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臉上的表情終於微微動了一下,他覺得這位宋科長到現在還沒有成精神病,心理素質已經夠可以了。


    不過他的感想還沒想完,宋科長接著說道,“就這麽過了半年吧,也就是今年的四月份,市裏決定義務教育采用劃片入學。


    為了不影響七月份的一年級新生,還有小升初的招生,我們必須得在六月前,完成全區學生和學校的摸底,並完成劃片工作。


    那段時間是加班加點的幹,有點累著了,再一個就是那幾天不小心又得了感冒。有一天上廁所的時候,那玩意突然就縮進去了。”


    宋科長此時的臉上爬滿了痛苦,唉聲說道,“其實現在這種情況,縮進去也沒什麽,沒用了嘛。


    但是縮進去之後,我才發現,我上不了廁所,尿不出來了,使勁拽一點點出來,還會尿到褲子上。


    既然這樣,那我蹲著尿總行吧?


    還是不行,它疼啊,疼的我想跳腳大喊。”


    杜衡微微有點皺眉,第一次出聲打斷宋科長,“你這是一直縮到肚子嗎?”


    “那倒沒有,一般情況還是在外麵的。”宋科長直接搖搖頭,“但它會時不時的發作,隻要一發作,就會縮進去。”


    杜衡拿出紙筆,開始刷刷的記錄宋科長說的情況,“那發作的時候,你自己是什麽感覺?”


    宋科長咧下嘴,“全身發冷,一股冷氣從小肚子這裏,一直衝到天靈蓋,而且那會胸口悶,氣也短,渾身難受,然後下麵就縮進去了。


    縮進去之後,就開始便變的尿多,一尿就開始變的疼。”


    杜衡快速的記錄下宋科長說的話,然後從頭又細細的看了一遍,隨即抬頭問道,“病了這麽長時間,沒找其他醫院看過?”


    “去城關的那個男科醫院看了下,說是‘神經官能症’,吃了很多種的西藥,但是都沒用。


    後來托關係找到了省中醫的範專家,說是治療男科比較好。


    去了之後,範專家說我是氣血兩虧,思慮過度,讓我補血益氣、興奮精神。


    後來因為工作原因,我沒辦法天天喝湯藥,他就給我開了參茸衛生丸,我呢也按照他的要求按時服藥,雖然精神卻是比以前旺盛了一點,但是關鍵位置的效果卻是一點都沒有。”


    宋主任滿眼希望的看向了杜衡,“上次和武處長吃飯的時候,聽武處長介紹說杜院長治療男科也很厲害,所以我讓武處長幫我牽個線,還希望杜院長能救我啊。”


    “宋科長嚴重了。”杜衡收起手裏的筆,起身走到了宋科長的身邊,“宋科長,我給你診個脈。”


    “好。”


    宋科長立馬調整好位置,把手放到了沙發的扶手上。


    脈沉細,稍微帶點弦象,尺中弱小;觀其舌苔,舌尖紅潤,舌苔薄白。


    杜衡沉吟片刻,拿過剛才自己寫的記錄,又一次的開始細看。


    看到杜衡沉思,宋科長就不說話了,害怕打擾到杜衡的思緒。


    但是沒想到杜衡也隻是沉思了一小會,就抬起了頭,“宋科長,我呢先給你開三副藥,一天一副分早晚兩次服用,三天後你再來找我。”


    宋科長頓時全是忐忑,“杜院長,你這藥是?”


    “你這情況比較的棘手,這三副藥,先緩解你縮陰的症狀,然後就要換藥,進行下一步的治療,以求循序漸進。


    按照我的預計,兩個星期,得更換五次藥方才行。


    你這病,可沒辦法一方而愈。”


    宋科長的眼睛亮了一下,趕緊問道,“杜院長的意思是,我這病兩個星期就能好?”


    杜衡笑了一下,“你如果能完全的按照我的治療來,兩個星期差不多。”


    “謝謝杜院長,謝謝杜院長啊,真要是能治好,你就是我的大恩人啊。”宋科長可是激動壞了,雖然還沒見到效果呢,但是握著杜衡的手就是一陣晃蕩。


    “宋科長客氣了,你這話可就說的見外了,什麽恩人不恩人的。”杜衡也是笑著回應,“先不說我本身就是醫生,這就是我的本職工作,就是說你和我大舅哥的關係,我也不敢當一個恩人的稱呼啊。


    這要是被大舅哥知道了,還不得罵我啊。”


    “是我說錯話了。”宋科長直接就順著杜衡的話拐了過來,“那這樣,等我好了,我做東請杜院長喝一場,咱們不醉不歸。”


    “那感情好,雖然我這人不能喝酒,但是宋科長的酒,我還是得喝一杯。”


    兩人虛頭巴腦的說了會客氣話,然後杜衡便帶著宋科長去了中醫科辦公室,叫過吳不畏說道,“不畏,來幫我個忙,帶這位宋科長下去拿個藥,這是藥方。”


    隨即轉頭對宋科長說道,“宋科長,這是我師弟,讓他帶你去拿藥,我正好用他的電腦上個係統。”


    “可以可以,今天麻煩杜院長了。”


    “太客氣了。”杜衡嗬嗬一笑,“宋科長記得三天後來找我,咱們這病中間可不能斷趟。”


    送走宋科長,杜衡坐到了吳不畏的電腦前,開始往上輸入病例。


    李樹勳湊到跟前說道,“師兄,我來幫你輸吧。”


    杜衡輕輕搖頭,“沒事,我自己來吧,就一個病例還累不死我。”


    看著辦公室裏無所事事,又一個個想找事情幹的人,杜衡又看了看麵前的病例,“來來來,各位,我這有個很有意思的病例,大家一起討論一下,都有時間嗎?”


    有時間嗎?


    肯定有時間啊,查房結束了,該做的都做了,這會都是等中午下班去吃飯的點了。


    沒辦法,一個個的隻能全部坐過來,擺出一副認真聽的模樣。


    看著大家都已經準備好了,杜衡便把剛才宋科長的病情,用某一患者代替,然後給大家講了出來。


    “各位,先討論一下,這個病人到底是什麽情況。”說完,杜衡便不再管這些人,而是開始專心的輸入病例。


    眾人聽完之後,全都大眼瞪小眼,沒人敢於第一個開口,沒辦法,馬醫生隻能先站出來。


    輕聲咳嗽一下後說道,“根據院長剛才描述的症狀,此患者成病之初,是因為房事時,精神太過緊張,後來又因為工作強度大,讓其背上了沉重的精神負擔。


    而精神壓力大,必然會導致肝氣不暢。


    所以,我認為這個病應該從肝來論治。”


    說完,馬醫生微微停頓,看了一圈在座的眾人後,便把視線放到了杜衡身上。


    杜衡自顧自的往上輸著病例,聽到聲音停了下來,便直接說道,“別停,接著說原因啊。”


    馬醫生隻能再次開口,“我的理由就是,外蔭為足厥陰肝經所過之處,那麽病因一定在肝,所以治療也應該以疏肝解鬱為主。”


    有了馬醫生開頭,而且杜衡看樣子就是想聽聽眾人的見解,便也一個個的變的躍躍欲試,但是他們開口有點慢,被李樹勳搶了個先。


    “我對這個病症有點不一樣的想法。”


    “有想法就說。”杜衡此時也敲打完了病例,往後一靠,看著李樹勳開口。


    李樹勳環顧一圈,朗聲說道,“剛才的敘述中我們可以知道,患者在縮蔭之前,就已經有楊偉、早些的情況,而後才是外蔭收縮入腹。


    所以這應該是生殖機能異常的問題。


    而腎主生殖,所以病位應該在腎。”


    聽李樹勳這麽一說,剛準備說話的眾人全都往後靠了一下,而馬醫生也跟著皺起了眉頭,他居然覺得李樹勳說的沒錯。


    而杜衡則是輕笑一下說道,“那腎出了什麽問題,又應該怎麽治?”


    李樹勳聽杜衡這麽一說,感覺自己應該是說對了,便說的更加自信,“病人發病前,有畏寒怕冷的情況,這是腎陽不足的表現,所以應該以溫補腎陽為主。”


    說完,便看向了杜衡,等杜衡最後的裁定。


    但是還沒等杜衡說話,另一個年紀較大的醫生卻開口了,“我也有點不同的想法。”


    杜衡微微一笑,“顧醫生你說。”


    年過中旬的顧醫生咳嗽一聲,看看周圍的同事,也重點看了看端坐的杜衡。


    雖然他現在還是個主治,但是他覺得,他自己之所以上不去正高,也不是副高,那是運氣不好,是市婦幼這個平台不好,和他自己的水平,是沒什麽關係的。


    “馬醫生和小李醫生說的都沒錯,但是你們卻忽略一個很重要的點。”


    被點名的馬醫生和李樹勳一起看向了顧醫生,帶著疑惑的眼神,等著顧醫生接下來的話。


    顧醫生輕笑,“院長剛才可是說了,患者在犯病的時候,他的小腹有一股冷氣直衝天靈蓋,這什麽症狀?”


    說著又環顧一圈,不待眾人說話,他別接著說道,“如果各位認真的看過醫書,就會發現,這不就是奔豚症嘛。


    奔豚,氣從少腹上衝胸喉,沒錯吧?


    所以,我覺得要治療此症,應從奔豚症的治療出發。”


    等到顧醫生說完,馬醫生就率先發難,“症狀確實很像是奔豚症,但是奔豚症的患者,可以有喘息,氣促,心慌,煩躁等症狀,但是絕對不會有縮蔭的情況出現。


    所以,患者有這種表現,隻是體內陽氣不足的表現,和奔豚沒有關係。”


    這下好了,有了馬醫生的珠玉在前,其他人開始紛紛發表意見,但是他們此時的意見,不再是提出新的辨證思路,而是漸漸分成了三組討論,一時間好不熱鬧。


    杜衡也沒有阻止他們,而是就那麽靜靜的聽著,畢竟理不辨不明,道不辯不清,而且這樣的討論,也有助於大家提高自己的水平,不管對錯,到最後一定會有收獲。


    當然,那種心不在這裏的人除外。


    就在大家討論熱烈的時候,吳不畏返回了辦公室。


    但是剛一進來,就被這熱烈的討論氛圍給震驚了。


    他來了也有十天了,平時見到的大家,都是各忙各的,懶懶散散的不成樣子。


    今天這種情況,他還是真是第一次見。


    好奇之下,他便和最邊上的同事問了一下,等到聽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後,他沒有著急的插入到討論當中,而是低著頭開始沉思了起來。


    而當中討論的眾人,也漸漸的從三組慢慢的合並成了兩組,即肝腎漸漸合流,而奔豚還在獨立辯駁。


    不過在聽了一會後,吳不畏覺得他們討論出來的肝腎合流,與自己理解的還是有點不同,便怯呼呼的舉起手,“各位,我能說兩句嗎?”


    一時間眾人全都停了下來,就是辯的最凶的顧醫生也停了下來。


    吳不畏是誰?


    杜衡的親師弟,是杜衡手把手教出來的,而且這幾天的中風培訓,他們也是比較認可吳不畏的水平的。


    “吳醫生你說。”


    “人體耐受疲勞的根本因素在於肝,人體生命活動的強大,在於腎功能的強弱,而結合病人的所有症狀,病人應是下元虧虛,肝腎陰寒。”


    吳不畏說完看了一下眾人,見眾人不說話,他便接著說道,“而病人此前精神緊張,又有高強工作損耗體力,兩廂結合,就成了做強無能、宗筋(生殖部位)失養、寒主收引。


    所以在治法上應當是溫暖肝腎,調理陰陽,用以充養下焦。”


    聽到吳不畏說完,眾人麵麵相覷,就在思考吳不畏此言是對是錯的時候,耳邊卻直接響起了掌聲。


    回頭看時,隻見一直默不作聲的杜衡,此時麵帶微笑,輕輕的鼓著掌。


    “說的很好,對肝腎的理解也很到位,但是下次請不要這麽囉嗦。”杜衡看著吳不畏笑道,“在場的各位,都是老大夫了,不需要你解釋那麽多。


    就你前麵的那兩句話,用肝為罷極之本,腎為做強之官就夠了。”


    輕輕點撥一句吳不畏,吳不畏也是點頭應下。


    不過他這個用白話解釋的毛病,也是從杜衡身上學來的。


    去年一年,杜衡在衛生院給病人作解釋的時候,很少用中醫的術語,基本上都是大白話。


    所以看得多了,聽得多了,他也就學成了這個樣子。


    杜衡雖然挑了吳不畏的刺,但是吳不畏這番辯證,著實給他長了臉。


    一年不到的初級中醫師,還是個本科學曆,在自己的調教下,能有此能力。。。。不想了,想了容易驕傲。


    杜衡收起笑容,準備給吳不畏加點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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