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這一次徹底的放下心。


    他回到自己屋內,盤膝坐在床榻上思索。


    如水月華傾瀉進來,灑落他一身。


    大雲這一次是出動了不少的奇人異士,竟能破解移花接木的手段。


    如果讓徐青蘿扮成明王的話,恐怕……也是一樣結果。


    現在還不想讓徐青蘿暴露太多的本事,藏得越久越好,最好永遠不讓人知道。


    多一張底牌便多一份保命的本事。


    但值得研究的還是大雲的這些奇人異士,竟然在三衙門的圍剿下還能保留有如此實力。


    大雲武林的實力強勁可見一般。


    通過寧真真未來的情形,可以分析研究一下這些刺客各自的門派,還有武功路數。


    以一點而窺全豹。


    這是天眼通的真正威力。


    通過一點為圓心,拓衍出無數的觸角,從而觸碰到方方麵麵,看到更多未來的信息。


    以點破麵,以彼麵到此麵,方方麵麵,構成整個世界,不會如身居洞穴之中。


    他每進一層境界,都有一個深刻的體會:自己如身處洞穴之中,如一隻井底之蛙。


    自己所見到的,永遠都隻是片麵的,局部的。


    見到的光,隻是光的影子,光的折射,或者光的餘韻,而不是真正的太陽。


    所有人都容易犯一個毛病:看到了光,便以為見到了太陽;身處經驗與觀察所凝成的洞穴之中,洞穴變大,便以為見到了真正的天地。


    即使有天眼通,可以一眼看到過去現在未來,即使可以一眼看遍千山萬水。


    可自己所見到的並不是真正的天地。


    這種感覺,隨著他所見所思,越來越濃烈。


    便如這一次的事。


    天海劍派的未來撲朔迷離,而自己縱使身負大神通,可以逍遙自在,看似自由。


    卻並不得自由,不能超然物外。


    皇帝一紙詔令,大雪山寺與光明聖教皆動,而自己也要隨之而舞,隻能出力氣。


    除非可以放下金剛寺,斬情斷緣。


    否則,身處萬丈紅塵之中,隻能隨波逐流,身不由己。


    但他隨之笑了。


    何必非要斬情斷緣,長生不死的話,獨自一人也是很無趣的,在萬丈紅塵中打滾,經曆世間浮華,豈不也是樂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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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翩翩浮想之中,他慢慢入睡。


    ——


    第二天清晨時分,他睡足之後,自然而然醒來。


    聽著後山嘰嘰喳喳的鳥雀鳴叫,他慢悠悠起床,到了屋外伸一個懶腰。


    楚靈一襲白衣如雪,正百無聊賴的坐在桌邊,左手支著下頜,盯著石桌上的花紋瞧。


    微垂眼簾,睫毛顯得格外修長。


    她聽到動靜,忙一躍而起:“你總算醒了!”


    法空打了個嗬欠:“何事?”


    徐青蘿端著木盆進來,輕盈優雅,肩上搭著雪白的毛巾,笑盈盈的來到近前,放到石墩上。


    楚靈道:“父皇要建一座皇家寺院,圓明寺,想請和尚你當住持。”


    法空搖頭。


    楚靈瞪大明眸:“你不答應?”


    “我身為金剛寺外院住持,已然是忙亂不堪,無暇他顧,請皇上另請高明吧。”


    “……法空,你好好想清楚,這寺院是修給皇祖母與母後的。”楚靈盯著他看了幾眼,語重心長的道:“還有宮內的諸位太妃們,並沒有什麽閑雜事的。”


    徐青蘿驚奇的道:“皇上怎忽然想起建寺院啦?皇家不是有靈覺寺嗎?”


    “那是內侍們養老的寺院,不能算皇家寺院的。”楚靈道。


    徐青蘿道:“不是內侍們代替宮裏的太妃及皇上在寺內修行嗎?”


    “不一樣的。”楚靈道。


    徐青蘿抿嘴笑道:“明白啦,要建一個規格更高的,隻有皇氏子弟才能修行的地方,是不是?”


    “其實就是皇祖母與太妃們還有母後她們去。”楚靈道。


    徐青蘿看向法空。


    “那還不如讓妙音神尼做這個住持。”法空道。


    楚靈沒好氣的道:“行吧行吧,不答應就算啦。”


    法空低頭洗臉,接過徐青蘿遞上的毛巾,慢慢擦拭著:“還有什麽事?”


    依楚靈的脾氣,自己不答應,她應該氣得跑沒影了。


    而她還留在原地不動,那就是還有事。


    楚靈道:“父皇讓你幫幫三哥。”


    “逸王爺那邊?”法空道:“可是有什麽消息?”


    “父皇不放心那邊。”楚靈道:“神京這邊刺殺明王,天京那邊恐怕也不會消停,父皇擔心三哥府上的護衛擋不住,大永的護衛也不可靠。”


    “那邊有幾位供奉在,應該無礙。”


    “還是要小心的。”楚靈道:“父皇給了你這顆種子,是妙華菩薩樹的種子。”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玉瓶,約有小拇指大小,通體流轉著溫潤的光澤。


    法空若有所思的看著這個小玉瓶。


    徐青蘿看向法空:“師父,這妙華菩提樹是什麽?”


    法空緩緩道:“傳說之物,據說有增益智慧,助益開悟之妙用。”


    “好像是有這般妙用。”楚靈道:“不過是真是假就不好說啦,反正我是沒見過這妙華菩提樹的。”


    “那這顆種子?”徐青蘿指了指玉瓶。


    楚靈塞給法空:“你自己看吧,我覺得即使它真是妙華菩提樹的種子,恐怕也已經死了。”


    法空接過來,左手搭上瓶塞的時候忽然停住,又收回了手。


    “師父?”


    法空道:“這麽貿然打開,恐怕真要不成了。”


    “據父皇說,這是他在三十年前奇遇得到的。”楚靈道:“到底是死是活,他也沒辦法說清,因為也沒能打開這瓶子,很古怪的瓶子。”


    法空笑道:“皇上還真是好運氣。”


    楚靈道:“不管真假,有總比沒有強吧?如果它真的不行,那就讓父皇換一樣寶物。”


    法空搖頭道:“算了,就這個吧。”


    徐青蘿一臉好奇的打量。


    法空遞給她:“別打開。”


    徐青蘿接過來,摸了摸小玉瓶,手感細膩,果然不是外表看上去的玉質。


    自己的心眼看不透這小瓶子。


    如果是白玉所製,便能看得通。


    “好啦,東西給你啦,住持的位子你還是好好想一想吧,機會難得啊。”楚靈道。


    法空笑著搖頭。


    “……行吧。”楚靈擺擺手:“別後悔!”


    她轉身去了塔園。


    徐青蘿把玉瓶交還給法空,端走了水盆,再沏了茶端過來。


    “師父,真不做那圓明寺的住持?”


    “嗯。”


    “為何要拒絕呀?”徐青蘿不解的道:“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


    隻要做了這個住持,那便與太後皇後建立了師徒的關係,便是她們的師父。


    地位自然便崇高,不是現在可比的。


    現在隻有名,卻並沒有分。


    法空道:“俗務太多,終究是麻煩,還是做這個金剛寺外院的住持吧。”


    徐青蘿歪頭看他,最終搖頭。


    絕不是如此簡單的。


    一定還有自己沒想透的緣故,到底是什麽緣故呢?


    她陷入深思。


    法空則將玉瓶放到桌上,雙手結印,施展起了回春咒,一道一道的回春咒打在玉瓶上。


    徐青蘿盯著看了一會兒,又說道:“師父,皇上既然這般說,顯然是收到了消息,逸王爺那邊會有危險。”


    “嗯。”


    “皇上的消息果然更靈通。”


    “這是自然的。”


    “那可是大永呀,是天京。”徐青蘿道:“還有這般靈通的消息?”


    法空不置可否。


    徐青蘿道:“我覺得,皇上這消息恐怕未必是來自天京,而是來自大雲。”


    法空露出笑容。


    徐青蘿道:“我們這位皇上,還真不能小覷呢。”


    法空緩緩點頭。


    徐青蘿搖搖頭:“可皇上既然有如此靈通的消息,怎麽會讓天海劍派變成現在這樣呢……”


    她蹙眉沉思。


    覺得眼前有一霧霧迷霧,撥開一層,還有一層,一層又一層,無窮無盡。


    法空鬆開手印,打量著這玉瓶。


    他雙眼忽然變得深邃,片刻後閉上眼睛,臉色沉肅。


    徐青蘿從沉思中醒來,看他如此神色,輕聲道:“師父,沒能救活?”


    “似死似活。”


    “是不是原本就是死的呀?”徐青蘿道:“不是說了嘛,三十年前呀,那說明它至少有三十年,可能一百年都不止,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法空睜開眼,瞥她一眼。


    徐青蘿道:“師父,昨晚我試著扮成明王爺離府的情形,發現了不少問題。”


    “嗯。”法空心不在焉。


    再怎麽弄,也不可能把刺客都引走的,終究會有更精明的刺客,甚至原本就分成了兩股,防備這種情形的發生。


    走的不管是真明王還是假明王,都會有兩撥人刺殺,從而保證萬無一失。


    如果是自己,也會如此安排。


    徐青蘿看他如此,再次陷入深思。


    她敏銳異常,而且洞察入微,發現法空的神情有異之後,馬上開始反思自己的想法有沒有出錯,思維走沒走岔路。


    片刻後,徐青蘿輕聲道:“師父,他們是分成了兩撥吧?”


    法空瞥一眼她,滿意的點點頭。


    “這卻是麻煩了。”徐青蘿蹙眉道:“難道要分成兩股離開?”


    “總會有一股盯住王府的。”


    “那就把明王爺轉走。”徐青蘿道:“讓他們盯著去。”


    法空笑了笑:“這倒是一個主意,……不過也沒太大的必要。”


    如今不加幹涉,按照原本的發展,明王是有驚無險的,寧真真能護得住他。


    如果再貿然改變,那便要重新確認一遍,未必有現在的結果好,還要改來改去,更加的麻煩。


    “明白了。”徐青蘿頓時明白,一切是有驚無險的,那便按照原計劃來。


    林飛揚扮成明王,撤離王府。


    自己一行則做護衛。


    法空盯著玉瓶一動不動,陷入思索,推衍一個個可能,雙眼漸漸泛出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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