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者,比起多如繁星的武修,顯得神秘許多。


    十歲前,擁有契約者基因的人類會聽到常人無法聽見的聲音,有可能是水的聲音,風的聲音,樹的聲音,刀的聲音,槍的聲音……各種聲音,會迎來了不同的主人,契約者首先要尋找自己所能聽見聲音的媒介,然後達成初步的契約。


    而要建立永久的契約,契約者便要前往位於神州的迦蘭寺,通過特殊的儀式,達成媒介和自己的永恒契約。


    初步契約和永久契約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兩者發動的限製。


    與媒介建立初步契約,隻能夠在媒介處於身邊的狀態才能使用契約武裝,與槍械訂下契約,身邊必須有槍,與樹木訂下契約,身邊必須有樹,如果媒介超出自己身邊範圍十米,那麽契約武裝將無法啟動。


    永久契約,也被稱為靈魂契約,隻要有契約媒介的代表物在身邊,就可以無視地形的發動。


    就像雲依,她的契約媒介是一對巧匠打造的鋼翅,但是太過巨大,無法隨身攜帶,所以,在迦蘭寺和鋼翅訂下永久契約後,雲依便將她的契約媒介放在了寺內,然後從上麵拆下一小片鐵刃,溶入了自己的鋼鐵義肢中,那拆下的鐵刃便是契約媒介的象征物。


    而迦蘭寺存在的意義,並不隻有讓契約者訂下契約,它更是保管著無數契約者媒介的聖地。


    這就是輕羽印象中的契約者常識。


    但放眼數百年的曆史,從來沒有聽說過契約能力可以移嫁到他人身上。


    趴在冰冷的岩山上,輕羽用力吸了口氣,然後敏捷的跳起身來,揮動著鋼鐵翅膀的白燁正朝這邊過來。


    “被盯上了呢。”不知道是緊張還是亢奮的說道,輕羽將狙擊槍丟進了一邊的箱子,隨後摸出了不知道藏在哪的一把散彈槍,身後的毛驢焦躁不安的用蹄子刨著腳下泥土,大概也是感受到了危險。


    “他來了,要戰鬥嘍,戰艦。”“砰”爆射開去的子彈旋轉著前進,從樹林中衝出的白燁好像也預料到了這一突然的攻擊,翅膀瞬間脫裂成一片片刀刃,散落的朝前繼續飛去!


    “砰轟”刀刃撞上子彈,炸裂的光芒幾乎叫人無法睜開眼,可是在交鋒的兩人,卻不約而同的瞄準住了對方。


    “你那是什麽雙眼啊,簡直就是隻怪物。”保持著俯衝速度的白燁揮起了短劍,在退無可退的距離中發動了最淩厲的一擊。


    “怎麽,害怕了嗎?”劉海下的雙眼,正呈現出美麗的金色,輕羽在同時,已經豎起手中的散彈槍,用槍身硬生生的接下橫砍,短劍摩擦在槍身下,火花四射。


    “金色的眼瞳,那可是血族的特征。”“讓你失望了,我最多隻有三分之一的怪物血統,剩下部分,可都是活生生的人類!”將手中的散彈槍用力推遠了白燁的短劍,兩人重新拉開距離,落地的雲依則站在後方,靜觀兩人的對峙。


    “倒是你,是什麽怪物,作為舊人類,你為什麽能夠用出這種招式……簡直就像是一位契約者。”聲音低沉而幹枯,輕羽退到了自己的愛驢身邊,雙手上又變幻出了兩把小型衝鋒槍,“是呢,我究竟是不是契約者,要試試嗎?”巨大的翅膀還在不斷的張開,幾乎遮掩住了輕羽眼前所有的畫麵,這種奇怪的不協調感令他本能的察覺到了危機。


    “不要隨便亂動比較好,你已經在我的射程範圍內了。”上下擺動了一下衝鋒槍的槍口,作為警告。


    “真巧,你現在也在我的攻擊範圍內。”白燁指了指身側的鋼鐵翅膀,在見識過那可以拆分開來攻擊的能力後,輕羽很清楚那對翅膀並不隻有一種笨重的砍殺用法。


    “這麽一來,我們似乎誰也無法安然獲勝呢,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休戰吧?”輕羽那閃爍著金色光芒的雙眼裏,盡是讓人無法琢磨的想法。


    “我也這麽認為,彼此擁有的底牌都相當接近,打下去,也隻是無意義的兩敗俱傷,這樣吧,我倒數三二一,一起放下武器,如何?”白燁露出了友善的微笑,“行。”輕羽爽快的點頭答應。


    “那麽……三……”


    “二……”


    “一……”


    “砰砰砰砰”“鐺鐺鐺”一字的餘音尚未落地,衝鋒槍已經噴塗出了散落的火舌,白燁身後的翅膀也在同一時刻解體成了無數的小刀刃,向前突射而來,在兩人中間,炸開了一片刺眼的火光……


    當一切回歸平靜後,現場已經彌漫起了濃厚的硝煙味,兩人保持著之前的距離和動作,彼此對望著。


    然後都笑了。


    “槍法不錯。”白燁在微笑後出聲誇獎道,但多少有點虛偽。


    “你的作弊翅膀也不賴。”略帶嘲諷的回敬,輕羽不甘示弱的回擊道。


    “每一枚子彈都準確的打中了我的刀刃,同時,你還擊中我背後翅膀的所有關節點,阻止了我的第二輪連擊,擁有如此可怕槍法的你,之前沒有射中雲依姐,是故意放水嗎?”想起之前擦過了雲依臉頰的那一槍,白燁和雲依都有點心有餘悸,當然,白燁故意忽略了打穿雲依小腹的那一槍。


    “那隻是西嵐的要求,並不是我打算放她一馬,雇主的命令就是一切。”輕羽敵意不減的回答道。


    “不管那是誰的命令,你沒有殺掉雲依姐,我欠你一條命。”攤開雙手的白燁開始回收起散落一地的刀刃。


    “這麽說來,你不也放了我一馬嗎?”輕羽手中的兩柄衝鋒槍瞬間消失不見,“我的子彈在剛才已經用完了,不管槍法再怎麽精確,我換槍的瞬間,你絕對可以將我殺掉,你卻放任那種機會流失,我也欠你一命。”“那我們算是扯平了,今天到此為止吧?”好像又回到了剛才的情形,輕羽就和之前一樣,利索的點頭答應下來。


    “我的雇主西嵐也死了,戰鬥已經失去意義。”轉過身,走到了那匹一直瞪著白燁的毛驢旁,“戰艦,我們走。”


    “喂。”腦後,又傳來了白燁的喊聲,“你是契約者吧?”“是又如何?”輕羽微微警惕的挑起了被劉海掩蓋的雙眉。


    “沒什麽,隻是覺得,你應該很厲害才對,我最討厭和厲害的家夥戰鬥,這樣很沒安全感。”


    “少騙人了……”圍巾下的嘴唇微微上翹,輕羽沒有回頭的繼續向前走去,而走出三四步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側著臉多問了一句:“如果我們繼續打下去的話,你認為,誰會贏?”“廢話,當然是老子。”白燁不假思索的指住自己,就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你還……真是自大的叫我討厭。”輕羽有點複雜的歎息一聲,和那匹名為戰艦的毛驢消失在了夜幕中。


    “呼……”鋼鐵翅膀消散在背後,白燁有幾分疲憊的搖晃起來,身後的雲依早快一步的上前,扶住了他。


    “拆解能力就算是我,也不能那麽肆無忌憚的使用,你這小子……”雲依聲音帶著濃烈的斥責感。


    “拜托,雲依姐,麵對那家夥,不用全力震懾住他怎麽行呢,對於他的契約媒介,你怎麽看?”白燁想起了輕羽從容不迫的態度,還有變換頻繁的武器,“契約者的強弱在於定下契約媒介本身的量,有人隻能聽見一枚小石子的聲音,所以,隻能和一枚小石子訂契約,而有的人,卻可以聽見整片大地的聲音,量的大小,決定了契約者的強度,那個小子絕對還沒用出全部的槍械……到底是和多少量的軍械訂了契約啊……”“你對契約者已經很了解了,不過,你也不會害怕輕羽,對嗎,白燁。”雲依的疑問換來了眼前少年的自信一笑,“那是當然,不管武修多少等級,不管契約者的量有多少,我都會找到殺死他們的辦法,這就是我的戰鬥。”說著,轉身朝向了聳立於峭壁上的灰熊堡,“先去接應老姐吧,讓她待在那那麽久,恐怕都哭出來了……”“說的也是……”兩人都沒有去提灰熊堡內那對男女的生死,因為,那已經與他們無關。


    灰熊堡內,毫無懸念的戰鬥也拉下了帷幕。


    安蕾那副冷冰冰的表情,被陰冷的笑容所取代,她望著一臉絕望的夏言,還有半跪在地上,失去了戰鬥力的北辰焱,人類正麵挑戰龍族,怎麽可能有勝算,除了某個逆天的家夥以外。


    “真沒意思,想要做打敗我這條惡龍的勇者,至少更強一點才行啊,小螞蟻。”安蕾已經沒有興趣多看北辰焱一眼,而是將注意力放在了渾身顫抖的夏言身上,“言,現在有兩個選擇放在你眼前,一是選擇和這隻小螞蟻一起死,二則是由你殺掉這個男人,然後,我給你自由。”“哎?”一直處於恐懼狀態的夏言一時間好像沒明白過來安蕾的殘忍意圖。


    “沒聽明白嗎?簡單來說就是讓你來選擇,是自己的性命和自由,還是選擇和這個男人的愛情。”安蕾微笑著重複一遍。


    “你這條混賬龍……”北辰焱的聲音變得很是嘶啞,聲帶也被冰所侵蝕,可是沒想到,眼前的母龍並沒打算輕鬆的讓自己死去,不,她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在享受折磨人類時得到的快樂。


    “我……我……”“你的鞋子裏,藏有一把小刀,我知道的哦,所以,別擺出那麽驚訝和無辜的神情,要麽殺了他,活下去,要麽跟他一起殉情而死,來吧,簡單的二選一。”安蕾逼近過去,夏言那無助和痛苦的神情,成為了她最大的愉悅。


    “我……不可以殺掉他……怎麽可以殺掉焱,但是,不殺掉他的話,我會死,好可怕……可怕的我已經沒辦法動……怎麽辦,我該怎麽辦……誰來救救我……蕾……不要再逼我了……”“快,時間有限,三十秒時間給你做出決定,超出時間,我就先把你殺了。”安蕾的笑容變的那麽陌生和冷酷,夏言的身體哆嗦的更加起來,劇烈到無法控製。


    誰也不會來救她。


    “小言,不要聽那個瘋女人的話,你先走,我會為你爭取時間……”掙紮著從地上站了起來,被冰凍的雙腿關節發出了深入骨髓的痛楚,可是北辰焱不能倒下,他必須要救出眼前的女人,“怎麽可以倒在這裏!”“不要逼我……”而夏言,已經聽不見他人的聲音,雙手捂住了耳朵。


    “還有二十秒。”安蕾若無其事的開始倒數。


    “快走,小言!”北辰焱繼續前進,他不會放棄,而拚命的抬起的雙腿再一次無情的崩裂。。


    “不要再逼我……我……”淚水模糊了麵龐,內心中的想法不斷衝擊,碰撞。


    自己該如何選擇?活下去嗎?還是伴隨他一起死……


    “十秒。”安蕾舉起了右拳,上麵纏繞著銀色的寒氣。


    “你這條惡龍!”北辰焱發動了最後的力氣,拚死舉起長劍,不堪重負的身體正在發出慘烈的悲鳴。


    “住手吧,停下吧,我並不想……”痛苦的哀嚎,哭泣,換來的隻是安蕾無情的最後倒數。


    “啊啊啊啊啊啊……”尖銳的呐喊,夏言拔出了鞋子中的小刀,回身揮出了瘋狂的軌跡。


    小刀輕易切開了北辰焱的咽喉。


    “噗”溫暖的鮮血,噴灑在了夏言的外衣上,然後滲透進她的皮膚,保持著舉劍姿勢的北辰焱雙瞳在刹那放大,最後漸漸黯淡,“咣當”武器無力的跌落在腳邊,然後失去平衡的撞進了夏言的懷抱中,兩人一起脫離的坐倒在地上。


    “你做出了……精彩的選擇,言。”背後是安蕾的笑聲,聽上去很愉快的樣子,已經滿足了嗎?看到如此殘酷的畫麵,她,應該感到高興了吧?這條萬惡的白銀之龍。


    “咳……”聽見懷裏的男人痛苦的咳嗽聲,夏言下意識的抱住了對方的頭,“對不起……我……想要自由的活下去……我不想死,我想……”斷斷續續的話語,是在懺悔,還是在解釋?可夏言知道,這些都無法抹蓋掉自己所犯下的醜陋罪行。


    被擁抱的北辰焱已經聽不清耳邊的聲音,從咽喉處流出的汩汩鮮血是他最後的生命力。


    “對不起……”從遙遠的地方,好像傳來了夏言的道歉,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呢?仔細想想,這樣才能夠救下夏言不是嗎?在這種絕境中,殺了自己,安蕾說不定真的會放過她。


    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不是嗎?


    懷裏的男人好像在微微挪動,夏言低頭時,正迎上了仰頭躺在自己臂彎中的北辰焱,她看到了,這位不苟言笑的男子露出了笑容……


    “為什麽?”不由的又問道。


    “要自由的活下去啊……”北辰焱吃力的抬起手,觸碰著夏言的眼,鼻,唇,仿佛永遠摸不夠一般。


    就好像回到了那個夏日的午後。


    “你是我父親的客人嗎?初次見麵,我是……夏言。”在陽光明媚的那天,夏言坐在池塘邊,向北辰焱擠出了燦爛的笑容。


    “既然是老毒蟲的女兒,還是快點回地下比較好,外麵很危險。”地麵上雖然美麗,可卻充滿了危險,北辰焱站在了夏言身邊,如此說道。


    “你很強,對吧,那麽就麻煩你稍微保護我一下,我還想再看看這片天空。”指著頭頂那片蔚藍色的風景,夏言向往的說道。


    北辰焱不反對,也不答應的沉默著,可他沒有離開。


    “你也喜歡這片天空嗎?”夏言側著臉問道。


    “嗯。”


    “喜歡的話,就別那麽害羞嘛,說起來,你看起來雖然很酷,不過其他人一定很怕你吧。”夏言似乎很難得可以找到一個隨意聊天的對象,聲音中難掩雀躍。


    “部下畏懼首領,是理所當然的。”北辰焱冷冷答道。


    “在這裏,可沒有你的部下哦,所以,笑一笑吧。”夏言用手指在自己的嘴邊筆畫著弧線。


    “笑容這種東西,我並不需要。”


    “不會哦,總有一天,我想你會笑出來的。”


    “什麽時候?”北辰焱眯起雙眼,認真問道。


    “感到幸福的那天。”夏言肯定的說道,而北辰焱卻是嗤之以鼻的不做回答,但是,那時候在他眼前的夏言,卻是顯得那麽美麗和獨一無二。


    自己會感到幸福嗎?


    “隻要你覺得幸福,我覺會覺得幸福……這便是我的人生……”北辰焱閉起了雙眼,手無力的滑落。


    北辰家第一高手,此生無一建樹。


    但此生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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