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常華看杜衡說‘不知道’三個字猶猶豫豫的,便心中有了猜想,試探的問道,“不會是說你項目的事情吧?”


    而蘭常華這麽一說,杜衡自己也變得沉默了起來,好半天又說了一個‘不知道’,隨後也變得猶猶豫豫的說道,“不過我估計,他們大概率會說這個事情。”


    蘭常華放到膝蓋上的手指,輕輕的跳動著,微微想了想後說道,“現在都五月多了,這一年也已經過半,他們應該是要和你商量一下,確定一下後麵的事情了。”


    杜衡的眉頭還是不由的微微皺了起來,“蘭教授,有這麽急嗎?”


    “有。”蘭常華輕輕歎了口氣,“而且很急。”


    聽著蘭常華的話,杜衡耳朵直接豎了起來,想聽聽蘭常華接下來的話,但是蘭常華卻話鋒一轉說道,“算了,咱們就不在這瞎猜了,你還是去親自和他們聊聊吧,反正不管怎麽樣,對伱來說都是好事。”


    杜衡微微有點失望。


    但是蘭常華說的不錯,不管說什麽事情,反正是不可能對自己有害處就對了。


    因此杜衡也不做他想,找到曹柄鶴,安排了一下下午的工作之後,便收拾東西趕往了學校。


    原本他以為,和自己要聊的是學院的係主任,沒想到找到學院教務的趙主任後才知道,今天找自己聊天的,是學校的校長。


    汪攀,個子不高,挺斯文的一個中年男人,雖然已經五十出頭了,但是發絲濃密,臉色紅潤,精神頭十足。


    加上被管理很好,一直沒有走形的身材,讓人第一眼就覺得,這人頂多也就是四十來歲。


    此時看杜衡進門,以一幅非常熱情的姿態迎向了杜衡,“杜老師來了啊,來來來,趕緊坐。”


    等杜衡坐下之後,又是給杜衡遞煙,又是說要讓杜衡品品,從誰誰處拿來的好茶葉。


    一番推脫、客氣之後,兩人終於是麵對麵坐了下來。


    “杜老師來學校也有三個月了,工作和生活上還能適應嗎?”汪攀首先對杜衡表達了關心。


    杜衡笑了笑說道,“謝謝領導關心,學校的同事和領導都很關照我,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樣,沒有什麽適應不適應的。”


    汪攀嗬嗬笑了起來,“那就好,那就好,你呢就把學校當成自己的家,不管是生活上的問題,還是工作上的事情,你可千萬不能客氣,有就提出來。


    能解決的我們立馬解決,不能解決的,我們想辦法幫你解決。”


    聽到這話,杜衡能說啥?


    隻能是一個勁的說感謝。


    隨後這位汪校長,又從家庭等各個方麵,關心了一遍杜衡,細致的杜衡都有點不耐煩了。


    不過這位汪校長很明顯對這一套,已經到了駕輕就熟的地步。


    就在杜衡情緒即將起頭的時候,他的話鋒一轉,便開始談工作了,讓杜衡還在萌芽中的不良情緒,直接煙消雲散。


    “杜老師,你現在的那兩個項目,進行到哪一步?”


    不說便罷,這一說到也是開門見山,直戳主體。


    杜衡被這個談話節奏整的有點錯愕,思路上都有了一點頓挫,“都還行,挺順暢的。”


    汪校長點點頭,“今年底之前,能完成其中一個課題嗎?”


    杜衡有點遭不住了,這也太直接了點,不自覺的伸手摸了一下下巴,想了想後,他也決定直接說就是了,不想來來回回的墨跡。


    “小兒大腦發育不全,這個項目短時間還不行,必須跟進差不多一到兩年的時間,才能對那些已經接受過治療的患兒,得出一個相對準確的康複結果。”


    杜衡微微一緩,然後接著說道,“至於中風的課題,按照現在的進度來說,直接結課也是可以的。


    課題最初的目的,就是找出中風後遺症的治療方法。


    而現在,項目組已經係統的完成了,對風痰上湧堵塞經脈的分類,如風中口舌、風中口麵、氣虛風中左右經絡、血虛風中經絡的特性和治療方案。


    到現在為止,我們一共收集病例四千六百二十五例。每一個分類,都有接近五百多的病例數據做支撐。


    現在已完成治療癱瘓藥方四組,半身不遂藥方三組,口眼歪斜藥方兩組,中風不語藥方一組,治風痰厥症藥方一組,氣迷心竅藥方一組。


    而且每一組藥方,都搭配有一整套的針灸、按摩治療方法。”


    汪攀的眼神立馬就亮了起來,“是不是說,中風後遺症的治療,現在已經被你們完全攻下了?”


    杜衡謙虛了一下,“不敢說百分百,隻能是百分之九十。


    我們在這將近五千多的病例中,其中還是有將近四百多患者,沒辦法做到完全痊愈,有極個別的,甚至都不見有一點點的好轉。


    所以說完全攻破,還是有點言過其實了。”


    汪攀激動的神情不變,但語氣卻稍顯平穩,“那你們有沒有總結,這些病人為什麽不能治愈?”


    “原因有很多,不過大體來說,也就那麽一兩個原因。”杜衡也不瞞著,直接說道,“第一個,是患者中風後的預後工作做得不夠好。


    在接受我們的治療之前,患者的部分經脈、血管、肌肉,已經出現了不可逆的萎縮和退化。


    另外還有一種,就是中風後沒有第一時間得到救治,延誤的時間太多,對大腦的中樞控製神經造成了傷害,出現了對肢體、語言等方麵的影響。


    第三種,就是年齡太大的,身體正氣嚴重不足,已經沒辦法通過現有的治療手段來改善了。”


    這些話一說完,汪攀就點起了頭,“杜老師你說的這些,都是已經沒有辦法的情況了,這並不妨礙你這項目的完成度。”


    說著,汪攀目光熱切的看著杜衡問道,“這些成果什麽時候發布出來?”


    “現在已經完成的論文有二十三篇,不過能上核心的隻有十一篇。”杜衡有點不滿意的搖搖頭,“另外還在修改中的有十六篇。”


    一聽這個數字,汪攀的眼神更加明亮了,看著杜衡的眼神,那簡直要把他給融化了一樣。


    十一篇核心,這是要瘋啊。


    而杜衡對這個數字,明顯是不滿意的。


    這十一篇裏,他自己就有四篇,其他的才是吳不畏他們這些人的。


    而吳不畏的論文,又是自己和李建衛兩人幫其修改完成的。以此推論,其他人的文章,肯定也不會是他們自己獨立完成。


    這裏麵有杜衡這個項目負責人的指導幫助,肯定也有他們自己醫院主任或者老師的幫助。


    要知道,年前的時候,合格的論文隻有兩篇。可到了四月和五月,呼啦啦一下子就多了將近二十篇,而且質量還都非常不錯,這裏麵要是沒有他們身後那些主任和導師的幫助,這事可就見鬼了。


    杜衡可不相信,年前還不行的他們,過個年的時間,他們就突然開竅了?


    但是你再不相信又能怎麽的,他們確實完成了對選定目標的論述,對於文中出現的問題,他們也能清晰明確的給出回答,而且吳不畏的文章,也是在他和李建衛的幫助下完成的,他也不能說什麽。


    至於上不了核心這件事,他也沒什麽可氣的。


    因為有些切入點,它就達不到進入核心的門檻。


    就比如有一篇,《牛髓蜂蜜丸治療口眼歪斜,用黃酒做藥引的必要性》這篇文章,裏麵大篇幅的用黃酒和白酒、紅酒做對比,來論證黃酒做藥引的正確性和重要性。


    杜衡就想不明白了,這個醫生是有多喜歡喝酒,才能想到這麽個切入點去寫文章。


    但是你又不可否認,人家的切入點沒錯,而且寫的相當好。


    可你寫的再好,酒做藥引本就少見,而且這東西在治療中,隻是有一定的重要性,並不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就算不用,也隻是減少一點療效而已。


    就這文章想上核心,做夢呢。


    汪攀略顯激動的搓了一下手,“杜老師,那對於這些文章的發布,你的想法是什麽?”


    “我已經和期刊那邊的編輯說好了,六月的期刊上發兩篇核心,五篇普刊。年底的時候再發兩篇核心,五篇普刊。”杜衡平淡的說出了自己的安排。


    而汪攀卻明顯的愣了一下,“杜老師你這是不想結課?”


    杜衡毫不掩飾的點點頭,“確實有這個想法。”


    “為什麽?”汪攀有點疑惑的問道。


    手裏先有的這些文章一發出去,就能直接結課了。


    而隻要一結束,杜衡就是完成過國家級項目的專家了,行業中的地位,那是得拔高一大截兒,絕對能成金字塔尖尖上的一小撮了。


    到了那時候,學校的職稱、醫院的職稱都會輕而易舉的通過。


    尤其是學校裏,直接評教授,誰也不會有意見,也不會有人拿杜衡年齡太小、教齡不長的事情說事。


    而且更重要,杜衡後麵再申請項目的時候,隻要不過分,部裏基本都會同意,而且研究經費,可不就是現在幾十萬的毛毛雨了。


    要是項目的重要性無可替代,說實話,那項目經費可是能嚇死人的。


    所有這麽多的好處,杜衡為什麽不同意結課?


    杜衡也不瞞著,照實了說道,“我的想法不光是研究出成果就行了,而是培養大量的,能在基層直接展開治療的醫生。


    我們省的情況校長你也是知道的,經費嚴重不足,所以我呢不準備這麽快的結束課題,就想用課題的經費,再多培訓一些我們省的醫生。


    讓我們偏遠地區的患者,不用跑到金州,不用非得上首都、戶上等地,在家就能接受到治療。


    這樣,既能免受奔波,在經濟上也能得到極大的緩解。”


    杜衡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們省是經濟欠發達省份,城鎮化建設相對比較落後,大部分的居民都還是農民,即便是在城鎮上班的人,工資也都不是很高。


    而中風的高發人群,卻恰恰是一個中年男性,是家裏的重要勞動力和收入來源,而且這個年齡還在進一步的年輕化,這就讓原本就比較拮據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如果真是家裏的男人中風了,喪失了一個重要勞動力不說,還得拖累家裏人照顧,耽擱其他人賺錢養家。”


    對此杜衡深有體會,停頓一下後,嚴肅且認真的說道,“長時間的照顧一個癱瘓,或者是行動不便的病人,即便是一個非常有耐心、有愛心的人,也會變得焦躁不安,影響家庭和睦。


    另外,因為中風的是家裏的壯勞力,又得隨時有人看護,還得時不時的買藥治病,因病致貧、因病返貧就成了這個家庭逃不過去的噩夢。


    而貧困的家庭,想要到大地方、大醫院來治療,這本身就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


    可這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因為窮,治不了病,因為生病沒辦法賺錢,就一直窮。”


    汪攀對這樣的說法和想法是認同的,但是他還是有著疑惑,“杜老師,你的想法是好的。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結束了這個課題,你重新申請一個課題,容易通過不說,研究經費也會發幅度的翻番。


    那這樣,你不就有更多的資金,來培訓新醫生的發展了嘛。”


    杜衡搖了搖頭,“我現在的工作單位發生了改變,下一次要申請課題,就隻能是以學校為單位,或者是好朋友醫院為單位申請。


    那時候的資金用途,就要受到學校或是醫院的監管,你們能同意嗎?”


    汪攀忽然愣了一下,他把這事給忽略了。


    杜衡忽然輕輕笑了笑,“再說了,我拿著另一個項目的資金,去培訓一個已經結課的項目,這估計問題也很大吧?


    名不正言不順,我相信會有很多人看不慣的。


    所以,我現在幹脆不結課,多發幾篇有質量的文章,多爭取一點後續的經費,就在我這個項目框架下培訓新人,誰也不能說三道四。


    而且我這也有持續不斷、有質量的成果產出,也不影響其他的事情,校長你說是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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