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宇快步從書房來到客廳:“三號現在怎麽樣了?”


    今年已經是銀河309年,跟三體星人的戰爭徹底結束後的第三年。


    此時薑宇已經有三十多歲的外貌,眼角隱約已經有了魚尾紋。


    在銀河130年左右,三號就像薑宇匯報過,他感受到自己似乎開始衰老了。


    經過細致的腦部檢查,果然檢測到三號大腦細胞的活性開始衰退。


    他作為三體星人失敗的實驗體,雖然獲得了悠久的壽命,卻並沒有獲得長生,隻是腦部的壽命變長了許多。


    腦細胞的活性開始衰退,也就是說三號開始衰老了。


    那麽薑宇身上曾經應用過的類似技術,他的壽命也是有極限的,兩個世紀以來,薑宇也發現自己的身體多少發生了些“更成熟”的變化。


    自從戰爭勝利後,三號的情況每況愈下,已經在生死邊緣徘徊了好幾天。


    客廳裏的通訊係統裏,三號的醫生對薑宇道:“病人的情況您是知道的,我估計他應該挺不過今天了。”


    薑宇點了點頭,扭頭就往外走,等走到門口,又退回來換上了一件黑色的衣服。


    已經好多年他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感覺到心裏這麽空落落的了。


    一出門,外麵是熱烈的慶祝景象,今天是勝利日。


    三年前的今天,別林斯基所部擊敗了三體星人的突襲艦隊,取得了對三體星人戰爭的圓滿勝利。


    執政府宣布,這一天為勝利日,每年都會有慶祝活動。


    如今戰爭剛剛結束三年,大家依舊沉浸在勝利的喜悅當中,個別因為各種原因活到現在的公元人,看到此情此景都要忍不住抹眼淚。


    人類終於戰勝了這個強大的敵人!


    在危機紀元初期時,三體星人就是人類揮之不去的夢魘,現在,曾經強大的三體文明落荒而逃。


    估計很長一段時間裏,人類都是三體星人的夢魘。


    薑宇歎了口氣,看到外麵熱鬧的場景,他卻難以加入其中,相比之下他心裏變得更加悲痛。


    很快他來到三號的住處,有些政要也得到了消息,已經先一步過來了。


    薑宇到來後,大家紛紛向麵壁者致敬。


    薑宇看到頭發已經花白的雲湯尼,坐著智能輪椅的曹陽和郝瑩,還有需要機器人攙扶的莊悅。


    跟三體星人的戰爭勝利後,薑宇發現太陽係國老一代的高層,迅速變得蒼老起來。


    三年前曹陽還全程監督著別林斯基所部的阻擊戰場,沒過多長時間,曹陽站都站不起來了。


    看著曹陽蒼老的笑臉,薑宇突然回想起了雷迪亞茲。


    他多少明白過來,有一口氣讓曹陽他們支撐著戰勝了三體星人,可是人類取得了這場前所未有的勝利後,他們心裏的那口氣便突然鬆開了。


    薑宇跟曹陽他們握了握手,聊了幾句才去三號的病房。


    病房的四壁,是三號最喜歡的地球風光,明媚的陽光,無盡的草原,在遠處有奔馳的駿馬,在近處有騎馬的牧羊人。


    三號的艙室式病床,還有病床上方懸浮在半空中的一個大型橢圓形儀器,在這樣的美景裏倒顯得有些突兀。


    他的外表依舊是一成未變,這是出自薑十六之手,全太陽係國最靈活的義肢。


    三號除了大腦,其餘的身體結構都是義肢。


    如今義肢的頭部打開著,三號的大腦被滋養在其它儀器裏。


    不過他大腦的生物電信號接收器,跟義肢一直以保持著連接的狀態,隻要他清醒的時候,義肢就能睜開眼。


    而現在義肢雙眼緊閉,顯然三號如今還在昏迷當中。


    薑宇問醫生:“他還能再醒過來麽?”


    “不好說,”中年醫生道:“他的大腦已經萎縮地很厲害了,很可能就這個在昏迷中過世。”


    薑宇指了指那個大型的橢圓儀器:“這是什麽?”


    “這是薑十六先生的研究組送來的儀器。”中年醫生道:“三號先生同意在死亡的那一刻配合薑十六做一個實驗。”


    既然是三號同意的,薑宇也沒打算過問,他朝地麵招了招手,地麵立即抬升,出現了一個座位。


    薑宇有些無力地坐下:“在昏迷中死去也好,沒什麽痛苦。”


    他看著三號又長歎了一口氣,還記得跟三號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三號被薑十六寄養在一個鐵盒子裏。


    後來三號逐漸成為了薑宇的左膀右臂,每次薑宇冬眠,都放心的把一切都交給三號,三號也從未讓他失望過。


    如今,三號已垂垂老矣。


    想著想著,薑宇雙眼有些濕潤了。


    就在他擦眼角的淚水時,三號醒了過來:“看來我要死了。”


    他現在雖然已經非常虛弱,但是他的腦部隻要給命令,義肢就依舊能正常說話。


    薑宇笑道:“人固有一死,看開點。”


    “我倒是還算看得開。”三號歎了口氣:“我這幾天總是夢到地球,夢到我跟薑十六、三十六的過往。


    “你說,這是不是落葉歸根的一種表現?”


    薑宇無奈地笑了笑:“人老了就喜歡暢想年輕時候的事。”


    “是啊,還記得薑十六給我製造的第一幅身軀,其實一點兒也不好用,不過我一直沒好意思跟他說。”


    三號臉上的表情很從容:“太久遠了,我活的時間太久遠了,我都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血肉之軀。


    “在地球上的時候啊,就想著痛揍三體星人一頓,好報他們拿我們當做試驗品的仇。


    “現在仇是報了,心裏卻空虛得很。


    “也好,就這麽去吧,反正也沒什麽遺憾了。”


    薑宇含著眼淚笑道:“在前麵等等我,我們好在黃泉路上做個伴兒。”


    三號也跟著笑道:“我可不等你,你起碼還有兩個世紀可活,我得在黃泉路上等到天荒地老麽?


    “我不等,不等……”


    等了幾秒鍾,也沒有等到三號的下文,突然那個懸浮在半空中的橢圓形儀器開始運作,柔和的白光灑在三號的臉上,把他襯托地有些神聖感。


    薑宇看了看醫生,醫生搖了搖頭。


    三號過世了。


    薑宇獨自呆了一會兒,才讓醫生去宣布三號的死訊,又把薑雁叫來,以子侄的身份,把三號的遺體送去太空喪葬處。


    如今的太空葬禮並沒有太多繁文縟節,大家跟遺體告別後便進入焚燒爐,骨灰裝進骨灰盒發射到太空中,或者葬在現在人類居住的星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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