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田家鬧了這麽大的動靜,就在隔壁的陳奶奶自然也聽到了。


    她有心想出來看看卻被玉姐攔著,“媽,你才剛回來不好好歇著,外麵那麽多人你就別出去湊了。”


    “我已經睡好了又沒事……”


    陳奶奶從昨天回來躺下之後就睡到今天早晨才起,這會兒精神自然好了許多,說著人就要往外走,玉姐卻突然情緒爆發了似的尖著聲音嚷了一句:“自己家的事情都管不過來了還管別人幹什麽!”


    陳奶奶被嚇了一跳,忙抓住自己閨女問:“家裏出了什麽事了?啊?”


    她自然是了解自己閨女的,牛辰玉其實心眼不壞,就是眼皮子淺心思也淺,一有事就沉不住容易煩躁。


    她問了之後牛辰玉也隻是煩躁躁地說了句:“沒事!”就裝模作樣的翻騰著鍋碗瓢盆,叮叮咣咣地分散自己的心思。


    她臉上板著嘴上硬著,其實心裏卻慌著呢,巴不得關上門堵上窗就怕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們家。好像有誰多看她們家一眼都會發現自己男人似的,當然不可能讓陳奶奶出去上那麽多人的地方湊熱鬧,說不定心裏還埋怨著桑田家怎麽那麽能惹事兒招了這麽多人來。


    她完全沒想過自己這樣家門緊閉的反而更惹眼,幸好桑田家夠吵吵,旁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邊沒有人注意到她家裏。


    陳奶奶覺察出家裏有事,但玉姐不說,看看小兒子跟媳婦人也好好的,就是沒見著女婿。


    她想去問問兒子,但牛辰生心疼她年紀大了還要跟著擔心也沒告訴她。


    陳奶奶於是忍著沒出去,直等著人群都散了,才趕去桑田家,對桑田昨天拿去她家裏那麽多的蔬果肉蛋很是憂心了一下。


    “桑田啊,你這兒糧食夠吃嗎?我那家裏還有糧,你別往我那兒破費,你們年輕人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自個留著多吃點!”


    陳奶奶的觀念裏仿佛桑田還是那個正在長身體需要營養的小孩,她隻是嗯嗯應著,但是知道自從大女兒出嫁小兒子也在城裏落了戶,陳奶奶一個人吃不了太多糧食更照看不了那麽多的地。那時候覺得反正兒子女兒是不會回村裏來繼承農田了,就幹脆想把農田都賣了,好過自己死後白瞎。


    陳奶奶本來想過把地便宜讓給姨奶奶,但她死去老伴家的弟弟上門來要也不好拒絕,就賣給了他們家,自己不過留了三畝薄田。


    如今她一大家子都回來了,隻靠著這點田地吃飯,桑田沒有能力的時候倒罷了,既然有餘力當然不會不幫忙了。


    陳奶奶看得出桑田的心思,歎著說:“你是個好孩子,聽說你還接了不能照顧自己的叔叔回來?”


    這話桑田聽得有點無語,也不知道陳奶奶聽到了個什麽版本,怎麽說得屍鬼像是沒有自理能力似得。


    跟陳奶奶說了會兒話送她回去,陳奶奶還總擔心她們家年輕人多吃的也多糧食會不夠想讓她拿點回去,桑田隻能一次次拒絕了,最後是玉姐有些不高興了,說了句:“媽,人家都說不缺了,缺的時候再說不就得了!”


    她戒備地瞥了桑田一眼,不願意她在家裏留得太久。


    陳奶奶拍拍桑田的手低聲跟她說:“別跟她計較,她心裏有事兒燥得慌。”


    桑田當然知道是什麽事,看這情況,那位大姐夫看來是沒見好了。


    她於是沒在陳奶奶家多待,準備回去的時候倒是沒想到牛辰生的媳婦鄭雯雯在門外等著她,小聲拉住她問:“你家忙嗎?我能去你那兒待一會兒嗎?”


    桑田雖然有點不明所以,但是鄭雯雯一臉期盼的樣子,她也就應了聲,“好啊,你來吧。”


    鄭雯雯如蒙大赦似的緊跟著桑田回了家,還頗有點賴著不走的意思,每當桑田和孟蘭在院子裏幹活,她就搬個小馬紮撮著下巴看著。


    說話間桑田才知道玉姐和牛辰生也沒有詳細對她解釋大姐夫的事,她隻知道大姐夫被關起來卻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玉姐又故作凶狠地不許她往外說。


    鄭雯雯似懂非懂地察覺到什麽,被家裏的氣氛嚇得根本不敢在家裏呆。


    加上她從小在城市裏長大,家庭條件不錯家裏人又寵得很,連家務活都做不利索更別說農活了。這樣的她在家裏也不招玉姐待見,出門跟村裏人又沒共同語言,看見桑田和孟蘭她們自然就親切很多。


    桑田和孟蘭對她的印象還不錯,雖然她年紀比她們大也都已經結婚嫁人了,可感覺上就跟多看顧一個鄰家小姑娘似的。


    也好在這鄰家小姑娘不用她們多費心,她就自己坐著,無聊了跟她們說說話,不會亂走亂動,除了進出空間的時候需要注意一下,其他方麵倒也不礙事。


    但他們都知道眼前的安寧隻不過是個假象,隔壁大姐夫的事情不解決,就誰也睡不安生。


    隻是這兩天玉姐看得很緊,她獨自握著小屋的鑰匙,喂飯喂藥都是自己不讓別人進去。


    但牛辰生注意到她悄悄拿了繩子進去,就知道情況已經到了連玉姐都認為有必要把人捆起來的地步。


    他悄悄跟桑田說了,商量之下現在是無論如何不能留著這樣一個禍患在身邊了。


    但這個惡人總得有人來當,為了他們姐弟日後不會留下什麽芥蒂太難相處,桑田就拽著卓禹一起去找村長告發了這件事。


    至於為什麽拽卓禹,當然是他比較招村裏的大爺大媽們喜歡,拉著他去分擔一下火力。


    果然這種事在村裏還是頭一遭,村長雖然是了解一些情況也忍不住慌了一下,“這可怎麽整?”


    桑田隻能裝著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把在縣城裏時的親身見聞總結了一下,說一句就扯一下卓禹讓他跟著點個頭,可信度頓時提升了不少。


    村長也總算定下神來,仔細想了想自己之前就已經了解的那些事,這才召集了村w所有的幹部,又拉上村裏唯一的赤腳醫生,盡量低調的往陳奶奶家去了。


    隻是無論怎麽低調,村w都傾巢出動了,也不可能不惹人注意。幸好白天大部分人都在地裏,圍觀的倒是不多。


    當村裏的幹部把人從小屋抬出來的時候,玉姐不敢鬧也不敢攔,自己男人這狀況其實她自己都怕,都慌,根本已經快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她隻能瞪著站在村幹部後麵的桑田,桑田果斷後退一步用卓禹擋住自己。


    桑田仗著自己舉報有功還見多識廣,跟著村w一起去衛生室,這才看清楚玉姐男人的情況。


    他是個矮壯的男人,皮膚黝黑身體結實,此時一隻胳膊已經青黑腫脹得有兩倍粗,因為連續高燒,嘴唇已經幾乎沒有血色。


    他大約是已經沒有意識了,別人說話都聽不見一般,隻是依然眉頭緊皺,身體時不時的抽搐幾下。


    他身上玉姐綁上去的繩子誰也沒敢解,就這麽直接把他抬到衛生室病床上,掛上吊瓶,割開胳膊往外放膿。


    赤腳大夫戴了兩層手套割開他胳膊的時候手都是抖的,也不是沒有人提出來要不然別救了,都拖了兩三天了萬一救不回來又浪費藥又危險,何況他也不是本村人。


    但這村裏總歸是村長做主的,他抽了半根旱煙猶豫了一下,按滅煙頭的時候歎了口氣說:“能救就救吧,好歹就當長回經驗,誰也不敢保以後還會不會再有這樣的事。萬一攤自己身上,你能希望別人說不救?”


    其他幹部也就不說話了,安安心心開始救人,隻是把玉姐男人身上的繩子綁得又緊了些。


    桑田在屋裏看了一會兒,那條粗.漲的胳膊一割開,裏麵連血帶膿黑黑紫紫的就流了出來,看起來整條胳膊除了骨頭和皮,裏麵全都是這種東西了。


    赤腳大夫歎著氣說:“這條胳膊是廢了啊,得截肢啊!”


    可他們這小山溝裏的村衛生室也就能治個跌打損傷皮肉傷的,截肢這種事怎麽可能。


    “怎麽辦,要送到縣城去嗎?”


    村幹部一時定奪不下來,玉姐在衛生室外麵抻頭等著。桑田趁這個功夫趕回去見了陳奶奶,她可以不管玉姐怎麽看她,但總得給陳奶奶一個交代。


    不過她回去的時候牛辰生已經把事情都跟陳奶奶說了,陳奶奶歎著氣拍了拍桑田,“不怪你,這也是沒辦法。”


    她也實在沒想到玉姐瞞著的竟然是這麽嚴重的事,作為一個婦道人家也還是覺得這種大事讓村裏來處理是對的,幸好閨女瞞了這麽久沒拖出什麽事兒來。


    她歎完了氣抬起頭看著桑田,“你說,這還能救啊?”


    桑田答不出,她見過的變成了這樣的人隻有一個,也已經死了。


    最後村裏決定,送不送人去縣城這事兒隻能自願,沒辦法強製。


    可眼見著從外麵回來的人變成了這樣,誰還敢出去?


    玉姐心急無奈之下隻能趕回家,對陳奶奶說:“媽,你去跟桑田說說,她們家的人都是從外麵回來的,對付喪屍都有經驗,你請她去把大鵬送到縣城好不好?”


    她知道自己最近對桑田的態度不太好,但是陳奶奶去說的話一定沒問題。


    陳奶奶為難的說:“玉啊,咱不能這樣啊。咱都剛從外麵回來,外麵多危險都看到了,怎麽能讓他們去冒險啊!”


    “媽你要不去找她的話,我就自己送大鵬去縣城!”


    “別說瘋話了!這一路還得大鵬護著你才能回得來,你要自己去了,哪兒還回得來!?”


    “媽你不能看著我守寡呀!這麽多年你難道白對桑田好嗎?村裏人都說她家裏的男人能耐,現在村裏就隻有他們家能去了啊!”


    牛辰玉在家哭了半宿,陳奶奶一直扛著不鬆口,勸她:“玉啊,生死都是命,大鵬已經不知道救不救得回來了,不能再搭上別人的命!”


    玉姐最終恨恨地站起來,“你就知道對桑田好,平日裏什麽都想著桑田!我才是你親閨女!”


    她說完就從家裏跑出來去了衛生室,一晚上不肯回家。


    小村子裏藏不住事兒,這時候村裏好多人家都已經知道玉姐男人的事兒了。


    村裏也開始惶惶不安,村w一再保證人現在捆在衛生室裏,也上了鎖鎖得好好的,並且沒有變異的跡象這才勉強接受了。


    村裏的赤腳大夫這會兒見沒出什麽事膽子也大了些,跟牛辰玉說:“要實在找不到人送,不然就在村裏截肢吧!”


    他心裏也有些蠢蠢欲動,這種事要在平日裏他是絕對沒機會也沒膽子幹的,可如今什麽世道呢,管也沒人管,人真死了也賴不到他頭上。


    而且他還真不算經驗全無,他在村裏不光醫人還醫畜生,畜生倒是截過的,就是沒在人身上試過。


    玉姐這會兒被陳奶奶拒絕,半是氣半是絕望,一咬牙就點了頭,“截!”


    第二天赤腳大夫就找了幾個人幫忙,拿了他平日給牲畜看病的鋸子把那條胳膊鋸了下來。


    本以為得好一個九死一生,結果就像鋸斷一截朽木,明明用的就隻是普通的麻藥根本做不到截肢也毫無感覺,玉姐的男人卻依然連掙紮一下都沒有,來幫忙按著的人根本就沒用得上。


    那條胳膊一脫離身體就像熟爛的果子一樣掉在地上,拍出一灘黑色粘稠的汁水。


    這裏的人都沒見過這種情況,一個個看得瘮的慌,連忙說著:“快扔出去扔出去!”


    赤腳大夫又把切口附近的腐肉刮了,這回做起來就徹底的放開了手腳,直刮到看見了新鮮血肉才停住。


    做完這些,玉姐男人的情況一時間看起來沒有更好也沒有更壞,完全沒有因為截肢而發生什麽危險的樣子。


    赤腳大夫於是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半死人,看著不斷順著輸液管進入他體內的藥物,很嫌浪費地嘖嘖了一下。


    桑田後來聽說他的情況時倒不是那麽意外的,也是有那樣的人,熬不過去也沒有變異,就隻是一點點的無聲無息的腐爛了。


    但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村裏人安心於玉姐的男人不會屍變這件事時,它卻突然給村子裏帶來了一場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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