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芮回紫音院時先踱到火葫門前看了一會兒,剛開的那扇門可憐巴巴地站在一角,人來人往,根本沒人掃上一眼。


    她拉開那門,通過狹窄昏暗的過道進去後又停了會兒。


    裏麵靜悄悄的,聽不見聲音,難道那兩個家夥真的在認真學習?


    信,才怪呢。


    她化成壁虎一般大小,沿著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往裏去,遠遠看見兩個少年坐在桌前,埋頭……大吃!


    天上飛來一隻烏鴉,到了紫音院的結界上空,嘴巴一張,一塊糖餅掉了下來,正好落在枯草叢上。


    “嗖——”地一聲,一隻小老鼠躥了出來,銜著這塊糖餅直往屋裏去,送到蘇二腳邊,還拜了三拜才離去。


    又一隻啄木鳥飛來,扔下一塊雞翅。


    小老鼠又出來了。


    喜鵲也來了,“啪啪啪”吐出好幾顆酸梅。


    是她疏忽了,為了照顧院子裏的草木,院子上空的結界隻防人和有靈力的動物,這些普通的鳥獸卻是可以自由出入。而最簡單的雙圍陣,也是不防這些普通生靈的。


    蘇芮卷緊了身子,滾在小老鼠麵前。


    小老鼠見多了一顆梅子也沒驚奇,銜住了就往屋裏跑去。


    進了屋,蘇芮還嗅到濃鬱的酒香。


    蘇二正在斟酒:“喝了這杯……嗝……我就封你為殿前大將軍,剛才那玉簡裏不是說大將軍最威武嗎……嗝……以後你就是我最看重……嗝……的紅人,但是……嗝……你不能告我狀!”


    蘇存口齒不清:“是丞相……嗝……不行,我還是得告訴阿姐,你不好好學,還讓我……嗝……吃雞腿……”


    蘇二:“……嗝……雞腿放你前麵我也……嗝……沒招呼你……”


    蘇存:“總之不行……嗝……”


    蘇二:“那我不讓你吃這個了……嗝……”


    蘇存一爪子壓住蘇二手心的梅子:“好,我答應你……嗝……”


    兩隻爪子忽然重逾千金,壓得整個桌子都哢嚓作響,“砰——”的一聲,桌子裂開,兩隻趴倒在地,看見手背上踩著一隻黑色布鞋時,那酒就醒了一半,順著袍擺看見蘇芮的臉時,忽然間尿意叢生。


    “十聲數去放水,晚一聲跪一個時辰。”蘇芮牢記上次被蘇二尿了一袖子的慘痛經曆。


    蘇二剛要反駁,蘇芮已經開始:“一……二……”


    兩人倉皇而起,在第九聲時趕回來,褲子還提在手上。


    “這不公平,我們沒有出陣,也沒有不好好學。”蘇二眼睛亮亮看著蘇芮。


    好家夥,真當我治不了你了,蘇芮暗自冷笑,在椅子上坐下,慢慢敲著手中荊條。


    蘇存差點就跪下去了,卻被蘇二拉著:“這些玉簡我們都背會了,你考察便是。”


    “蘇存,你都背會了?”


    蘇存嘴咧了咧,硬著頭皮道:“是背會了。”


    “那好,我現在就考察你們,要是我問的你們都能答上來,我自然是滿意的,還要好好嘉獎你們,但是……哼哼,長生,你先來吧!”


    蘇芮還很少叫他長生,蘇二微微一怔,下巴卻是一仰:“你盡管問,要是有我答不出來的,我任你罰。”


    蘇芮拿起一枚玉簡,略看了一會兒:“那你說說從三萬年前天元子飛升到兩萬年前的彩雲仙子隕落的這段時間裏,修真界都發生了什麽重大事件?”


    不過是一萬年間的事件概略,蘇二定了定神,從頭開始講起,事無巨細,凡是玉簡上有記載的無一遺漏。


    蘇芮默默點頭,想不到他說的和玉簡上幾乎一字不差,簡直複讀機一樣。


    蘇存看蘇二的眼神有點不一樣了,一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蘇二什麽時候都會背了?


    “不錯,你再說說修真界的煉丹史吧!”


    蘇二繼續複讀。


    “修真界的煉器史。”


    複讀。


    “修真界的陣法史。”


    “修真界的馭獸史。”


    ……


    蘇二眼神愈發清亮,就像天上的兩顆最亮的星星。


    蘇芮微微一笑:“最後一個問題,這裏麵一共出現了多少位修士?多少男修,多少女修?多少真仙?多少渡劫期、大乘期、合體期、煉虛期?嗯?”


    “你……”蘇二後退一步,要不是蘇存抱著他腿,他可能就倒下去了。


    “讀書,並不是要死記硬背,如果不能理解裏麵的含義,讀一萬遍也是白讀,這裏麵……”蘇芮指指腦袋,“還是空空的……你以為我是在刻意刁難你?我也不知道?這裏麵一共有三千五百零七位修士,兩千四百二十位男修,一千零八十七位女修。這裏麵真仙一位,渡劫期一十九位,大乘期二百三十位,合體期和煉虛期加起來三千二百五十七位。這麽龐大的基數,最後隻飛升了一位。讀史可以明智,是讓你通過前人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吸取教訓,時刻激勵自己,嗯?”


    她還真知道!


    察覺到心裏的震驚、沮喪、失意……各種低落的情緒,蘇芮強行忽略,不下點重藥是調/教不了這倆熊孩子了。


    “一共八個問題,沒一個回答上來的,每個人都跪十六個時辰……使任何花招、不服立即離開這裏。”


    十六個時辰,三十二個小時,一日一夜再加八小時,倆熊孩子臉白了。


    蘇芮狠心裝作麵無表情的樣子走了。


    前院上空飄著一道傳音符,蘇芮接了,向鋪子前麵口上走去。外麵等著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下人裝扮。


    “仙師,我是張大柱,她是趙冬梅,我們是奉歐陽少爺之名命過來的,以後一切都聽從仙師的。”男子約莫十七八歲,雖是個普通人,卻比蘇存蘇二穩重多了。


    女孩兒年歲更小一些,頭微微垂著,看起來也很穩重。


    這兩個應該是被歐陽成器培訓過的,蘇芮一問,他們兩個果然是直接從歐陽家別的鋪子裏調過來的。


    蘇芮對歐陽成器多了一分滿意,有這兩人做對比,相信蘇存蘇二能很快懂事起來。


    她帶兩人前院轉了一圈,到了後院門口停下:“我剛到這兒,很多東西還沒整理好,這幾日你們先自己找地方住,待我騰出地方再安置你們。”


    兩人齊聲道:“一切都聽仙師的。”


    蒼冥大陸的這個“仙師”稱號,蘇芮每次聽見都覺得不習慣,她和氣道:“你們不要叫我仙師,我這也沒那麽多規矩,以後叫我聲掌櫃的、東家都可以。”畢竟他們也不大可能敢和她稱兄道弟,蘇芮想了半天也就想出這麽一個稱號。


    “是,掌櫃的。”


    這倆人真是訓練有素,不過略顯古板。但凡事不可能完美,小毛病蘇芮都能忍。當即帶著兩人把前院收拾了一番,又將那狹窄的通道做了些整改,上方鑲嵌些靈石陣充當光源。做好這一切後,歐陽成器給她定做的牌匾也到了。


    張大柱和趙冬梅雖然很穩重,也忍不住好奇問道:“掌櫃的,您這‘願者上鉤’是什麽意思啊?”


    蘇芮笑笑:“願則上鉤的意思就是你情我願,他願意買,咱們就賣。”


    張大柱把那牌匾掛上去,牌匾比他們的門框還長。


    火葫店裏有歐陽成器專門請的掌櫃,聽到動靜也出來捋著胡子看了一會兒:“好名字,好名字!”


    這是哪看出來好了?


    “老掌櫃,還得麻煩您個事兒。”蘇芮道。


    老掌櫃知道蘇芮這門是歐陽成器親自開的,直接道:“有事您說,能辦都給您辦。”


    蘇芮指指門前那顆掉光了葉子的柳樹:“把這棵樹挪走就成。”


    拔掉門前的樹,蘇芮那店總算能被人看見了。她從儲物袋裏取出一把靈劍,咣的一聲插入原來柳樹的位置。


    這是一柄帶著劍鞘的靈劍,蘇芮將它放大至一人餘高,劍身上四個大字閃閃發光——“拔開有獎”。


    這個時代還真少有廣告,老掌櫃都躍躍欲試。蘇芮一笑,帶著示意張大柱門口迎客,叫趙冬梅跟自己去前院打理會客室。


    這會客室就等於鋪子,蘇芮並沒有搞很多花樣,基本照著別人家的擺設來弄,質量和價格才是王道。


    蘇芮這邊算是忙開了,偷空放出神識探查後院,見台階上兩個熊孩子都老老實實的跪著,這才落了一顆心。


    真跑了,還得費勁捉回來,到時候就更難弄了。


    且說蘇二蘇存跪著,蘇存吧還好,蘇二吧,開始還好,後來就越來越不是滋味了。神獸這種東西很古怪,它再零落成泥也得是自己願意。骨子裏總是高傲的,開始蘇二擔心蘇芮趕他走,跪了後自己也不知道就越來越難受,而且氣憤了。


    被蘇存這條蠢鱷魚看著,將來還不搞得人人都知道他怕媳婦?


    媳婦這麽強悍,將來天天讓他跪床頭怎麽辦?


    這真是個憂傷的問題。


    月亮爬上天空,冬天的樹枝上沒一片葉子,那些樹枝的影子就落在蘇二的背上,雪白的袍子上一片斑駁的樹影,他低垂著頭,一動不動,連蘇存都看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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