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村委,杜衡問邱平臻,“這附近還有咱們的醫療隊嗎?”


    邱平臻立馬拿出自己的隨身小包,“我記得內科的曹主任,就在我們回去路上的一個村子裏,我現在看看。”


    杜衡沒有催促,隻是發動車子,準備返回醫院了。


    邱平臻很快就找打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剛要說話,杜衡的電話這個時候也突然響了起來。


    杜衡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稍等,我接個電話。”


    對著邱平臻說完之後,杜衡接起電話說道,“周主任,你好。。。。不敢用?那行,我盡快趕過來吧,我這會下鄉呢,可能需要四十分鍾才能趕到。”


    掛上電話,杜衡就把車速提了起來,同時對著邱平臻說道,“咱們不去曹主任那邊了,咱們現在去市一院。”


    “去市一院?”


    “嗯,市一院的急診周主任打電話,說是有個重診的病人,我們現在趕過去,希望還能來得及。”


    邱平臻有點意外的看了一眼杜衡,他知道杜衡是省一的外聘副主任,但是他沒想到杜衡居然還沒被市一院請去做重症會診。


    這個年輕人真的這麽厲害?


    看來自己對這位心願的了解的,還不夠多不夠全麵。


    就在杜衡趕路的時候,周義賢的身邊站著一位年齡和他差不多大的醫生,還有一位頭發花白的老醫生。


    “老張,你是咱們心內的專家,你說說你的想法吧。”


    “冠心病心衰並發頻發室性早博及纖顫,已經搶救一個小時了,我是該用的辦法已經全用了,可是室顫始終不能消除,我盡力。”


    身邊的張主任眉頭緊皺,“老周,放棄吧,現在放棄,還可以給患者省點錢。”


    周義賢嘴唇微動,咬肌也在不住的抖動,“這不是省點錢的事情,病人太年輕了,他才36歲,你們剛進來的時候也看到了,他媳婦還是殘疾,行動不便,現在就帶著兩個孩子跪在門口。我們一句話放棄了,讓剩下的這一大兩小怎麽活?”


    “可現在是真的沒辦法了,病人心跳始終維持在240次/分,要不是我們這段時間的努力,病人已經沒了。再這麽拖下去,除了多花醫療費還有什麽作用?


    老周,咱們是醫生,是個人,人力有時而窮,現在放棄,對家屬也是一件好事。明知道救不活還硬要救,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周義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現在也想放棄,可是看著門口的母子,他真的下不去這個決心。


    他現在還有一個最後的選擇,杜衡。


    可是杜衡說了,需要四十分鍾才能趕到,而病人還能堅持四十分鍾嗎?


    心跳240次/分,室顫說來就來,真的就是一秒天堂一秒地獄的事情。


    想了想,周義賢把以前杜衡用過的藥方拿了出來,看著眼前頭發花白的醫生說道,“李主任,你幫忙看看這個方子,這是杜衡以前救治另外兩個肺心病病人時用的方子,你看看現在能用嗎?”


    李主任伸手接過了藥方,可剛看到第一個藥名和劑量,他的手就抖了一下。


    附子兩百克!!!


    自己馬上就要退休了,可是把自己這輩子用過的附子量加起來,也沒有這個方子的一半多啊。


    再看其他的藥材配伍,李主任不由的咽了口吐沫,他一生謹慎,從不敢用如此劑量的藥方。


    不過好在他水平還是不錯的,穩住心神,細細看完了藥方,略加思考之後說道,“按照你說的那兩個病例,再看這個藥方的組合,對病人應該是有效果的。”


    周義賢臉上立馬有了喜色,可喜色還沒來得及全部展露,就聽李主任接著說道,“不過病人有尿多不渴,舌紅少苔,腰困如折的病症,這在我們中醫當中是陰虛的表現,可是這個方子裏沒有救陰的藥物,隻是回陽救逆,這一點上我又有點拿不準。”


    周義賢急聲說道,“李主任,那你看看,要添加什麽你說的救陰藥材,我現在就讓人去準備。”


    李主任搖搖頭,“方子太猛,我不敢胡亂更改,萬一胡亂添加了藥材,改變了這個方子的其他藥性,那救人可就變成殺人了。”


    這話說的周義賢直接急了眼,這說了半天不就相當於什麽都沒說嘛。


    周義賢現在也束手無策了,而李主任放下了手裏的方子,歎口氣說道,“小周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雖然這個方子確實救活過兩個人,但是用量之大,是我生平僅見。而且我剛才也說了,這個方子隻是有可能有效。


    但是我說句實話,就這個藥量,一旦出現問題,你要是背責任的。所以,我也勸你放棄吧,室顫反複一個小時了,希望真的不大了。”


    剛開始的張主任此時也說道,“我們的建議是放棄,不要讓病人太痛苦,也不要讓家屬在飽受煎熬。


    你抓緊和家屬說明情況吧,我相信他們已經也做好心理準備了。”


    張主任略微停頓了一下,“我們就先走了,病房那邊也還忙著呢。”


    說完,便和李主任一起往門外走去。


    杜衡一路上運氣很好,基本就沒有碰上什麽紅燈,油門上的腳也是一直都沒有取下來過。原本四十多分鍾的路程,愣是用了不到三十馮總,就趕到了地方。


    停好車,杜衡加快了上樓的腳步,邱平臻也是一路小跑的跟著杜衡往上跑。


    到了急診室門口,杜衡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在急診室側門邊上,一個女人麵朝診室跪倒在地,身邊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他們三人一起雙手合十,嘴裏不停的輕聲念叨著什麽。


    這樣的場麵,杜衡每次來市一院急診科,都會看到幾例,甚至周義賢告訴杜衡,在急診手術室旁邊的過道裏,天台上,比這裏的人還要多,比這些人還要虔誠。


    他曾經開玩笑的給杜衡說道,如果急診科門口擺個香爐和神牌,恐怕會是全世界香火最旺盛的地方。


    杜衡隻是看了一眼,便不再關注,而是直接拉住身邊剛剛路過的一個護士,開始詢問周義賢所在位置。


    邱平臻雖然在醫院工作,也被人叫做醫生,但是他真的不會治病,他也從來沒有去過一線,他更沒有見過急診科是什麽樣子。


    他見過最刺激的,也不過是產房門口焦急等待的丈夫和家人。


    現在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那個明顯有殘疾的女人和兩個孩子的跪拜,他第一次覺得,當醫生可能真的不隻是做檢查、開方、拿藥。


    這一幕,讓他的心狠狠的縮了一下。


    可還沒來得及多想,身邊兩步遠,就突然傳來一陣放肆的嚎哭,直接嚇的他哆嗦了一下。


    親人沒了?!!!


    哪怕在醫院工作十多年,何曾見聽過如此傷心哭聲。


    怪不得醫生都不願意來急診科呢,這天天和人命玩,誰能受得了。


    “愣著幹什麽,不進來嗎?”還沒回過神邱平臻,突然被杜衡喊一聲,再看時,杜衡已經走進了急診科的那原本緊閉的大門。


    “來了。”邱平臻不敢多耽擱,趕緊的跟上了杜衡的步伐。


    此時,周義賢的辦公室門剛剛被拉開,而杜衡也剛剛趕到門口,“周主任,病人怎麽樣了?”


    隨著杜衡的聲音想起,周義賢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杜院長你來了。”


    杜衡不認識身邊門口的兩人,點頭致意後便再次看向周義賢,“周主任,病人怎麽樣了,我可是一路差不多飛回來的。”


    “病人還有生命體征,不過情況很不好,我們診斷為冠心病心衰並發頻發室性早博及纖顫,室顫頻發,248次/分,心區劇痛,大汗不止喘息嚴重。”


    周義賢和杜衡也配合過好幾次了,算是熟悉杜衡的套路,直接開始挑重點的給杜衡說,“家屬說病人入院前尿多不渴,有腰困如折的情況。我們中醫科的李主任也做了體檢,病人舌紅少苔,脈象是。。。李主任,病人是什麽脈來著?”


    李主任從杜衡進門,就認真的看著這個年輕人,他怎麽都想不通這個年輕人會有那麽的膽子和魄力,敢用那麽重的藥方。


    此時聽到周義賢詢問,立馬接上說道,“雀啄脈。”


    雀啄脈?


    杜衡眉頭皺了一下,又見絕脈。


    “帶我去看看病人。”


    “好。”


    周義賢當先帶路,杜衡緊隨其後,心內的張主任和中醫科的李主任,兩人不說自己科室忙了,一起跟著往旁邊的急救病床走去。


    邱平臻悄悄的咽了一口口水,他是真沒想到杜衡在這裏的話這麽好使,一個三甲醫院的急救主任也不多問,剛剛進門竹筒倒豆子,什麽都告訴杜衡了。


    這是有多信任杜衡,才能做到這樣反應?


    吃驚之餘,卻也跟上了幾人的腳步。


    杜衡到了病人跟前,看到病人的麵相時,眉頭又是皺了一下,“這麽年輕?”


    冠心病,他還以為是一個老人呢。


    “病人今年三十六歲,發病前加班半個月,據他妻子說每天的睡眠時間基本都在2-3個小時。”


    周義賢現在就是一個跟班,杜衡問什麽,周義賢都會快速的告訴杜衡想要的答案。


    杜衡歎口氣,加班半個月,睡眠兩小時,這都沒猝死,已經是老天爺開眼了。


    收拾心情,杜衡立馬開始了自己的檢查。


    脈象上確實是雀啄脈,但也不全是,同時還伴有屋漏脈的征象。


    醫者前輩有言,凡病情危重者,寸口脈難憑,真正要看的,還是下三部趺陽、太溪、太衝三脈,倘若細弱可辨,那人就還有救,倘若這三脈都沒了,用什麽都沒用了。


    趺陽、太溪、太衝三脈,主胃氣,主生氣,杜衡能救活李秋花,能在周義賢的急診室救活另外兩人,就是因為這三脈還在。


    而這種因勞累的突然性急症,一般情況下三脈不至於沒的太快,應該是有救的。


    所以,當杜衡手按到趺陽、太溪、太衝三脈時,果然摸到了跳動,隻不過也已經是微乎其微。


    換到室顫上來說,這病人也就再室顫個兩三次,肯定就救不回來了。


    現在,速度就得快,耽擱不得。


    “周主任,上次用的藥方還在吧?”


    “在。”


    “其他用量不變,添加麥冬、五味子各十五克用以救陰。武火急煎十五分鍾,煎取。。。三百毫升就夠。”


    “好,我馬上安排。”


    周義賢立馬轉身開始叫人,安排人親自去煎藥拿藥。


    而此時的李主任卻忍不住的問道。“杜。。院長是吧,你好,我是市一院中醫科的李愛國。”


    “李主任你好。”


    “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你原本的那個方子已經非常成熟穩定了,你現在添加麥冬、五味子兩味藥,會不會改變藥方本身回陽救逆的效果?”


    杜衡回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病人,見病人並沒有什麽大的改變,這才回過頭說道,“病人大汗不止,加五味子止汗補腎陰,同時因為是心病,加麥冬補心陰,達到滋陰生津的效果。


    而這兩味藥材,我們平時都可以泡茶來喝,達到調養身體的目的,所以這兩味藥材本身的藥性是比較柔和的,並不會和原方中的主藥相爭。”


    李主任接著問道,“那為什麽是十五克,要知道你這方子裏的附子可是達到了兩百克,十五克的用量,它們的藥性不會被遮蔽或者改變嗎?”


    “嗯~~~這個怎麽說呢。”杜衡猶豫了一下,“李主任你可能隻注意方子裏,附子用量達到了兩百,但是沒有注意到其他的藥材都是十幾克到三十克之間。”


    隨著杜衡的提醒,李主任猛然想起,方子裏其他的藥材,劑量確實都不高,雖然有一些還是超過了藥典規定的劑量,但是超出部分是在能接受的範圍,如幹薑三十克,炙甘草三十克,高麗參二十克等。


    突然,李主任自嘲的笑了起來。


    自己幹了一輩子的中醫,給病人開了一輩子的中藥,沒想到今天被兩百克的附子使用給奪了心神,讓自己問出了這麽失智的問題。


    想清楚了,但是杜衡的方子是不是管用,他想親眼的看一看。


    而有這個想法的,還有心內的張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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