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在泥濘的大地上,幾乎沒有停下來的空暇,可是,已經實在走不動了,薇薇安脫力的跌倒在地,雙腳上的布鞋早被磨出了破洞,在雨中奔跑那麽長時間,對她而言,本身就是個折磨,疲憊,還有受到的驚嚇在倒地的瞬間全部湧上來,奪走了體力和意誌。


    “薇薇安,快起來,不能在這裏停下!”安蹲在一邊,想要抱起妹妹,可她自己同樣的上氣不接下氣,距離小鎮已經有幾千米遠。


    沒人認為那是安全的數字。


    “嘖,可惡,可惡,可惡……為什麽,我們要丟下爺爺逃走,為什麽圓桌騎士會來殺死我們,他們不是應該保護我們的英雄嗎!”用力踩踏著地麵,激起了一片片泥水,風羽看起來很是狂暴和焦慮,安寧的生活就那麽簡單被打破,自己還有安,薇薇安都將成為偉大的騎士,迎來新的人生,可就那麽結束了?大家都會死嗎?爺爺已經死了嗎?大雨中,聖少女扭過頭,回望一片漆黑的小鎮,在雨中變的模糊不清,甩遠了?這個念頭短暫的閃過腦海,然後接受了現實,這是不可能的!


    契科洛夫出現在四人麵前,是那麽的突然,也是那麽的理所當然,大概每一個人的心裏,都覺得,這是必然會出現的畫麵。


    唯一意外的,是契科洛夫還抓著一根巨大的十字架,插在了腳邊,十字架上被綁著鮮血淋漓的湯姆,他已經死了,沒有呼吸,沒有心跳,隻有數不清的傷痕交錯在肉塊之上。


    一團被奪走了生命的肉塊。


    黑暗中,又有數名騎士悄然包抄而來,斷絕了退路。


    “爺……爺爺?”風羽仰起頭,愣愣的望著沒有生機的黑影,在風雨中,無力擺動的雙手,真的是曾經擁抱過自己的那雙手嗎?死了,爺爺死了,這個真實到無比確切的信息從雙眼目睹然後到接受,其實隻花了非常短的時間,緊接著,風羽崩潰般的慘叫起來,像是受傷的幼獸,咆哮著。


    “我要……殺了你們!”


    “哦,不錯的氣勢。”契科洛夫抬起腳,輕輕踢飛了衝自己跑來的小孩,輕鬆的像是提走了一個小皮球,“砰”滾落在泥水中,風羽不停的向後滾動,直到被聖少女擋下,“逃,能逃多遠就逃多遠,要珍惜生命,對於將你們牽連進來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說罷,走向了契科洛夫,聖少女的身上正不斷冒起白色的煙霧,她的鮮血加快了,雙瞳刹那間化為修羅的紅色,“至於你們,休想帶我回去!”“隻是將你送回家,不需要那麽強硬吧,聖少女大人,我明明很想與您好好相處的。”笑容中的殘忍卻完全沒有友好的意思,契科洛夫張開嘴,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呼”劇烈的風聲中,夾雜了奇怪的動靜,聖少女突然加速,揮出右拳打向契科洛夫那張令人厭惡的臉,“鐺”一柄長劍從正下方豎起,完美的封殺了這次突襲,拳與劍刃的碰撞,引來了一陣晃動,“嘖。”聖少女收回拳的刹那,迅速的旋轉起身體,右腿從黑暗中踢出,“鐺”長劍再次準確防禦,契科洛夫的雙眼可以清晰的看清每一個攻擊動作,據聞,百鬼夜行是能將人潛能完全開發出來的千寶之具,但人類的身體是具有極限的,過度使用超越極限的能力,就會引來身體的崩潰。


    眼前的聖少女的確來勢洶湧,借助百鬼夜行,甚至還能一時和自己匹敵,“你已經累了,對吧?”契科洛夫從容不迫的擋下所有攻擊,刺拳,掃腿,無論什麽角度,都將其瓦解,而持續進攻的聖少女則滿頭的大汗,呼吸的節奏被徹底打亂,仿佛每一次攻擊都會消耗著她僅存的生命力,“哈……”張開嘴,痛苦的吸進一口冷氣,包含著潮濕的味道,聖少女仰起頭,一頭長發全部僅僅貼在臉上,看起來很是狼狽,“我……不會屈服,就算是死在這裏,也好過回去成為你們的道具,不,我要活著,活下去……回家,回家……”記憶中的家鄉是有著一片美麗稻田的村子,和藹的村民,還有疼愛自己的父母,這些都是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如同死人般的赤紅雙瞳中終於映照出一絲人類的情感,“我要回去!”尖銳的聲音,回蕩在雨中,也換來了契科洛夫更為可惡的笑聲。


    “哈哈哈哈,家鄉?那種東西早就不複存在了,那可是連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地獄了……”甩動長劍,劈出了一條銀色的劍芒,契科洛夫終於主動向前一步,他期待著即將出現的扭曲表情。


    “你說什麽?”幹澀的疑問,聖少女好不容易恢複了生機的雙眼中再次變得空白。


    “我說……”故意加重了聲音,可以令所有人都聽清楚,契科洛夫很享受人類絕望的表情,“你所摯愛的家鄉,父母早就被毀滅了,在你被我們帶走的那一天就已經從地圖上被抹去,聖少女是這個國家最大的囚徒,她不需要任何的牽掛,明白嗎?任何的情感都是多餘的。”“你們這群禽獸!”聖少女腳下的地麵轟然炸裂,一躍而起,仿佛要將空氣一起打穿,“契科洛夫大人!”終於有騎士擔心的叫出聲來,隨後,兩人擦肩而過,聖少女落地後沒能站穩的倒地,還有一截右腿,從身體上分離開去,滑到了安的眼前。


    “哈……哈……啊啊啊啊……”即使接受過訓練,聖少女還是忍耐不住的淒厲大叫起來。


    掩蓋過她慘叫的則是契科洛夫的笑聲。


    嘲弄,享受,愉悅。


    啊,這種美妙的感覺,令人欲罷不能。


    走向匍匐在地上的聖少女,用劍尖摩擦著地麵,嘴裏哼起了某個小地方的收獲之歌。


    “願神讚美大地,讚美天空,給予我們豐收快樂,讚美時間,讚美神,我們是幸福的豐收者……”長劍準確的瞄準了聖少女心髒位置,閃電般的刺出,“噗嗤”簡單的將其粉碎,四濺的鮮血融合在雨水中,可那令人興奮的氣息依然濃鬱,“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你們和這個國家……”恍如厲鬼的聖少女在最後的咒罵聲裏,結束了一生,沒有倒在敵人的手中,而是死在了圓桌騎士之手。


    “薇薇安,聽我的,準備逃……”安的腰間有一柄小巧的鐵劍,被她握在手中,顫抖的舉起,大腦漸漸空白,隻剩下一個念頭,至少要讓薇薇安活下去。


    “契科洛夫大人,這樣一來,又要尋找新的祭品了。”其中一名騎士大概是覺得很麻煩,低聲抱怨道,契科洛夫甩了甩粘在頭上的劉海,目光落在了安和薇薇安身上,若有所思,“嘛,也有這個麻煩,回收掉百鬼夜行,然後,這裏的兩個小鬼,我看看,嘖嘖,不錯,竟然都是a級武修,不是有現成的好東西嗎?”“不要過來,我不會讓你傷害薇薇安……”話音未落,安已經被一把掐住喉嚨,提到半空,“哦嗬,你剛才說什麽,不準我傷害誰?那麽傲慢的話,是從你這張可愛的小嘴裏說出來的嗎?”另一隻手上的劍刃抵在了安的嘴唇邊,撬開了她咬緊的牙冠,看起來像是要直接從嘴裏刺穿出去。


    “嗚嗚……”安睜大雙眼,頭一次,感覺到那麽強烈的恐懼,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是人類,而是披著人皮的惡魔才對,自己會死嗎,薇薇安會死嗎?什麽都保護不了,這就是弱小啊。


    “我和你們走。”懦懦的聲音,此時則充滿著勇氣,薇薇安站在契科洛夫麵前,仰視著高大的男子,還有露出痛苦神情的姐姐,包括了在地上想要站起來卻被人按到的風羽,大家都會死的,和爺爺還有聖少女大人一樣。


    但聽起來,自己有著利用的價值。


    “如果我和你們走,來代替聖少女大人,那麽可以放過姐姐和風羽嗎?”


    “薇薇安!”“薇薇安,你在說什麽呢!我們怎麽可以讓你……”安和風羽的嘶喊聲很快就被雨聲吞沒,這個世界,不會去聆聽弱者的聲音,契科洛夫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渾身還在顫抖的薇薇安,擁有a級武修的資質,加上那好控製的性格,不就是最好的材料嗎?“可以哦,小家夥,但要記住,你沒資格和我們談條件,明白嗎,我會將你帶回去,作為交換,另外兩個小家夥可以活命。”輕輕一丟,安被拋到了風羽的身邊,隨後,彎腰將薇薇安抱了起來,像是很嗬護的神情,但薇薇安嬌小的身軀一直不停的發抖,這個男人身上沒有任何的溫度。


    “你們要好好活下去,感謝這個小丫頭的決定。”沒理會風羽和安的反抗聲,契科洛夫轉身離去,薇薇安在雨幕中,最後看到的是安還有風羽哭泣的表情。


    啊,這樣就好,至少,大家都還活著。


    活下去,遲早有一天,就會有好事發生。


    薇薇安被帶回了首都,沒多久,便和一群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們一起集中在某座豪華的花園裏,花園的長廊上,坐滿了這個國家最有實權的人們,還有在走廊之上的露台,居高臨下的教皇,他是真正掌控者聖少女生死的人。


    “諸位,你們都是受到神諭,而來到此處的孩子,相信你們也有所覺悟,聖少女是這個國家的象徵,很可惜,上一位聖少女因為疾病去世,如今,我需要選出一位新的繼承人,她必須要高貴,美麗,堅強,還有一份不被動搖的信念。”教皇一字一句的說著,認真的神情,還有溫和的語氣都會令人如沐春風,人群裏,隻有薇薇安依然在發抖,她明白發生了什麽,聖少女是被這個國家的黑暗吞噬了,並不是什麽值得羨慕的稱號,那是一個無形的牢籠,也是一座用來將少女變成祭品的斷頭台,“我要成功……”契科洛夫說過,如果自己沒能成為聖少女,就會去殺了風羽和安,這是一場交易。


    堵上一切。


    “我會成功的。”


    無論是站在雨中三天三夜,還是被丟進森林裏,逃避著野狼的追殺,最弱的薇薇安一次次的堅持下來。


    她想要活下去,也想要安和風羽活下去。


    身邊的孩子越來越少,到最後,隻剩下薇薇安一個。


    自己成功了嗎?


    但是,試煉還沒結束。


    薇薇安被契科洛夫帶往了凜冬城,在那裏,有一座漆黑的教堂,傳聞,第一任聖少女時常在裏麵禱告,從此,每一位繼任的聖少女都會進去禱告一次。


    站在漆黑的門口,隻能聞到裏麵傳出一股腐臭的味道,完全不像是神聖的教堂,而是一座墳墓


    “恭喜你,小丫頭,隻要通過這次試煉,你就成功了。”瞥了一眼已經有發育跡象的小身子,薇薇安今天被穿上了百鬼夜行,其它則一件衣物都沒有,契科洛夫能感到胯下的蠢蠢欲動,啊,又是一朵美麗的鮮花,“進去吧,兩個月後,我會來接你。”“哎?”剛剛,契科洛夫說了兩個月?不等薇薇安提問,身體已經飛了進去,撞在了階梯上,教堂內部是一座巨大的地窖,一路向下滾動,最後到了最底層。


    陰暗,潮濕,沒有光亮。


    “等等,那食物……”


    “放心,至少會提供給你可以存活的食物,很簡單,對吧,待兩個月,你就成功了。”外麵響起了契科洛夫慣有的嘲笑聲,隨後恢複了死寂。


    薇薇安努力睜大雙眼,卻隻能感受到黑暗。


    這裏是最純粹的深淵。


    一天,兩天,三天。


    每當薇薇安醒來,都會發現自己身邊放了水和食物,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也曾裝睡過,但隻要自己還清醒著,就不會有食物和水出現在眼前,漸漸的,她已經顧不上這個問題。


    黑暗之後,便是安靜。


    從開始的不安,逐漸到了煩躁和恐慌。


    第十天,門外的契科洛夫聽到了薇薇安拚命撞擊入口大門的聲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有人嗎……和我說說話吧……和我說說話……求求你們了……”男人在門外笑了,很是陶醉。


    第十五天。


    薇薇安趴在地窖的最深處,自言自語著,頭發淩亂。


    第二十天。


    “誰來救救我,救救我……風羽,安姐,我好害怕……害怕……啊啊啊啊……”聲音,不斷回蕩,無人應答。


    門扉後的契科洛夫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知道黑暗與安靜會令人壞掉,不知道那個女孩會不會堅持到最後呢。


    第三十天,沒有了動靜。


    薇薇安宛如死人般的依靠在牆邊,她感覺到了牆上充滿著深淺不一的裂痕,那是過去被投入這裏的少女們發瘋後用指甲挖的,然後,她默默抬起手,將指甲直接刺入到堅固的牆壁裏,直到感受到痛楚。


    “啊……原來……我還活著……”薇薇安癡癡的笑了起來。


    第六十天。


    門,終於打開了,契科洛夫走下台階,看到雙眼無神的薇薇安,她還活著,卻也死了。


    “恭喜你,成為了新的聖少女。”這句話,如同一句詛咒,令薇薇安的身體猛地抽搐起來,隨後歸於平靜。


    沒錯,我是聖少女。


    不再是薇薇安。


    四年後,兩名新兵加入到了騎士軍團裏,其中一人更以女子的身份,直接破格成為了圓桌騎士。


    她披上了銀色的鎧甲,丟棄了曾經的名字。


    “亞瑟,從今天起,這就是我的名字。”拿起巨劍的安,不,該說是亞瑟,對著風羽如此說道,“我要去薇薇安身邊!”


    這同樣也是一個詛咒。


    將三人,永久的糾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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