉月樓?


    然而段平生卻是知道,李長風之所以入獄,蓋因他風頭太甚,惹到了皇帝,又由於武王府在萬碑山之戰中元氣大傷,致使唐皇有機可乘,牽連逆黨不過是借口罷了,否則這座樓閣豈能安然無恙?


    一些達官顯貴在幽州動蕩後,察覺到個中微妙,便肆無忌憚的將這座樓閣當成藏汙納垢之地!


    哼哼!


    段平生微微一笑,也多虧了唐皇能對攬風醉月樓“網開一麵”,否則他斷然無法從念奴嬌那裏,得到眾多幽州權貴的把柄!


    吱呀門開,段平生再度見到那位令人心安的恬淡女子。


    對於段平生的出現,素裟沒有露出絲毫驚喜之情,仿佛她早就認定他會安然歸來一般。他輕輕走到素裟的身邊,看著她靜靜描繪著星空萬宇,畫中最為顯眼的便是北鬥七星和驕陽明月,立時讓段平生得知,此圖為誰而作!


    無須言語,他便心領神會的將精神投入畫麵之中,清晰地感受到星辰律動,日月呼吸,這正是《星訣》的開篇之言,亦為星蘊息後的特有狀態。


    晉升蘊息境界後,他還未正式參悟過《星訣》的進階內容,更不了解這門功法的玄妙所在。


    素裟心竅玲瓏,早已預料,借用此圖,為他引路解惑。


    心神徜徉於星空之中,段平生好似身臨其境,眼中浮現出北鬥七星與明媚日月,韻律呼吸,恰好與腦海中的那幅雛形星辰圖遙相呼應,置身其中,直叫他覺得好生奇特。


    素裟落筆,筆尖卻沒有觸及紙麵,而是動用化神魂術代墨作畫,讓段平生立時從星空之中,穿梭至星空之外,令整片宇宙都呈現於視野之內。


    他突然現,這片宇宙的輪廓範圍與人體無異,最為耀眼的北鬥七星位居星空最上,相較之下,哪怕身為左右瞳眸的驕陽明月都顯得黯淡無光,而人體中的所有穴竅化作閃亮星辰,由上至下越暗淡,一縷縷若有若無的光線串聯整片星空,儼然成為一幅放大版的係統人物圖。


    段平生忽而記起,星訣的開篇之言,便是將人體冥想為星空。


    那麽星,即可類比為疏通穴道,北鬥七星對應的便是泥丸宮七大主穴,隻要將腦部副穴所對應的諸星納入星辰圖中,就能讓星訣晉升下一重。


    至於星訣的玄妙所在,素裟同樣給出了明確指示,那便是修至精深之處,便可令雙目擁有莫大未能。素裟之所以能一眼退走朱雀公子,正是因此,而人屠的刀心怒目,同樣有異曲同工之妙。


    另外,星訣的本質是一門效果非凡的內功心法,對於內息增長與恢複,神魂蘊養與壯大,都有顯著功用。


    不過,段平生敏銳的捕捉到了異常之處,在日月之中,眉心所在,他看到了一抹若隱若現的暗紅光芒,那是……


    他立時想起了那個特殊任務,以及重樓戒中的妙目觀音像。


    這個任務,到底想讓我做什麽?


    探尋不得,他收回思緒,隨著素裟的指引遊蕩於星空之中,感受到自己的泥丸內息在不斷提升,顯然是素裟在用一種奇特的方法,為他鋪平日後的展道路。


    漸漸地,星空斂去,段平生收回心神,看到素裟略顯疲憊的放下毛筆,而那星空萬宇圖,卻因紙張難以承受星空之重,化作齏粉。


    不去理會這般奇異景象,他立刻拿出一顆丹藥塞到素裟的手中,這是白鸞道人珍藏多年的安神良藥,準備在突破八重樓時使用,因而隨著他的須彌芥子,一並落入了段平生的手裏。


    素裟背過身去,將那藥香彌漫的雪白丹丸服下,運功片刻後,精神煥,眼神明亮,不顯疲憊之色。


    兩人的關係已經到了無需言謝的地步,稍後,段平生介紹了他被老龍吞下後的一些事情,當然,李青梅的相關事宜能不提就不提。素裟也沒有詢問此事,兩人接著用手語交談片刻,段平生便起身離去。


    念奴嬌一直守在門旁,見到段平生走出房門,立刻畢恭畢敬的奉上樓中賬本,他不聲不響的將之收入重樓戒中,邊走便問:“這幾日,幽州城裏可生過什麽有趣的事情嗎?”


    身形婀娜的念奴嬌先是搖頭,接著又眼光一亮,剛想出言,又看了看段平生的麵色,躊躇片刻才咬牙說道:“有一件,奴家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念奴嬌有些吞吞吐吐:“此事……與郭小將軍有關,今天早上,不知蝰蛇幫的人怎麽惹到了他,竟然讓郭小將軍動用了城衛,大鬧蝰蛇幫的地盤!”


    “哦?”


    段平生眼眸微動,在李江南的印象中,郭穆極為隨性,一般不會輕易動怒,他忽而想起那日為小凳子尋找私塾時,在大街上與他相遇,不知是不是偶然。


    念奴嬌見段平生並未動怒,悄悄鬆了口氣,繼續說道:“郭小將軍似乎動了真火,事情越鬧越大,光是蝰蛇幫眾就打傷了幾十個,搞得城西呂大人不得不親自出麵調節。”


    段平生輕輕頭,這些城西地痞壞事做盡,無意間惹到了郭穆頭上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他倒是希望郭穆這一鬧,能搞得蝰蛇幫元氣大傷,因為他和魚得水都想到了同樣地方。


    丐幫想要展,那就必須擁有自己的地盤,雖說叫花子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居無定所四海為家,但作為一個組織,總需要擁有一個穩固的地盤,而魚龍混雜形勢複雜的幽州城西,便是不錯的選擇。


    而好巧不巧的是,就在念奴嬌護送段平生走出樓門之時,迎麵走來了一位麵色慘白的青年男子,他一看到念奴嬌便急衝衝的喊道:“快把鶯歌給我叫出來,我爹正等著呢!”


    念奴嬌神色微變,立時化為賠笑:“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少幫主啊,鶯歌不是昨天剛去了府上嗎,怎麽今天就急著叫過去啊?”


    此人正是蝰蛇幫主的兒子,叫做吳天德,人如其名,沒少幹過缺德的事情。他們父子倆在攬風醉月樓裏花了大把的銀子,供養了一位名為鶯歌的妙人,隻是與別家不同,蝰蛇幫的這對父子喜好虐待折磨,每次將鶯歌從蝰蛇幫接回,都搞得遍體鱗傷。


    那吳天德眉目一橫:“你廢什麽話?我讓你叫,就快去叫啊!銀子又不會少了你的!”


    “可鶯歌的身子還沒養好呢,要是再去,怕是會出問題。”


    念奴嬌惡毒歸惡毒,但對手下的劍姬還算不錯,然而那吳天德卻怒不可遏的吼道:“能出什麽問題?我們每年砸的銀子還算少了?念奴嬌,你別拿了錢財不辦事兒啊!麻溜的,給我把鶯歌帶出來,要不然,我就親自搶人!”


    吳天德並非孤身前來,在他的身後還跟著數十號凶神惡煞的蝰蛇幫眾,一聽少幫主這般言語,那些蝰蛇幫眾便舞刀弄槍開始起哄。


    念奴嬌有些不耐,憑她的實力想要懲治吳天德輕而易舉,可攬風醉月樓畢竟做的是皮肉生意,哪怕它再高雅再脫俗,也還是皮肉生意!吳家父子雖說癖好有些怪異,但銀子的確沒少花,這般的金主,念奴嬌不敢輕易得罪,隻好看向站在一旁的段平生,與此同時,聽到動靜的樓中女子,也大都望向此地,猜想著段平生該如何解決。


    “還愣著幹什麽啊?快叫人去啊?要是耽誤了時辰,你就等著賠銀子吧!”


    聽聞吳天德滿臉陰沉的叫囂著,段平生負手而立,出言詢問:“你是何人?找鶯歌又有何事?”


    念奴嬌還未來得及介紹,盡管段平生大概猜到了來人身份,但他仍舊故意這樣問道。


    吳天德掃了一眼打扮普通的段平生,看似平平無奇,實則隱生貴氣,話說回來,能讓念奴嬌親自作陪的,必定非富即貴,他稍稍斂去怒意,沉聲說道:“我是蝰蛇幫主之子,姓吳名天德,我父親被那郭穆小兒打傷,需要鶯歌配合療傷。”


    “療傷?”


    吳天德笑而不語,眉頭一挑,眼神中閃過淫邪之色,他將段平生也當做了尋花問柳客,便露出了“你懂得”的樣子。


    段平生自然是看懂了吳天德的意思,大概是蝰蛇幫主擁有一種類似雙修的療傷法門,他本就有意廢除皮肉生意,讓樓中女子專修月樓劍陣,既然如此,他就更不能讓吳天德把鶯歌帶走了。


    一個受傷的蝰蛇幫主,顯然更利於丐幫的展!


    段平生忽而笑道:“吳天德是吧!不知你是否聽過一件事情?”


    吳天德眉頭一皺,麵露不解:“願聞其詳。”


    “我乃武幽王,你口中的郭穆小兒,便是我的摯友。”


    “你說,本王會不會讓你把鶯歌帶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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