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著已經變形的骨茬,杜衡自己都感覺後背發涼,這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打出來的傷勢?


    不由得,杜衡又一次回頭看了一眼梁和海的兩個兒子。


    這兩兒子,都比杜衡小一點,全是二十郎當歲的壯小夥,不過都不是很是什麽好貨。


    老大十來歲進城混社會去了,前兩年打擊的厲害,在屠宰場找了個活,現在感覺心裏有點不正常。


    聽說特別喜歡打媳婦,而且是那種撈著就往死裏打的那種,打的她媳婦還沒出月子直接消失無蹤了,連娘家都沒回。


    老二更不是什麽好東西,好賭。娶的媳婦,聽說就是用賭博贏得錢娶的。


    賭博就算了,和他哥一樣,也是個狠人。他的那種狠,不是光對家裏人狠,那是對自己也狠。


    聽說這小子結婚後賭博不好好過日子,媳婦跑回娘家了,他就揣了一把西瓜刀去了老丈人家。然後見麵什麽都沒說,就在老丈人家的門檻上,“哐”的一聲,剁了自己一根小手指。


    剁完之後,拿著小手指和菜刀放到了老丈人家的茶幾上,然後沉默的坐在沙發上,直勾勾的看著老丈人一家。


    然後,他就又領著媳婦回來了,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


    剁完手指頭是他改過自新了嗎?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過年期間,龔道陽打擊賭博的那夥人裏,還是有這小子的存在。


    而且還聽說,這小子把自己開的出租車輸給了別人。


    本來莊上人就不多,男人大部分都出去打工上班了,現在又迫於這家男人多,而且過於凶狠,沒人敢上前。


    杜衡回頭看了一眼兩兄弟,便立馬回過頭對著梁利海的媳婦說道,“嫂子,把利海哥扶起來,我車在路口停著呢,我背利海哥過去。”


    梁利海媳婦也不哭了,趕緊的開始幫忙。


    可是杜衡的動作,卻把梁和海的兩個兒子給惹著了,上去就杜衡推開,“杜衡,這事情和你們家沒關係,你少管閑事,別以為你混出頭了我就不敢打你。


    今天他梁利海必須賠錢,要不然哪裏都不能去。”


    杜衡眉頭緊皺,他心裏清楚,和這樣的渾人千萬別試圖硬碰硬,這兄弟兩都是腦子不太正常的狠人,誰要是想在這樣的人跟前充大個子,那才是真的沒腦子。


    “梁林,要賠償你們好好談就行,他們家就在這裏,也跑不了你說是不是?但是你們現在把人給腿打折了,而且還在流血,這得趕緊送醫院啊。”


    杜衡打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用愛和理智勸導這兄弟兩,“這要是送去的遲了,留下殘疾,你們別說是要賠償了,你們反到要賠錢,弄不好還得坐牢呢。”


    兩兄弟對視一眼,“行,今天給你杜衡個麵子。但是他們家的羊,我們先拉走二十隻當個抵押,他要是賠錢,羊就還給他,要是不賠錢,羊就抵債了。”


    這話一出,躺地上呻吟的梁利海也不呻吟了,直接開始大喊,“你們給我拉一個試試。”


    杜衡趕緊的勸梁利海,“利海哥,咱們先上醫院,賠償和羊的事情,你們要是談不攏,這不還有村上和派出所嘛。羊也跑不掉,我們還是先看腿要緊。”


    對麵兩兄弟不管杜衡他們怎麽說,直接扔下手裏的鐵鍁和榔頭,直接往門台子前的羊圈走去。


    梁利海直接急眼了,對著自己媳婦大罵,“你是瞎了嗎,還杵在這兒幹嘛。”


    梁利海媳婦被自己男人罵醒,哭爹喊娘的就往羊圈跑,而梁利海則說道,“就這兩個畜生,我們家的羊被拉走還能有好?不出三天,不是給我賣了就是全部殺了、吃了。”


    一邊說,一邊還直接爬了起來,拖著斷腿往羊圈走,嘴裏還罵著對麵兩兄弟的話。


    而這一幕,可把一起跟著來的武勝男給看傻了眼,她是怎麽都想不明白,不就塌個坑嘛,怎麽還把人腿給打斷了。


    這打斷腿的也是,居然不是想著去醫院,而是不讓別人拉自己的羊。


    而且這種情況下,他居然可以站起來,這是對自家的羊有多大的執念?


    這種世界觀和價值觀,是武勝男完全不能理解的。


    她更不知道,在農村村民之間,有兩件事是要豁命的,那就是錢和麵子。


    梁利海今天是麵子已經沒了,他現在不能再丟錢了。


    梁林兩兄弟畢竟是年輕男人,哪裏是梁利海媳婦能攔的住的,沒攔住不說,還被梁林推翻了好幾次。


    實在沒招了,梁利海媳婦直接倒在地上,伸手就抱住了梁林的腿,死死的拽著不讓動,嘴裏更是又開始了哭爹喊娘。


    杜衡想去扶梁利海,誰知人家不領情,直接甩開了杜衡的手。


    而且這會梁利海好像也不知道疼的,拖著斷腿就往羊圈走,到了羊圈門口,‘吧唧’一下,和自己媳婦一樣躺倒在羊圈門口,說什麽都不動彈。


    嘴裏還嚷嚷著,“打死我,打死我你們就把羊拉走。”


    現在好了,梁林兄弟非要拉羊走,梁利海是打死不讓拉,而且自己也不去醫院。而且梁利海撒潑的樣子,又把梁林兄弟倆給激惱火了,要不是杜平攔住兩人,估計梁利海又得被揍一頓。


    武勝男看的神情興奮,湊到杜衡身邊問道,“老公,讓他們把羊拉走不就行了嘛,反正有派出所呢,到時候多退少補不就行了。”


    杜衡歎口氣,“多退少補,什麽是多什麽是少?農村的東西,誰能說上個準確的價?而且發生這樣的事情,你覺得這官司還能斷清楚?不管說多少,都會有人覺得吃虧。到最後肯定都會耍賴的。”


    “那怎麽辦?”


    “報警吧。”


    杜衡看雙方是僵持住了,便給龔道陽打了個電話,說明了一下情況,隨後又給衛生院打了個電話。


    打完電話,杜衡問身邊看熱鬧的女人們,“村長去哪了?”


    “他外甥結婚,今天一大早就走了。”


    杜衡歎口氣,這不是趕了巧嘛,沒辦法,又給大隊主任和書記打了個電話。


    這事情啊,派出所起個震懾作用,真正起到調解的,還得是村上,村上幹部發話,說實話比派出所和鎮上的領導說話都頂事。


    就這麽僵持了半個多小時,終於是看見了閃著紅藍交替的警車。


    龔道陽下車看了一眼現場,也是氣的牙癢癢,他最怕的就是這種鄰裏糾紛,還是帶有一定侵害性質的糾紛。


    按理說現在把梁林兩兄弟拘了,這事情其實就簡單了。


    但是他敢肯定,隻要敢帶走梁林兩兄弟,派出所門口就能躺一堆的女人和娃娃,而且這事情本身還是梁利海先沒理的,更麻煩。


    也來不及和杜衡敘舊,龔道陽直接黑著臉,連吼帶罵的進到了場地中間,再加上有身邊還有兩位同事,瞬間就控製住了局麵,不過梁利海媳婦的哭喊聲卻是更加響亮。


    再看跟隨而來的救護車,杜衡對著武勝男微微一笑,“行了,咱們走吧,回家睡覺了,和咱們沒關係了。”


    “不看?”


    “不看,剩下和咱們沒關係了。”


    “那好吧。”


    杜衡三人就這麽悄悄的退出了圈子,然後準備回家睡覺。


    回到家裏,杜衡看武勝男也沒有睡意,便和武勝男說起了婚禮的事情,想和她提前的商量一下。


    武勝男也不想這麽早就睡,尤其是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休息,她還真心有點害怕。現在有事情談,那就正好可以名正言順的墨跡一會。


    卻不想兩人事情聊完,正要準備休息的時候,龔道陽一個電話又把杜衡又給呼喚了下去。


    “龔哥,你們還沒搞定?”四月底的山上很冷,杜衡裹著棉衣哆哆嗦嗦的問著龔道陽。


    龔道陽一臉的鬱悶,自己點了根煙狠狠的抽了一口,“我也是服了這兩家人了,挖塌大門的不賠錢,打人的讓賠錢也不賠。


    尤其是那個梁利海,疼的嘴唇都在打哆嗦,但就是不去醫院。說什麽要去醫院,就必須把梁和海父子三人全抓走,這不扯蛋嘛。”


    杜衡也是無奈,“把打人的抓走不就行了嘛。”


    “誰說都不行,你們村長,大隊書記都說了,願意給他擔保,但梁利海就是不行,必須把那父子三人全抓了,要不然他怕他去了醫院,留在家裏的會把他的羊拉走。”


    “那現在咋辦?叫我來什麽意思?”


    “你不是會正骨嘛,你給看看,要是可以不去就不去了,還有就是別耽擱時間給留下殘疾,要不然又是麻煩事。”


    杜衡有點為難,“龔哥,這就有點為難我了。”


    龔道陽吐出煙圈,“你不是正骨水平挺厲害的嘛,我怎麽就為難你了?”


    “要是剛被打斷,那是疼痛最劇烈的時候,其實他也是疼麻了,而且那時候肌肉腫脹不是很嚴重,接骨也就接了,他稍微忍忍也就過了。”


    杜衡邊說邊搓手,“這會痛感已經退下去了,現在要是給正骨,要是沒麻醉的幫助,能把梁利海給疼死。


    而且吧,現在傷處腫脹已經形成,這更加加大了正骨的難度,正骨的動作會更大,力度也會更多,你覺得梁利海能扛得住?


    就算扛得住,我也下不去手啊。”


    杜衡也是黑了臉,他怎麽都沒想到龔道陽會提出這個餿主意來。


    看著龔道陽沉默了,杜衡又接著說道,“要麽把梁利海強行拉走,要麽把梁和海家三個男人全帶走,不就完事了嘛。”


    “你說的輕巧。”龔道陽扔掉煙頭,又抬腳狠狠的撚了一下,“把梁利海強行送走,萬一他掙紮出事怎麽辦,誰能付得起這個責?


    至於抓梁和海父子三人,你是嫌我工作太輕鬆了還是咋地?違紀違規啊我的兄弟。”


    杜衡無奈了,賭氣的來一句,“別管了,各回各家。”


    龔道陽翻個白眼,“放屁,這話說的不負責了啊。你好歹也是幹部,怎麼能這麼說。”


    “我是個屁的幹部。”


    “屁不屁的兩說,你現在給我趕緊想辦法。”龔道陽蠻橫的丟下一句,便有縮著脖子進了院子。


    杜衡再次無奈的歎口氣,回頭看了一眼跟前的救護車,現在隻希望衛生院的新院長給救護車升級,上麵帶了麻醉藥劑。


    不過就算帶了,按照規定,怕是來的這些醫生也不敢用。


    杜衡後腳進到院子裏,找到了一直等待的衛生院眾人,得到的結果也是不出所料,他們根本就沒帶麻醉藥品。


    杜衡站在院子裏發愁,聽著堂屋不斷傳來的爭吵聲,杜衡無奈的拿出了手機,“飛哥,麻煩你個事情。”


    對麵的杜飛應該是已經睡了,聲音中有著一絲迷糊與慵懶,“嗯,你說,我聽著呢。”


    “你幫我抓一副藥,川烏六克,草烏六克,胡茄子六克。。。。抓好後送到我家來。”


    “家裏出事了?”杜飛的聲音清醒了過來。


    “不是我家,是梁利海讓人把腿打斷了,這會耍死皮不去醫院。”


    “哦,那行,我馬上來。對了你這方子是幹嘛的?”


    “骨折的麻醉方,正骨要用的。”杜衡眼睛掃視了一圈院子,有不得已的說道,“你診所裏有繃帶和夾板,幫我也帶一點。”


    掛上電話,杜衡裹著棉衣就出了院子。


    堂屋雖然暖和,可是就現在吵吵鬧鬧的樣子,他是真的腦殼疼。


    杜飛來的不算快,杜衡都覺得自己都快感冒了,杜飛才出現在他的麵前,不過杜飛也不是故意要墨跡的。


    他是覺得梁利海家沒有煎藥的地方,便直接在店裏把藥煎好才來的。


    “辛苦了飛哥,讓你跑一趟。”


    “沒事,我不就幹這事的嘛。”杜飛隨著杜衡一起往院子裏走,“這是打算就這他家給正骨。”


    杜衡無奈的點點頭,“是啊,梁利海是怎麽說都不去醫院,我隻能在他家做了。”


    “嚴重嗎?”


    “脛腓骨全部折斷,錯位應該在五毫米到八毫米之間。”


    “嘖嘖,有錯位你都敢做,你這還真是藝高人膽大啊。”


    杜衡苦笑一下,要不是被逼到了這份上,誰願意現在這個時候做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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