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夫子身為在世聖人,段平生自當敬佩三分,可此人還兼具百官之的身份,那他對張家夫子的態度也就隻能止步於此了。


    “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


    話音落下,夫子便飄然無蹤,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灑然無比,不顯分毫猶豫。將其招來的求之先生,不再與白衣影衛動手,捋了一把胡子,拱手賠罪道:“今日冒犯,多有得罪,若王爺心有不順,老夫在夫子書院等候大駕。”


    說完,老儒士似乎是蒼老了許多,原先挺直的腰杆稍稍彎駝,也沒有心思多在此地逗留,運起浩然正氣,飛身下山,帶著麵露茫然的張大公子,趕忙離去。


    “這老頭跑得可真快!”段平生望著連馬車都不要的兩人,心中腹誹不止,“在夫子書院等我?怕是在夫子書院躲我吧!”


    他輕輕搖頭,旋即聽到徐得意由衷感慨:“張家夫子不愧為在世聖人,那唐皇何德何能,居然得到了他的鼎力輔佐。”


    段平生不知所雲,但從兩人先前的對話中,大概知曉那位張家夫子似乎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大唐可綿延國祚,士子儒生可獲得益處,唯獨這位在世聖人可能成為唯一的犧牲者。


    “罷了,本王敬你四分好了!”


    段平生心中這般想著,驀然探手一招,一顆漆黑龍眼自腳下的祭台飛出,落到了他的手心。寶物失而複得,段平生心中微喜,手掌一翻,便將之收入重樓戒中。


    隨後,他看向摘下人皮麵具解除偽裝的盜王與韓笑兩人,輕聲笑道:“兩位,可比本王還要流年不利啊!”


    盜王麵色淡然,韓笑則輕輕吐了吐舌頭:“王爺真是有閑情逸致,大婚將近還有心思到這荒郊野嶺來上墳。”


    說完,韓女俠抿了抿嘴,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提到“大婚”,難不成是因為自己“春”心不死?她搖搖頭,將這雜亂思緒甩出腦海,盡量用平靜心神麵對段平生,將之看做普通路人。


    段平生並不知道韓笑的心理波動,他不鹹不淡的解釋道:“韓姑娘誤會了,前來萬碑山是本王早就定好的行程,與婚期時間並無關聯。”


    盜王適時說道:“王爺出手,解救我二人於危難之間,實在是感激不盡!”


    “盜王客氣了,本王先前便有意從那人屠手中奪回寶物,今日之事,非但免去了我的一番手腳,還早早抹除人屠這個心腹大患。”段平生別有深意的說道,“這還要多虧了你們二位啊!”


    血玄機心狠手辣,殺人無數,否則也不會得到人屠這個惡名,然而盜王與韓笑落到了他的手中,竟是一路安然無恙的從南方龍眠山抵達北方萬碑山,這其中的緣由機密就有待商榷了。


    他並不認為,人屠會無緣無故的放這二人一馬,更不會相信,人屠會在他前來萬碑山的這一天,恰好心血來潮前來阻截。


    這漫天血雲看似是無主之物,可任由旁人索取,然而這麽多年,精修血之大道的血羽宗門為何不將之奪去?還不是因為擅自汲取會付出巨大代價,輕則遭到武王英魂的圍攻,重則背負因果慘遭天塹。


    段平生打量著麵容沉靜的盜王,在進入江湖世界的這些天中,他遇到許多看不透的江湖人,其中便包括盜王。有一件事情,最讓他記憶猶新,那就是人屠善屍選擇盜王作為替斬目標的理由。


    盜王手中不染血腥!


    雖說這位可能是盜賊行業裏的敬業典範,溜門撬鎖樣樣俱全,可讓別人聽到這話,怕是會笑掉大牙。大名鼎鼎的盜王居然沒有殺過人?這誰信啊?但是這話由善屍來說,那就不得不信了。


    武功高強的盜王為何會這般“潔身自好”?


    段平生想不通,他總覺得這位盜中豪傑身上,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韓笑聽出了段平生言語中的意思,她也知道是自己的二叔將萬碑山的事情透露給了盜王,自知理虧的她剛想說話,便又聽到盜王說道:“王爺心思機敏,在下佩服,不知……”


    “兩位不要誤會了,本王沒有別的意思。”段平生突然說道,“隻不過是想拜托二位幾件事情而已。”


    韓笑美眸流轉,盜王則爽快答應:“王爺但說無妨。”


    “嗬嗬,不急不急,咱們先下山乘車返回幽州,再做詳談。”


    ……


    祭奠英烈的過程很快便宣告結束,畢竟先前那血雲滔天金光降世的玄妙景象,讓很多百姓心神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黃沙刀君對於人屠的結局,頗感遺憾,他矢誌挑戰天下刀道高手,卻到了都沒有辦法再度領略人屠的強大刀意,心中無趣得緊,便在黃炎的陪同下返回馬車,繼續療傷。


    臨行之時,吳黑塔再度向萬碑山重重的磕了個頭,便翻身騎上了段平生的馬,在勝峒道長的目送中打道回府。至於段平生,則和韓笑與盜王一同乘上了夫子書院的馬車,進行詳談。


    勝峒道長看著車隊漸漸消失在眼前,不知為何,竟然生出了意猶未盡之感,他吧砸著嘴巴,似乎是覺得王府裏的酒水過於好喝,扭頭看了一眼那團明顯小了一團的血色雲朵,道袍一揚,趕回自己的道觀。


    車隊依舊由兩匹馬打頭,隻不過其中一匹由段平生換為了吳黑塔,劉老將軍似乎還對他念念不忘,一直嘮嘮叨叨勸他參軍,加入自己的麾下。不過吳黑塔的回答始終堅決無比,讓劉老將軍倍感遺憾。


    在稍稍靠後的王府馬車中,徐得意仍舊在教導小凳子品讀聖賢書,然而小家夥有些心不在焉,忽然問道:“老師,您就要走了嗎?”


    徐得意輕輕頭:“本來決定三日之後再離開幽州,現在卻沒有辦法繼續逗留了,夫子本院必有一行,耽誤不得。”


    小凳子嗯了一聲:“那祝願老師凱旋而歸!”


    徐得意失笑一聲:“什麽凱旋而歸?為師此次前去,已經不是坐論一字這麽簡單的事情了,弄不好,都有自身難保的可能。”


    “啊?”小凳子驚叫一聲,“那咱們能不能不去了?”


    “當然不能!理念相爭,豈容退縮?”徐得意輕輕搖頭,“等你學有所成,真正的成了一個讀書人,就知道自己活在世上,注定會為一個目標舍命奮鬥。”


    徐得意輕輕的摸了摸小凳子的腦袋:“為師之前從未想過收個徒弟,那武幽王臉皮厚,硬要把你塞給我,那我就勉為其難將你收下了。朱紫,等到為師重返幽州,便將你正式收作弟子。”


    小凳子並不知道被徐得意看重意味著什麽,但他意識到自己終於得到了對方的認可,便欣喜頭:“那小凳子就一直等著。”


    車隊一路南歸,臨近傍晚時分,終於看到了幽州城的影子,一道身影從馬車中竄出,轉眼間便消失在了原野之上。


    韓笑目送盜王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莫名問道:“我親愛的王爺,您閑的沒事兒,找一座破廟幹什麽?難道你認為,佛印和尚還能輔佐您征戰江湖?”


    既然看破了段平生的身份,韓笑便不再掩飾,她突然覺得,自己和對方獨處之時,反而能更加放得開,不去胡思亂想。


    盡管段平生已經從勝峒道長的口中得知,寒山寺門前的左右對聯隻剩下了“去”、“留”二字,但他仍舊拜托盜王前去仔細探查一番,這寒山寺對於他的未來之路極其重要,不容有失。


    麵對韓笑的提問,他淡然說道:“本王隻想尋求一個答案。”


    韓笑翻了翻白眼,稍顯不悅道:“等那青梅郡主的人皮麵具造好,本姑娘便要雲遊天下了,你不能出手阻攔。”


    “慢走不送。”


    段平生的回答仍舊平靜無比,讓韓笑沒來由生出一陣怒火,可是看著他那張麵無表情的臉龐,又無從泄,隻能一個勁的生著悶氣,正苦惱間,她突然想起什麽,咬牙說道:“不知王爺的碧水踏波練得怎麽樣了啊?這麽些天,不知道有沒有長進啊?如果今天晚上有空的話,為師要好好檢查檢查你的修行成果!”


    段平生瞥了她一眼,輕輕頭,他的碧水踏波已經練到第二重的小成境界,距離突破並不遙遠,既然韓笑都這麽說了,那他也是時候討來後麵的幾重,用以修煉突破。


    韓笑見得他果斷答應,心中暗笑一聲,哪有師傅不打徒弟的?她終於能夠名正言順的出一口惡氣了!


    ……


    幽州城外的難民營地,漸漸形成規模,不過距離真正大規模入住還有一段差距。盡管段平生看到了親臨現場的顧大刺史,可這位又不是能夠平地起高樓的通天大能,那些集聚於幽州城外的災民,注定要風餐露宿一段時間,而丐幫隻要抓住了這段時間差,必然能迎來井噴式爆。


    “希望魚得水不要讓本王失望啊!”


    段平生沒有出麵,直接讓馬車駛入城門之中,倒是顧大刺史聽聞屬下匯報,主動看了眼他所乘坐的馬車,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夫子若能舍身成仁,對你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何必呢?”


    顧昊近乎與羅侯共享整個龍門的情報係統,等到夫子將失敗的消息通過龍門傳到皇宮,幽州分部便差不多也得到了消息,對於段平生的選擇,他無法了解。與其非要將人屠封印在萬碑山下,還不如送給夫子,做個順水人情,想必皇上知道此事,也會網開一麵,暫時放他一馬。


    雖說兩年之後的天地大劫難以躲避,可多活一日終究是好的。


    顧昊想不通,便也不去想了,眼下他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去解決,幽州城的糧庫正在緊急調配中,想要管好這些災民,就要先填飽他們的嘴,至於幽州城裏的糧食壓力,燕王已然不是阻礙,等到皇上的一紙調令,便可迎刃而解。


    夫子無功而返既然被顧昊得知,那羅龍捕定然不會被蒙在鼓裏,較之顧昊,他更關心人屠的存在,鎮壓在萬碑山下,就真的表示人屠結局已定,再無重見天日的可能?


    對於萬碑山的存在,各方勢力早就或明或暗的進行探究,始終都沒有察覺玄妙之處,直到今日段平生顯露底牌,才讓他恍然大悟,原來此山還有鎮壓之效。


    不論如何,羅侯都決定派人連夜再探萬碑山,找一找有無突破的可能,另外他也開始暗中布置,準備從段平生的手上,將那至寶龍眼悄悄奪過。


    萬碑山之事的情報同樣放到了燕王的桌頭,他並不關心夫子成功與否,也不在意人屠結局如何,他在乎的是,自己先前從未聽到任何消息!


    而之前幽州城生的大小事件,事無巨細,李忠都會提前得到宮裏的消息。


    縱然這件事情關乎大唐國運,重要至極,卻也沒有到了不容有失的地步,若不是龍門傳來消息,他才恍然大悟,接著又驚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失了龍心!


    若想讓王位坐穩,便必須深得龍心,否則,早些年前莫名其妙接連死去的幾個強權藩王,便會成為他的下場。


    李忠深深的皺起眉頭,素來強硬的他,不得不低下頭顱,他盡力思索著對策,最終的結論是自己在幽州城紮根太久,難免影響了幽州大局,有時候,顧昊與羅侯都不得不看他的眼色行事,讓聖上認為,自己的風頭太甚!


    想要挽回局麵,隻能弱化自己在幽州的影響力,更要順應龍心,不可引得聖上徹底動怒。


    因此,先前顧昊上門詢問調糧之事,燕王毫不猶豫開了綠燈,至於四月十五的訂婚宴,以及那位即將抵達的傳旨太監,就不得不讓他認真考慮一番了。


    或許,青梅的婚姻大事便是聖上的考驗?


    李忠沉默了,武王一脈地位特殊,若不是聖上先前親自頭,他也不可能允許李青梅與李江北訂婚。


    那麽問題來了,聖上看好李江北,而青梅又突然決定與他恩斷義絕,反而傾心於被聖上視為必殺之人的武幽王。


    到底……該如何抉擇呢?


    燕王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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