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裏有了聶處長的率先‘提醒’,其他眾人也是再也憋不住了,一個個的都開始善意的‘提醒’了起來:有說金大二院的風氣不好,對中醫的態度有問題的,也有說什麽一顆老鼠屎會壞了一鍋湯等等。


    越說,眾人的言辭越激烈,甚至於,把剛剛在杜衡身上受到的‘委屈’,全數的傾泄到了金大二附院的頭上。


    看著群情激奮的眾人,隻說了一句話的李建衛便再也插不進去嘴,便不由的往後靠了一下,把戰場讓了出來。


    他現在最喜歡幹的一件事情,就是如同世外高人一般,置身事外的同時,還能看到一些以往不曾見到的風景。


    隻是剛剛還沒得意起來,卻是猛然發現,杜衡這小子溜了,“這小子太過奸猾,說跑就跑了。”


    而杜衡剛一出會議室,鬆口氣的同時,也立馬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剛才會議室的事情,談不上多爽利,但是也夠了。


    對麵那些都是什麽人?


    可以說是金州中醫圈裏的核心人物,單獨一個拿出來,或許問題不大,但要是把這一群都給惹了,那問題可就大了。


    不能因為趁一時口舌之利,而給自己和李建衛,甚至是李建衛這一門,惹來一些看不見摸不著的障礙和阻力。


    這些障礙和阻力,就是卓明德出麵,也不一定就能好使。


    所以,把心裏的憋悶發泄出來,稍稍舒服一下就行了,要想完全舒服,自己還得等,還得努力。


    另一個就是,在李建衛反應過來之前,自己提前溜出來了,要不然,想想之前李建衛說的話,估計又是一番頭皮發麻。


    其實也怪自己,為了那一點點的名望,答應了李建衛和學校,但是並沒有履行好自己的職責,李建衛收拾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哎,不過學校也夠意思,一學期了,居然沒有為難過他,也是夠給麵子了。


    下學期,下學期一定要好好的完成自己的職責,不能再這麽偷奸耍滑了。


    “喂,老靳,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今天你不上手術?”成功逃脫的杜衡開心的接起了電話,“。。。。你這不扯淡嘛,病人不懂,難道你也不懂?還有,你們醫院那麽多的中醫大夫,你問我算什麽事?


    。。。。。行行行,等著吧,我馬山過來,我這會在省一,離你那倒不是很遠。”


    市婦幼的大門口,每天都是稀稀拉拉的幾個人,顯得非常的清靜,到了院子裏,也是異常的安靜,就和到了療養中心差不多;可是省中醫從大門口開始,就是一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場麵。


    即便進到了醫院裏麵,也是各種行色匆匆的人流,再不停的交錯而過。


    外科住院部、內科住院部、骨科住院部中間的休息處,是一個綠樹成蔭的地方,樹木高大巍峨,頭頂的樹冠更是如一把張開的大傘,幾棵大樹的樹枝相互交錯之際,擋住了灼人皮膚的陽光,讓其變的星星點點,也給這片綠茵之地,帶來了夏日裏難得的一抹清涼。


    省中醫的後勤很貼心,在這綠茵下麵安置了很多的長條凳,長條凳的旁邊還有垃圾桶,甚至仔細觀察還會發現,隻要是有綠蔭的地方,就有可以落座休息的地方。


    可即便安放了這麽多的座椅,當杜衡路過的時候,還是看到很多坐在台階上,坐在拐角處,或是倚靠在牆角的人們。


    有三三兩兩說話的人群,或高聲,或低語。


    也有獨自一人,或坐在台階上沉默不語的抽煙,或是雙眼無神的看著周圍的人群,亦或是拿著手機,不知在和誰通話,時而高聲,時而細語,時而泣泣涰涰。


    杜衡來的時間不對,五點多的接近六點,正是家屬打飯,親戚朋友看望病人的時間,人流量可以說大的出奇。


    緩慢行走,穿行在交錯而過的人流中,杜衡慢慢的進到了骨科住院部。


    而有六部電梯同時運行的電梯口,排隊的人卻鋪滿了整個電梯口,亂哄哄的擠成一堆。


    而不管正在上行,亦或是下行的電梯,每一層都要停留好長時間,從十三樓到八樓,整整走了五分鍾。


    杜衡站在人群後麵,靜靜的看了幾秒後,決定還是走樓梯上去,不再和這些焦急、煩躁的家屬,搶奪那個寶貴的電梯位置。


    而就這麽一會會的時間,原本站在末尾的杜衡,居然變成了中間的位置,他的前胸與後背,都是被人緊緊的貼在了一起,甚至後背肩胛骨的位置,單薄的襯衫都擋不住,身後人吹出來的熱氣。


    轉頭四顧,找到樓梯口後,杜衡趕忙擠了出來,進到樓梯口,渾身被樓梯間的涼意包裹,整個人都變的輕鬆了很多。


    省中醫的骨科住院部,一樓是住院結算大廳和部分檢驗科室,二樓是陳列室,三樓是檔案館,四樓是康複室,五樓、六樓是手術室,從七樓開始,才是到了住院部。


    可就是五樓六樓兩層的手術室,省中醫的骨科都完全的忙不過來,天天的不夠用。


    而住院部一樣的擁擠,住院的病人得排隊,做手術的病人也得排隊,有些病重的,等不及的,隻能住在過道裏、換藥室等這些地方。


    繁忙擁擠的程度,堪比一些醫院的急診科了,甚至猶有過之。


    這樣的景象,杜衡作為市婦幼的院長,是羨慕的,眼饞到流口水的。


    但是作為醫生,作為一個人,他又是不願意看到的。


    擠出人群的杜衡邁步走上了樓梯。


    樓道裏很安靜,也很涼快,但很少有家屬會從樓梯上下,而這裏卻幾乎成了,一些陪護家屬喘口氣的地方。


    有人躲在這裏抽煙,有人在這悄悄的發呆,也有人在這裏低聲的打著電話。


    偶爾有路過的醫生,即便看到有抽煙的家屬,他們也會當做看不見,雖然他們知道,大樓裏是禁止抽煙的。


    杜衡也是如此,看到有抽煙的,他隻是一眼而過,微微轉彎從而避開這些人。


    “劉哥,對對對,是我,我媳婦要做手術,就差兩萬。。。。沒事,誰都有難處,我能理解,謝謝劉哥。”


    安靜片刻,卑微而又討好的聲音再度想起,“張哥,我媳婦手術。。。。。哦,打擾了張哥。”


    剛剛上到七樓,準備邁上八樓的樓梯,杜衡就聽見了這個壓抑又卑微的聲音。


    他略微的停頓了一下,沒有立馬踏上上八樓的樓梯,他怕自己的突然出現,會讓這個男人尷尬。


    略作停留,等到樓上沒了聲音,杜衡才再一次的抬起腳步。


    隻是剛轉過七樓的拐角,看到八樓的樓梯門,也看到那個拿著電話的男人,一陣低泣壓抑的哭聲從男人處響起。


    杜衡有點尷尬,看著低頭一邊撥弄手機,又一邊低聲哭泣的男人,杜衡不知道是上還是退。


    而男人忽然有所感應,猛的抬起頭,和正在猶豫的杜衡來了個對眼,隨後男人趕緊的壓住了哭聲,再次低頭開始劃拉著手機。


    杜衡輕輕吐氣,都這樣了,也就沒有什麽可猶豫了,直接邁步上前,忽視了男人的存在,從他身邊直接走過。


    隻是錯身的瞬間,杜衡瞥了一眼,看清了男人的手機屏幕,是聯係人的界麵。


    上麵滿滿的電話號碼,可是他卻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撥出去的電話。


    杜衡收回眼神,拉開樓梯門邁步走了出去。


    邁過那扇門,杜衡恍然覺得,他好像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眼前,是潔淨明亮,寬敞又安靜的希望之地,而僅僅一門之隔的身後,卻是一個男人哭都不敢大聲哭,充滿了寂靜和壓抑的黑暗通道。


    杜衡忽然笑了一下,覺得自己突然有點多愁善感,變矯情了。


    微微調整了一下呼吸,便往靳讚的辦公室走去。


    靳讚沒有獨立的辦公室,就是他們的主任,也是和一個副主任一起共用一間辦公室,骨科,每一間房,都是非常寶貴的地方。


    “你們醫院人可真多。”


    辦公室裏的人很多,淡淡一掃,最起碼有十五六個,有正式的醫生,也有那種一看就還比較拘束的實習生。


    而這隻是人家一個樓層的醫生,是市婦幼比都不敢比的。


    辦公室雖然人多,但是靳讚的光頭太過顯眼,一眼就找到了他的位置,正好他身邊有空座位,杜衡拉了一把凳子,就坐到了靳讚的身邊。


    而坐到近前,杜衡才發現,這哥們現在已經成了真正的‘聰明絕頂’,一根毛都沒了。


    靳讚回頭瞥了一眼杜衡,繼續轉頭在電腦上奮鬥,“等會啊,我把這個病例敲完。”說著話呢,手底下又開始了劈裏啪啦的敲打。


    杜衡往後靠了一下,看著他的電腦屏幕說道,“你們辦公室這麽多的實習生,怎麽不讓他們寫病曆?


    你自己也能輕鬆點,他們也能學點東西啊。”


    靳讚頭也不回的說道,“別提了,上個星期寫了二十三份病例,我重寫了二十三份,還被主任罵了一頓。


    算了吧,還是我自己寫,反正他們沒來以前,也都是我自己寫的,累不死。”


    “你就一個人?沒有住院醫嗎?”


    “別提,提她我氣更大。”靳讚說話的時候,打字的速度更快了幾分,“隻要一讓幹活,她就各種不舒服。


    這不,下午說頭暈肚子疼,又去婦科那邊掛瓶子了。”


    杜衡嗬嗬笑了起來,“婦科?還是女的啊,這你給你分了個祖宗嗎?你好歹也是你們科的明星醫生,就這待遇?


    而且你們是骨科,女醫生能行嗎?


    都是一些提刀弄斧的事情,可比上內科和神內的輕柔細膩。”


    靳讚打字的手不停,身子輕輕往杜衡身邊側了一下,小聲說道,“太子黨,忍著吧,等哪天她沒興趣了,自己就轉科室走了;或者一線待夠了,也就轉到什麽醫保啊、醫政啊等科室去了,不理她。”


    杜衡不由的撇撇嘴,“你這真夠糟心的。”


    “你也差不多吧?”靳讚嘴角掛起個弧度,“聽說最近幾天,為了搶你那個項目的名額,他們都快打出狗腦子了。”


    杜衡也是嗬嗬的笑了起來,“你就造謠吧,別忘了,裏麵還有你們大內科的主任呢。”


    “切,他還能管到我骨科頭上來?”靳讚不屑的搖搖頭,“他那大內科也就剩個名了,要是在沒有點起色,我估計裏麵的人和科室啊,還得往外分。”


    靳讚這話,杜衡倒是挺支持的。


    省中醫的內科科室分類,那叫一個多,那叫一個細,和一般的綜合醫院的科室基本沒什麽分別,隻是加了中醫兩個字。


    中醫大內科呢,什麽都看,但是優勢卻不明顯,被其他細分的科室已經逼得沒法活了。


    到現在,杜衡也不太明白,為什麽還要保留這個大內科的科室,全部分拆到其他小科室不好嗎?


    這是一個讓不太明白的地方,而另一個更讓人不明白的地方是,省中醫的看病過程,是先來一遍中醫診斷,然後再開片做檢查,而且一樣不落。


    搞不懂他們這麽做,是在用中醫看病呢,還是在用西醫方法看病,亦或是他們走了一條誰都不知道中西醫結合法?


    但是有一點卻非常的清楚,那就是省中醫很有錢,也就比金大二附院、省婦幼次點。


    靳讚見杜衡不說話,還是好奇的問道,“你還沒說呢,你那個項目到底怎麽樣了?你能搞定那幫老梆子不?”


    “你趕緊寫的病例吧,弄完你這邊的事情,我這邊還有事情呢。”


    “你能有什麽事?我給我媽都說了,家裏做了你的飯,晚上去我家。”


    杜衡無語的看著靳讚,“你這也沒和我商量啊,你商量一下不行嗎?我這也沒個準備。”


    靳讚啪啪啪的敲完最後幾個字,拿起鼠標又哢哢哢的點了幾下,然後直接關了係統,“這不現在就給你說了嘛,請你吃個飯而已,現在怎麽就這麽墨跡了呢。”


    說著自己站起身,還把杜衡拉了一把,“行了,跟我去看看我說的病人,看看你有辦法沒。”


    杜衡輕輕拍開靳讚的手,“有其他病人我給你看,如果是電話裏說的,你能滾多遠就滾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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