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隻是不通,簡直就是荒謬透頂。”收起微笑,林帛綸冷聲重哼,手臂往跪地顫抖的大狗一提,便猶如拎小雞把他拉站了起來,凶拽著他大步來到屍體旁邊,一聲大喝:“大家看一看,大狗瘦骨如柴,阿漢卻正值壯年,別說大狗要把阿漢行強溺死,就單要把他拖下床都困難無比。縱就是大狗真的做到了,阿漢的枕邊人豈有不知情之理?”


    “對呀,對呀……”


    “就是,就是……”


    一人一屍鮮明對比,村民交頭接舌,竊竊私語。


    典吏一看一聽,便立即明白阿漢不是大狗殺害的了,跨步上前虛聲詢問道:“公子所言確實,然阿漢是死於大狗井內,這又做何解釋?”


    “那我把阿漢的身體搬到衙門裏,莫不成阿漢就是你殺的?”林帛綸反嘴一譏,噔時譏的典吏麵紅耳赤。


    捕頭見此人不似尋常之人,趕忙深深作了一揖,解圍道:“公子有所不知,今早府尊不知為何突然不見了,又逢村民突然報案,所以……”沒有說完,捕頭抱拳低頭,“還請公子不吝賜教。”


    “路見不平,就要把他填平,捕頭大人不必這樣。”扶起捕頭,林帛綸轉身走到哭泣的婦人跟前,哼哧道:“好了,不必假惺惺的了,阿漢就是你殺的。”


    “冤枉啊大人,冤枉呐……”婦人哭天搶地,磕頭哀呼:“民婦如何會殺害自家夫婿?民婦如何有力氣殺得了自家夫婿?民婦有何理由殺了自家夫婿?冤枉呐大人!”


    “這……”典吏和捕頭聽得此話,彼此相覷了一眼,齊步來到婦人身邊,疑惑詢問:“公子何出此言?”


    未理婦人的喊冤,林帛綸很堅定道:“這裏隻是個拋屍的地方,真正的殺人現場並不在這裏?”


    話落,不待婦人哭呼,走到井前對哭哭啼啼的婦人喝問:“我且問你,屍還沒撈起時,你是如何得知井內的就是你的丈夫的?”


    聽到此叱,眾人齊相愣怔,皆把眼目射看婦人。


    婦人心頭一跳,濡泣聲停了一下,急抬哀目結巴哭嚷:“自然是見著夫婿浮於水中。”


    “是嗎?”林帛綸露出個狡黠笑容,轉眸捕頭道:“可以結案了吧?”


    眾人聽到結案兩字,全都茫然了,左右覷來看去,不知此公子到底在說什麽。


    捕頭親自下井撈屍,別人不懂,他卻明白的很,雄雄跨步上前,一把狠拽起起假惺惺的毒婦頭發,冷笑哼叱:“毒婦,不必再裝,你便是弑夫黑寡。”


    婦人頭發被拽,疼痛難忍,不得不挺站起身,臉頰的眼淚嘩啦直下,仰頭哭喊:“大人冤枉呐!”


    “住手!”驚見捕頭如此凶狠,林帛綸心裏不忍,竄前扯開凶拽婦人頭發的黑掌,蹲身對跌坐於地的婦人道:“你的丈夫身體還沒浮腫,人沒有呼吸溺水是會浮,但那隻會浮在水層中央,要浮到水麵可得等屍身發腫才行。”


    “原來如此。”終於明公子和捕頭為何這般信誓旦旦了,眾人大徹大悟,數名老一輩村民整齊點頭,“不錯不錯,此便是溺水之人為何開始總尋不找,過不久又突然浮現其理。”


    刹時間婦人臉色煞白,驚嚇的連哭泣都忘了,一張標致的臉蛋慘白慘白,抖著嘴唇試圖反駁道:“我我……我是……是看……看見……衣……衣服……”


    “不,就算屍體真的浮上來,你也看不見任何東西。”林帛綸打斷她,搖了搖頭站起身,手指石井道:“此井深達十餘丈,我來時天曦才剛亮,可你卻已跪在井旁泣涕了,試問你如何能從初晨的陰曦下,從十餘丈下見漆黑井內事物?”


    “我我我……嗚……”仰臉試圖解釋的婦人吱唔一陣,猝然跪地掩麵痛泣,其罪行嚴然不須要再審。


    林帛綸雙眼眯縫看著婦人,眼角則瞟睇觀看的村民,當見著人群密集處似有蠕動,急扭過脖子,見到果然有人要走,驀地揚聲指喝:“快抓住那個凶犯!”


    “呃?”突聞公子叱喝,二十餘名衙差一愣,捕頭一馬當先,疾腿奔跳而上,眾差反應過來,一並跟著從四麵八方哄衝圍捕。


    村民驚嚇左右而退,現出一名衣著華服胖子,胖子慌張奔逃,驚懼回頭一看,見到大量的衙差湧來,砰的一聲跌坐於地,一臉恐懼被扣押來到婦人身旁。


    “哼!”殺人真凶現形,林帛綸冷冷一哼,揚起左手,啪的一聲,重重打了胖子一耳光,罵道:“你以為栽給大狗就可以瞞天過海嗎?該死的東西。”


    “大大大人饒……命啊!”胖子肥頰被摑起個掌印,砰砰磕頭哭求,挺起肥軀指著婦人控恕:“是她……是她非要我殺阿漢的,是她……”


    “啪!”他不控訴林帛綸還沒那麽火在,這一控訴體內一股火焰熊熊燃燒了起來,反手又是一巴掌掄下,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呸罵道:“你他媽的還是男人啊?爽的時候怎麽就不是她逼你了,該死的東西。”啐畢,不解氣,抬起右腳狠狠把這隻豬踹栽於地,怒瞪倒地發抖的胖子,頓覺多日來的壓抑憋氣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鬱悶的心情漸漸爽了起來。


    眾人見公子生的斯文俊逸,本以為是飽學之士,不料卻見他又打又罵,其凶狠市井之貌哪裏有聖賢模樣,皆被唬的一愣一愣,一時間也不知該做何反應。


    “就這水平也敢殺人,真是屎坑內什麽蛆蛆都有。”打爽罵爽,解氣了。林帛綸也舒坦了,整個人輕鬆了許多,抹了抹額頭的汗漬轉身對錯愕的典吏道:“很顯然是他們通奸讓阿漢撞見,這才起了殺心。”轉過身麵對跪地驚喜的大狗冷聲重哼,“從他一開始的恐懼驚慌來看,定然是他朦亮時返回,口渴想從井裏打水,犯婦卻突然撲過來指控其殺人,於至會這般的驚慌失措。”


    “對……對……”大狗跪於地上砰砰磕頭,一顆心水裏來火裏去道:“小人剛從井裏打起水,惡女便忽然撲來抓著小人說謀財害命,然後所有人都來了。也隻到阿漢出井,小人才見得他。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黑漆漆的井裏,沒浮上水麵的屍體,以為人人都是孫悟空的火眼金睛啊?林帛綸麵無表情點了點頭,回頭看了典吏和捕頭道:“水落石出了,就這樣吧。”


    “等等……”靜聽的兩人整齊上前,抱拳深作了一揖相謝:“多謝公子,若不是公子,此案定難於速破。”


    林帛綸抿笑看著他們,語重心長拍了拍典吏肩膀說道:“世上根本就沒有破不了的案,每下一道決定都要盤衡對錯再輕易作出斷決。”說著,他手指掩麵而泣的婦人,“你們好好看一看,她現在的哭和剛才的哭有何不一樣?”


    兩人順著手指往哭泣的婦人看去,左右怎麽看都是在哭,確實瞧不出哪裏不同,趕忙抱起雙拳虛心求教:“還請公子明示。”


    “抽噎!”指著痛哭的婦人,林帛綸歎了一口氣,“一來的時候我就發現,此婦雖哭的肝腸寸斷,可是卻沒有抽噎。試問一下,在得知咋失親夫下,其心該如何的淒楚哀痛?此有僅哭不抽道理。”


    翟然明了,典吏和捕頭感歎不已,再深深作了個長揖道:“原來如此,公子慧眼如炬,著實令人佩服。”


    林帛綸自來到這裏就屢屢受措,哪裏曾讓人拍過馬屁?而且還是官爺在拍,心情別說,那真是一個爽子詮釋不完,微笑擺了擺手,屁顛屁顛往村口顛了出去。直到出了礙門,他才想起還沒討水問路呢,鬱悶重啪了自已一記腦瓜,想要轉身回村討些水問問路,想想也太沒麵子了,連官爺都出現了,看來城鎮應該也不會太遠,待到城鎮再喝也不遲。不再多想,便跨開步伐,順著道路,爽歪歪嘿笑走了去。


    本以為城鎮不遠了,沒想到從天亮走到,呃,該死的天氣陰陰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午。林帛綸隻知道全身沒力,喉嚨幹澀,再不喝點水,就要掛了。


    放眼四道,平坦大道兩端樹木早失去的蹤跡,道旁延遠處雜草林立,風一吹過眾草曳搖起伏,加上天高地闊陰空,此景灰諧的讓人心頭湧起一股蒼然蕭瑟。


    當道坐了好一會兒,林帛綸揉著發酸泛軟的雙腿再度站起,目光四下跳看,依舊無獸無人,世界宛如自已一個,沉重地歎出一口氣,跨步往沒有盡頭的道路繼續前行。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林帛綸隻知肚子餓的難受、喉嚨幹的難受、雙腿酸的難受、眼皮困的難受,整個人搖搖晃晃、昏昏沉沉,行屍般來到了一個石鎮前麵,鎮子很小,那窟門口斑駁陸離,來去的人流稀稀落落,毫無生機,不過……


    “媽的,終……終於出現了。”差點虛脫過去,林帛綸看也沒看鎮子,見著外麵那條河流,喘息低咒便如狼似虎撩腿狂奔而上。


    “咕嚕……”


    “咕嚕……”


    古代河流普通清澈,寒冬的水流迷霜寒凍,趴在河邊埋頭一小會,林帛綸整張臉已被凍的青紅,卻也從昏沉裏精神了許多。


    從懷裏掏出小若能的手絹拭去一臉水漬,林帛綸習慣地聞吸一下,淡淡的芳香入鼻,更覺神清氣爽。收回手絹,他跨開大步正視前麵的門窟窿,城鎮出現了,揚州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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