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帛綸對這夥人本就沒有半絲好感,又見這個整的好像世外高人的老頭,更是打心底厭惡,可落入他們手中,骨頭太硬,皮肉就得受苦,心不甘情不願也抱拳晃了晃:“不敢,林爺當不起,便隨小林叫著就可以。”


    “果然是英雄俊傑。”三老爺嗬嗬笑讚,仔仔細細把他打量了一遍,才開聲說道:“袁煥於襄陽奸殺祈孫女,惹的大夥兒很是氣怒,不料龍門卻要包庇,若我二十四都宮不聞不問,傳出去不僅讓人笑話,況且殺人償命是死理。不知林爺認為如何?”


    原來是姓袁的奸殺了他們的人,才引的他們闖龍門。林帛綸終於明白了,可殺人償命是死理這番話從他們嘴裏說出來不免有些好笑。他們懂什麽叫做殺人償命嗎?那可真是意外呀。普天之下好笑的多的去了,卻沒有比土匪口說殺人償命的事更好笑的了。


    輕瞟了一眼湍急大江,沒看見岸堤,林帛綸聲無平仄道:“算是吧。”


    “嗯。”聽得這聲算是,三老爺捋了捋白須,再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充其量就是門派恩怨鬥爭,雖說他龍門廟堂為官,我二十四都宮出來的也不乏征將都指。小事若要化大,且大到驚動皇上,那天下必定不得安寧。既然如此,大家何不坐下來談一談,事說開了也就是了。林爺認為呢?”


    老爺子的一詣皇榜果然天下無敵,現在這個老頭知道怕了嗎?林帛綸暗地哼哧,他對武林有著無法訴說的厭惡,巴不得這些逞凶鬥狠土匪盡數死絕。然爾,眼前這個老頭雖然姿態放的極低,口吻卻不是商量而是威脅,好像他若不按他意願,就要宰了自已般,著實讓人心裏惦量的緊。


    輕瞥了一眼江麵,黑暗裏隱約見到了堤岸,他穩了穩心髒,目向老頭淡漠道:“我隻是野粗村夫,一無武功二沒世家,都落入你們手中了,卻反過來問我如何,不是很荒唐嗎?”


    “荒唐?”三老爺雙目眯起,凝看他半晌,嗬嗬笑道:“雖說林爺沒有武藝傍身,然說沒有世家那就太過謙了不是。老頭家的這些娃兒們不太懂事,回去小老兒定然代為教訓。現天下紛爭不斷,北麵豺狼虎視眈眈,林爺英雄少年,豈能為這等私怨小事糾纏。這樣吧,若林爺看得起,且隨小老頭到饒風嶺瞧瞧山水,嶺上珍奇異獸、金山銀石眾多,其美自不在話下,就是不知林爺欲下如何?”


    “哈哈哈……”聽得金山銀石,林帛綸裂嘴而笑,轉過身看著遠方的堤岸,但見岸上雜草人高,一棵棵大樹稀零而立。他從小生於海邊,江河海洋自然比尋常人還要了解,岸上長滿人高雜草,那麽堤岸的水草肯定濃茂無比,真可謂是天上賜他一條輕鬆的逃生路線。


    船上眾人聽得狂笑,不明有他,疑惑彼此互覷,三老爺自是抿著濃濃笑意,可眼內卻光芒閃爍,久不聞他回應,開聲威脅:“林爺固然是英雄少年,可我二十四都宮自建宮以來,亦也出了不少才俊,其中不乏當朝二品禁將,三品都職。林爺現正於船畔,江水湍急,若有閃失,老頭雖然重罪,保全尚也勉力。”


    越靠堤岸,湍急的江水也漸緩了。林帛綸下視滔滔江水,見其流向洶湧,雖然以自已的潛水能力不會被卷拋出去,阻力卻頗為巨大,若潛不出一定距離就出水換氣,被逮到那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了。


    拍了拍船稈,他轉身向左走了數步,無形之中與他們拉開五步距離,做出仿佛是在思考模樣,隨後嗬嗬笑轉過身,巡看站於原地的一堆人,最後目光定在老頭臉上冷笑道:“既是如此,你何故與我費盡口舌?江水湍急,人一旦下去必被暗湧拖入江底。什麽也別說了,你們就把我扔下去吧。”


    這席話讓眾人皆怒,尤其祈焰最為惱火,咬牙缺齒咆喝:“三老爺與你好話說盡,你還這麽不識抬舉,簡直豈有此理。”


    “祈焰!”三老爺一聲喝叱,嗬笑跨前一步,手掌擺劃笑道:“林爺大人物,做大事,豈會與我等草輩計較,你們都把林爺的肚量看小了。”


    若是讓尋常百姓歐打辱罵,縱就是受盡欺辱,隻要有悔過之心,他也會願諒。但這群人身傍武藝,自視甚高,目無王法,背靠著個名門正派卻幹出土匪之事,逞凶鬥狠、魚肉他人,若說他們不是土匪,那什麽才算是土匪?


    目向老頭,林帛綸知根知底說道:“大家都是聰明人,威脅恐嚇對我沒什麽用處。袁煥不是你們殺死的,龍門縱就是集結往饒風嶺,你們有何懼怕?”


    “果然英雄出少年。”三老爺點了點頭,“明人麵前也不說暗話,老頭半點無懼他龍門,忌憚的是官府,是皇榜。”


    “不全吧。”林帛綸搖了搖頭,輕蔑笑道:“官府你們會怕嗎?讓你們正真害怕,是龍門和官府聯手吧。他們若一聯手,你們這關怕是很難熬過去了。”


    這番透徹明了之言讓三老爺靜了,臉上笑容倏地消失,靜默了半晌,口吻幽冷道:“林爺聰慧無比,就是不知曉意思如何?”


    其實林帛綸心裏半點底都沒,老爺子突然下榜找他,這是什麽意思?恐怕隻是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而已。若他們真的殺了自已,會不依不勞的隻有龍無雙一個。和天下安寧相比,他這種寸功半勞都沒有的人,又何足掛齒。


    “意思如何?”林帛綸輾轉過身,目視黑水,雖然上麵仍然湍急,然浪花已規律了,水下的暗流不會很大。


    “你們無法無天慣了,人人都怕你們,避著你們,久了你們就習以為常。我本和你們無怨無仇,但是讓你們抓到以後,便猶如了畜牲,肆意的**虐待。縱就是知道重要,仍然趾高氣揚威脅恐吼。難道……”眾水上扭過狠臉,咬牙切齒從縫隙裏擠出話:“你們才是人,別人全是畜牲嗎?”


    “你……”眾人大怒,數人上前,三老爺急急攔住喝叱:“豈能對林爺無理。”叱畢,急抱起雙拳陪笑道:“小輩們不懂事,讓林爺受盡委屈,自然是不該。隻要林爺……”


    “行了。”懶得聽這個老頭廢話,林帛綸揚手大喝:“若不是皇榜突現,我定然讓你們魚肉至死,現在就是你們說破口嘴,也沒有用了。”


    “那你想如何?”聆得如此強硬之言,三老爺麵色下沉,放下抱拳,冷冷道:“難道你真的想魚死網破嗎?”


    “哈哈哈……”林帛綸仰天狂笑,笑了好一會兒,才收聲一一瞪看五步前的一幹土匪,咬牙牙切齒道:“隻要能懲治你們,一條命算什麽?”話畢,身體後傾,往滔滔大江倒了下去。


    “啊!”沒想到他竟會選擇這麽狠絕方式,船上眾人臉色皆變,整齊欺身撲救。五步之遙本是極短,可沒人想到他會自盡,僅是一個不防,卟通落水聲響起,黑江上早不見了林帛綸身影。


    “找,快找。”三老爺一張老臉綠如發芽嫩葉,半個身軀斜出沿稈,霆電目光往漆黑的江水不斷尋搜,卻隻能見到滔滔江浪,哪裏有半個人影。


    一落水,林帛綸馬上被暗流衝出數丈之遠,穩住身體後,無遐去理會寒冷,緊呃住一口氣,噔腿撩水往水層前方鑽遊。當嘴裏的氧氣盡時,死憋再前遊了一段,咕嚕冒出水麵換掉廢氣,轉頭眺看,遠遠見到左側遠方的船隻,火光下大幹人跳腳咆吼,水裏仿佛還有數人在尋找自已。他呸出一口黑水冷笑了一記,繼續潛入江底往堤岸穿遊了去。


    江水湍急,滔滔黑水轟隆往下流襲卷,腰綁繩索跳下江裏搜尋的數人,口吐黑水在江裏鑽進鑽出依然尋不到半個影子。


    無法相信那少年竟然會選擇此種魚死網破之舉,三老頭額頭發黑,老臉泛綠。隻要想到讓官府和龍門知道少年在他們手中死亡,渾身的冷汗就嘩啦傾瀉,喉嚨青筋暴凸,嘶啞咆哮:“靠岸尋找,無論無何一定要找到。”


    “咕嚕……噗……”林帛綸在江中遊了一會兒,身體就暖和了,再度鑽出水麵時,船艘更是遙遠。不須要再潛入水底了,他急忙蹬腿抓掌,自然選擇遊的最快又不費力的狗爬式。當手抓到堤岸垂下的水草後,回頭一看,遠處水燈正快速駛來。


    “老子會上岸去讓你們抓嗎?慢慢找吧。”冷冷一笑,再次潛入江底,身體緊靠在泥岸,逆流往上遊,既將沒氣時,身體緊趴在岸邊,輕輕緩緩露出腦袋,腦袋剛好隱在濃密水草裏麵,由內往外看,可見越來越近的船隻,然船上的人卻隻能看見一片黑漆漆的水草,全然發現不了水草裏有顆黑腦袋。


    就這樣,他以黑夜和水草為掩護,悄悄下潛,悄悄換氣,任你武功再好,耳力再佳,還能聽得見水底的聲音不成?何況滔滔江水轟隆嘩啦,就是悄露出水麵的丁點微聲也被掩蓋掉了。


    逆遊很是困難,一口氣也遊不了多遠,可是聚少成多那就非同凡響了。下潛了數十次,當體力達到極度時,耳畔的咆哮喲喝聲已經若有若無了。林帛綸不敢大意地安靜隱浮在水草裏麵近半個時辰,果不其然,聲音越離越遠,直到消失無影無蹤,唯有滔滔江水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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