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的博大精深,就體現在現在這個時間。


    但是杜衡卻很不喜歡。


    “老師,咱們能去看看病人嗎?”


    “可以,現在就過去吧。”


    三人一起出門,李健衛也同時補充說道,“清代名醫高錦庭的《瘍科心得集》一書中說過,凡外科疾患,其症在上部者,俱屬風濕、風熱、風性上行故也。


    而且咱們中醫還有‘頭麵之上,唯風可到’的說法,所以我診斷為風熱,用了祛風清熱的藥。


    到今天已經是服用兩天了,患者除了瘙癢有所減輕,紅疹卻沒有退下去。


    小衡,是我診斷出錯了嗎?”


    李健衛沒有絲毫顧及的詢問身旁的杜衡,對於自己是老師的身份,他一點都沒有在意,就像杜衡是一個和他平輩的同行。


    身邊緊跟的小蘇大氣不敢喘,生怕弄出點響動,讓李健衛發現的他的存在,然後把他直接打落回去。


    杜衡則是邊走邊聽,腦海中將所有特點轉了一圈後說到,“我暫時也說不上,還是先看看病人的具體情況再說吧。”


    李健衛也不強迫,直接走在前麵帶著兩人往病房走去。


    杜衡看著斜前方李健衛的背影,心中很是佩服。他願意入李健衛的門,上他的研究生,也是看重了李健衛的這一點。


    今天這個情況,要是放到別的同級別醫生身上,他們是不可能像李健衛一樣問一個年輕大夫的,更別說杜衡還是學生的身份,這就更不可能問杜衡的意見了。


    他們寧可花費時間,從其他地方,找一些和他們同級別的醫生,或者是更有資曆的前輩去谘詢,去會診。


    到了病房,患者的情況和李健衛說的出入不大,鼻翼兩側非常的厚,而且滿布紅疹,細看時,這些紅疹主要集中在鼻翼兩側的迎**。


    迎**,屬手足陽明大腸、胃經之會。


    再看舌苔又黃又燥,舌質偏紅,脈象沉實。


    舌苔黃,屬熱症。


    幹燥屬熱盛傷陰。


    舌紅苔黃,屬實熱。


    沉實為裏實。


    這麽多的症狀結合起來,病人明明就是裏熱實症,何來的風症之說。


    咱不能看見病人有瘙癢有紅疹,就往風、濕兩症上去靠啊。


    但是這話杜衡不能說,至於患者是什麽病,肯定也不能當著病人的麵說,要不然李健衛就算再不恥下問,他的臉也會掛不住的。


    “老師,我看完了。”


    “有結果了嗎?”


    “還沒有,容我回去想想。”


    李健衛眼皮子跳了跳,他看出了杜衡的言不由衷,當然他也明白杜衡問為什麽要這麽做。


    所以他也不會駁了杜衡的好意,便順著台階往下說,“那行,咱們回辦公室,回去好好想想。”


    說罷,三人又返回了辦公室,看的患者一愣一愣的,不知道這些人來幹嘛。


    剛剛回到辦公室,李健衛就迫不及待的問杜衡,“小衡,你看出是什麽病了沒?”


    杜衡點點頭,“患者應該是火熱之邪結於大腸,複又上竄陽明經脈,發於麵部成疹癮,是陰虛火熱之症。”


    陰虛火熱?


    李健衛立馬皺起了眉頭,“我診斷錯了,不是風熱?”


    杜衡不知道自己做個什麽表情好,隻能一臉嚴肅的說到,“該病的確是鼻翼兩旁起疹子,烘熱瘙癢。若是沒有大便幹結而加重,大便通而減輕的現象,是可以當做風熱來診斷治療的。


    但是現在出現了這樣的情況,而且疹子的多發位置在迎**,那麽這個病的結症就隻能是大腸了。”


    這個時候,小蘇突然問道,“師兄,為什麽大便秘結,鼻翼兩側和麵部會出現紅疹,而且會變的烘熱瘙癢?”


    李健衛被杜衡一提醒,算是轉過了那個彎,想明白自己錯在了什麽地方。


    對於小蘇的問題,也不等杜衡回答,他便直接說到,“這個就要從經脈學說起了。在經脈中,大腸手陽明經,起於大指、次指末端,詢臂上廉。。。。。。最後交人中,上挾鼻孔。


    經脈是人體氣血,是外在筋骨與內在髒腑之間的通路。現在病發大腸,又因為大腸火熱,灼耗陰液,使得大便幹結,造成通路堵塞,火熱之邪沒有了下行的通路,便沿著經脈上行,找到了陽明經的終點——鼻孔。


    火熱之邪從從鼻孔而出,鼻翼兩側就有了烘熱瘙癢的疹子。”


    說著李健衛歎口氣,“辯證錯了,治法也就錯了。不應該祛風清熱以通上,而是必須通下,使火熱下行才是正途啊。”


    李健衛看病有點匠氣,變通不足。但是這基本功,是真正的沒得挑剔。


    李健衛看向杜衡,緩緩說到,“小衡啊,既然你看出來了,那你把方子一起開了吧。”


    杜衡答應一聲,從李健衛的桌子上拿起了紙筆,沒一會兒就寫好了藥方。


    李健衛接過藥方開了一眼,頻頻點頭,然後便有遞給了小蘇,讓他多學學多看看。


    小蘇現在把自己的位置擺放的很清楚,就是一個學生。不管是在李健衛身邊,還是在杜衡身邊,都是學生的身份。


    看完杜衡開的整個藥方,他便充分的發揮了學生不懂就問的特性,“師哥,你這方子既然是潤腸通便,可為什麽又要加上枳術丸?


    枳術丸健脾消食,行氣化濕,和這個方子不搭吧?”


    杜衡笑道,“大便之所以幹結,與腸功能失調有關。而枳術丸不光有健脾消食,行氣化濕的功效,它還有良好的調整倡腸道功能的作用。腸功能調整好了,大便自然就通暢了。”


    小蘇愣了一下,“枳術丸有這個功效嗎?”


    李健衛瞪了小蘇一眼,“多看看最新的藥理研究,上麵有很多我們常見的藥,都多了一些以前沒注意到的功效。”


    看到李健衛的目光,小蘇立馬低下了腦袋,嘴裏不服氣的說到,“每天有那麽多的書要看,還有作業要做,哪有時間再看這些不相幹的東西。”


    李健衛聽的清楚,眼睛直接立了起來,“你沒時間?那你杜師兄是怎麽有時間去看的?


    他又要管理醫院,還要操心醫院的發展,同時還要上門診看病,撰寫論文,他怎麽就有時間去看那些不相幹的東西?


    懶就是懶,別給自己找借口。”


    小蘇都無奈了,他知道自己這頓罵逃不過,但是沒想到來的這麽快。


    “師哥,你有什麽學習的秘訣,給我傳授一下吧。”小蘇可憐兮兮的看向了杜衡。


    杜衡輕輕一笑,“時間嘛,就像是。。。。。擠一擠總歸是有的。而且每天晚上,我都堅持看書學習兩個小時,日積月累的死工夫。”


    小蘇有點吃驚的看著杜衡,“師哥,你現在都是院長了,而且水平這麽好,居然每天晚上還學習兩小時?你這還讓不讓我們活了?”


    聽著小蘇叫屈,李健衛也是輕笑一下,“看看,比你優秀的人還在每天努力,你憑什麽偷懶?你啊,不能隻盯著你師兄人前風光,就看不見他在人後是怎麽流汗的。”


    這誇的杜衡直接頭冒冷汗。


    小蘇帶著一絲怨念看向了杜衡,問出了自己最後一個問題,“師哥,枳術丸我理解了,也能想的通,但是這個梨膏是不是有點太突兀了?”


    杜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問小蘇,“你仔細看看,我再梨膏旁邊寫的什麽?”


    小蘇一臉茫然,寫了東西嗎?


    低頭再看藥方,隻見梨膏旁邊寫著兩個字——加服。


    “加服?”


    “對,那你知道為什麽寫加服嗎?”


    小蘇低頭想了一會兒,隨即不確定的說到,“意思是梨膏不在主藥方內,是單獨服用的藥物。可為什麽要加服?一個治肺的藥,和大腸沒什麽關係啊。”


    杜衡微微笑了下,盡量不給小蘇壓力,“中醫理論中,有‘肺合大腸’之說。說白了就是,腸功能要正常工作,就得有肺功能的配合。


    而且剛才老師說的經脈學中,大腸的經脈,在循環過程中有絡肺、下膈屬大腸的說明。


    而梨膏有滋陰潤肺的功效,肺陰充足,就能下潤大腸。所以加服梨膏,也是有潤腸通便的效果。”


    小蘇茫然的點點頭。


    經絡學,中醫理論,這些東西自己也學過,書也看過。但是在杜衡和李健衛跟前,總覺得自己看的書和他們兩看的書不是一類書。


    他們說的東西,在自己看的書裏,就從來沒有出現過。


    而且自己好歹也念了八年的書了,但在再他們兩跟前,總有一種自己念了個假書,上了個假大學的錯覺。


    難道是李健衛沒有好好教自己?


    小蘇偷偷的看向了李健衛。


    而李健衛則是長歎一聲,“中醫治病,都說辯證難,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開方更難。咱們中醫有句話說的好,‘用藥如用兵’,這藥物治病就和打仗一樣,想要克敵製勝,就必須想周全了。


    咱們很多醫生啊,說起來都是頭頭是道,但是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就表現的比較拉跨,這就是不會用藥的表現啊。”


    微微停頓之後要過了藥方,在上麵簽字之後對小蘇說到,“你把這個藥方換上去,今天晚上就給病人把藥換了。”


    “我知道了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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