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橋雙花坊巷口,這裏原本是一片荒野地,不過一夜之間,一棟精致的宅院便出現在這裏。


    亭台樓閣,長廊小榭,無一不奢華精致。


    偌大的宅院裏,隻住了蘇木與白素貞兩人,她們都不是普通人類,清掃衛生這樣的小事兒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法術便能完成,自然不用仆人之類的,因此,整個宅院顯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這宅子是白素貞變化出來的,一路行來,白素貞並未顯示出什麽太過高深的法術,直到她憑空變出一座宅院之後,蘇木方才驚覺兩人的差距。


    她雖然修行了一百年,可是法術卻是一塌糊塗,甚至於連人形都不大維持的住,經常要靠著白素貞的幫忙,方才不會顯露了原形。


    白素貞對她是真心實意的好,蘇木能感覺到白素貞是真真將她當作了妹妹一般看待。


    然而蘇木發覺自己對白素貞的感情卻並不那麽單純。


    庭院中的荷花開得極其茂盛,深深淺淺的粉色將這座略顯清冷的宅院裝點出些許溫暖來,蘇木將自己整個人都浸泡在荷花池底,目光透過那層層疊疊蓮葉,看著隻餘一條細小縫隙的天空。


    今日天氣極好,陽光普照,萬裏無雲,白素貞在荷花池畔的小榭中吐納修煉,氤氳的白霧籠罩在她周身,隔著輕薄的紗帳,隻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蘇木雖在池底,卻仿佛長了另一雙眼睛一般,清晰地看到白素貞的一舉一動,她精致的眉眼,恬淡的麵龐,那端莊中透著些許妖嬈的身姿......


    越是想著,她越是覺得身子燙得厲害,像是有一把火在心底燃燒著,冰冷的池水根本沒有辦法降低絲毫溫度。


    蘇木覺得自己變得已經不像自己了。


    明明隻是任務對象而已,明明相處了不過短短數月時間而已,然而她對她的關注卻已經遠遠超出了對待任務對象的關注。


    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和*分開了,她像是一個局外人一般,看著‘自己’注視著白素貞時那專注貪婪的目光,微微透著碧色的瞳孔中滿滿的全是她的影子。


    那樣熾熱的情意沒有絲毫的掩飾,然而被她注視的那個人,卻似乎沒有絲毫的察覺。


    “小青,你在池底已經待了這麽久的時間,該出來了。”


    溫和的聲音從小榭中傳來,蘇木看到‘自己’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身子從水池中飛出,穿過輕薄的紗帳,落在了小榭之中,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軟軟,如同抹了蜜糖一般。


    “姐姐。”


    柔若無骨的身子依偎在白素貞那散發著淡淡香氣的身子上麵,她仰頭看著她那熟悉得仿佛已經深刻入靈魂深處一般的眉眼,又喚了一聲:“姐姐。”


    白素貞伸出手,輕輕撫過她被水浸濕的長發,微微嫋嫋的白煙從發間溢了出去,不過片刻間,便已經幹透了。


    長發並未攏起,如同綢緞一般鋪在白素貞的身上,白素貞伸出手點了點她的額頭,輕笑一聲,說道:“明明已經變成了人的模樣,有鼻子有眼的,卻仍舊像是死蛇爛鱔一般,渾身上下像是沒骨頭似的,你這副樣子,哪裏像個人?”


    蘇木的靈魂似乎仍舊未回歸,她看到‘自己’的眼中似乎有水光溢出。


    “姐姐,做人有什麽好的?你我修行千百年,難不成隻是為了做人不成?”


    “做人的樂趣你現在不知道,等以後便清楚了,我做人隻是為了報恩而已,了了這恩情,我便可以成仙了,到時候,誰還耐煩做人?”


    “成仙......麽?”


    她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神思渙散間蘇木感覺自己重新獲得了身體的控製權,她眨眨眼,那水光便退了去。


    蘇木看著白素貞那張精致絕倫的麵孔,鬼使神差一般,伸手摸了一把。


    “姐姐,你好美。”


    白素貞愣了一下,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輕輕將蘇木推了開去:“你這丫頭......”


    過了幾圈終於打住了的蘇木:“......”


    昨日與許仙報了家庭住址,蘇木估摸著以許仙那樣的性子,恐怕今日便會來還傘了。


    還傘這事兒是假,借著還傘這事兒勾搭是真,蘇木對許仙厭煩得很,然而她卻根本無力阻止。


    一傘定情,兩人結為夫婦,恩愛兩不疑......


    傳說中的故事很美好,美麗的蛇妖愛上了癡情的凡人,譜寫出一曲可歌可泣的曠世之戀......


    然而昨日見過那許仙之後,蘇木卻對此十分不以為然,那許仙分明就是一個見色心起的渣男而已。


    他看著白素貞的目光有驚豔,有癡迷,然而望著她的時候,也同樣有那些東西。


    隻要一想到白素貞要嫁給這麽一個男人,蘇木便覺得自己的理智就要崩潰了。


    報恩報恩,難不成隻有以身相許這麽一個辦法麽?


    許仙還未曾到,卻又一個不開眼的道士找上門來。


    那道士有幾分道行,看出她們二人蛇妖的身份,準備了雄黃之類的東西,開壇做法,想要收服她們二人,呃,二妖。


    蛇怕雄黃,這是天性,蘇木控製不住現出了原型,妖怪都是耳聰目明的,隔了那麽遠的距離,蘇木依舊聽到那道士口中說的話。


    “這兩隻妖怪有些道行,抓回去煉成丹藥,正好補我靈力。”


    斬妖除魔,斬妖除魔,嘴上說得天花亂墜,其實不過是為了自己而已。


    蘇木憤怒不已,然而她法術不濟,修為不夠,身子癱軟在那裏,分毫不能動彈。


    暴戾的情緒在心底滋生,一雙銅鈴般的蛇眼透出血紅色的光芒來。


    眼見著蘇木即將暴走,一隻柔軟的手落在她冰冷的蛇身之上,輕輕地撫摸著,心底那暴戾嗜血的情緒如同潮水一般逝去,蘇木眼中恢複一片清明之色,隻覺得心中一片寧靜安詳。


    她趴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看著白素貞呼風喚雨,將那圍繞著整棟宅院的雄黃粉吹散,流失的體力漸漸歸攏,青色的光芒閃過,她重新恢複了人形。


    白素貞摸了摸蘇木的頭,笑了笑,說道:“小青,那道士沒什麽本事,去將他打發走吧。”


    蘇木點點頭,卻並沒有揍,目光在白素貞身上膠著著,她看著她,目光專注而認真。


    “姐姐。”


    她喚道,不知怎麽的,嘴裏突然冒出一句話來:“姐姐,我喜歡你。”


    這句話說出來時,蘇木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僵住了,她她她她她她做了什麽!!!!


    白素貞的震驚不比蘇木少,然而看著蘇木那明顯嚇到了的表情,白素貞笑了起來,說道:“你這小丫頭,不過區區四百年的修行,哪裏知道什麽是情愛,你還小呐。”


    說著,拍了拍蘇木的頭,起身,妖妖嬈嬈地離開了小榭,隻留下蘇木一人呆坐在那裏。


    蘇木到底是離開了白宅去追那道士,她心底有火氣,全都發泄到了那道士的身上。


    那道士雖然有幾分本事,然而克製他的雄黃粉被他之前用光了,他手裏隻餘一把桃木劍,無奈之下隻能舉著劍胡亂地朝她刺了過來。


    蘇木心中憋著火氣,下手毫不容情,她的法術雖然不濟,手上功夫卻是不弱,直把那道士揍得哭爹喊娘。


    好在蘇木仍舊有幾分理智在,並沒有下殺手對付那道士,隻將他胖揍了一頓,便急急忙忙地回去了。


    回去之時,蘇木心中隻覺得十分不安,顧不得妖怪禁令,使了妖法,一路橫衝直撞地飛回去。


    然而,到底是遲了。


    她的姐姐,已經與那許仙成就了好事兒。


    明明早就知道了不是麽?為什麽偏偏還是覺得心痛,眼睛裏這是什麽,是眼淚麽?


    她為什麽要哭?為什麽會哭?這樣的結果已經經曆過一次不是麽?


    那一次她懵懵懂懂,這一次卻是痛徹心扉,恨不能毀滅這天地。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姐姐......


    白素貞與許仙的喜事兒很快便辦了,蘇木冷著一張臉,看著許仙滿臉喜氣的許仙攙著身著嫁衣,越發顯得美麗絕倫的白素貞進了洞房。


    紅燭燃燒了一夜,洞房之中顛鸞倒鳳,暖意濃濃,而她卻待在冰冷的荷花池水之中,一夜未眠。


    第二日,紅光滿麵的許仙去學堂之中進學,白素貞慵懶地躺在繡著大紅鴛鴦的錦被之上,怔怔地看著窗外綻放的荷花。


    “小青。”


    白素貞喃喃念了一聲,神色間有些許恍惚之色,似乎覺得這一切有些不對,卻又想不出有哪裏不對。


    她已經與許仙成了親,隻要在生下孩子,這恩情便還了。


    應該高興的不是麽?為什麽卻覺得胸口空空落落,好像少了些什麽似的。


    “青兒......”


    白素貞又喚了一聲,荷花池一片寂靜,那個青色的人影卻未曾出現,莫名的恐慌感升起,白素貞急急地起身,不顧自己光裸的身子,朝著那荷花池飛了過去。


    噗通!


    冰冷的池水從四麵八方湧來,白素貞睜大了眼睛,朝著那湖底最深處看了過去。


    她看到一個小小的青色身影蜷伏在那裏,黑色的長發如同水藻一般隨著水波漾動。


    躁動的心莫名地安靜了下來,她朝著她,遊了過去。


    “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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