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是宋明寒,今天下午,他從冥殿的一處分殿匆匆趕回星火基地,隻一眼就認出了柱子。當日在山洞裏,血池中的血氣漫天翻騰之際,他曾親眼目睹盤坐在血池底部的一個人影消失,那人便是柱子。


    在柱子離開之後,另外十一個人瞬間便化為幹骨。


    密閉的實驗室裏,柱子頹然倒地,他苦笑著說:“種什麽因,就要得什麽果,我認栽了。”


    蕭然長長地歎一口氣:“我弟弟隻是一個小孩子,你何必跟他過不去呢?”


    柱子反駁她:“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早就說過,你弟弟是絕佳的實驗材料,一定會被別人盯上的。”


    就在他們說話的間隙,宋明寒已經鋪開精神網,探查柱子的精神域了。細密的精神絲侵入柱子的大腦之中,宋明寒這無往不利的探查手段卻在柱子這裏碰壁了。


    柱子的腦海裏是一片血色,宋明寒的精神絲在受到灼燒之後便沒了蹤跡,無法傳回半點有用的信息。不僅如此,精神域傳來的巨大痛楚讓宋明寒微微地皺起眉頭。


    柱子搖搖頭,勸道:“沒用的,我的身體經過血池的改造,早就不同於常人了。”


    陳誠最是沉不住氣,他著急地問道:“柱子,誰派你來的?你們把騰騰抓到哪裏去了!”


    柱子答:“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你們走後,很快就有人找上門來,向我逼問你們的下落。我跟說你們死在六階喪屍手裏了,他們根本就不信。他們有精神係異能者,我在被催眠的狀態下,什麽都說了。那些人還抓了我媳婦,以此來要挾我……”柱子的聲音裏滿是痛苦,他抱著腦袋,每一句話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樣,杜鵑泣血般悲痛。


    蕭然忍不住問他:“他們抓你妻子,你自己已經飽受至親離別之苦,何必再來為難我們呢?”


    柱子哀聲道:“蕭老大,我媳婦肚子裏還懷著孩子呢!我不聽他們的,他們就要我老婆孩子的命,我能怎麽辦?他們把我扔進血池裏,浸泡了整整一個月,十二個異能者,最終隻能活一個!每分每秒我們都在互相爭奪血氣。我當時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媳婦還在等著我,我不能輸!”


    他把手插|進頭發裏,狠狠地拽著,“那種感覺真的太痛苦了,像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馬拉鬆比賽,每一秒我都感覺自己已經死去了,下一秒卻還是要繼續搶奪別人的精血。我渾身上下每一根骨骼、每一塊肌肉都在承受著血池的灼燒,放佛置身於火海之中,痛……無邊無際的疼痛。”


    蕭然喊道:“夠了!王大柱,我不想聽你的心理曆程。你隻要告訴我,我弟弟在哪裏就可以了!”


    柱子嘴角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意,他答道:“蕭老大,你到我身邊來,我就告訴你。”


    蕭然臉上露出猶疑之色,陳誠徑直道:“和他廢話什麽?不說就接著放毒氣唄!”他企圖用毒氣的威脅讓柱子妥協。


    柱子祈求道:“蕭老大,我吸了太多毒氣,連站都站不起來,根本就無法對你造成絲毫的威脅。我隻是想保留最後一點身為人的尊嚴,當著你的麵告訴你騰騰的去向,而不是對著那個不知道藏在哪裏的攝像頭說話!我們好歹也算是共事一場,你連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我嗎?”


    “如果你不過來的話,我隻好把秘密帶到棺材裏了。”


    或許是他臉上的神情太過悲傷,或許是他說話的內容太過真摯,蕭然情不自禁地答應了他的請求。她徐徐推開了實驗室的門,變故隻在一瞬間!


    蕭然隻覺一陣風從她身邊吹過,實驗室裏哪裏還有柱子的影子?


    半空中傳來柱子得意的大笑聲,他哈哈笑道:“蕭老大,你已經夠聰明的了,但比起我還是棋差一招。你知道你最大的敗筆在哪裏嗎?婦人之仁!所以我就說女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說時遲,那時快,在柱子隱身的同時,便有一張透明色的精神網向四處鋪開,眨眼間便織起一片巨大的牢籠。精神網漸漸收緊,終於有一陣重重地撞擊聲,是隱身的柱子撞到了精神網組成的牆麵上。


    然而他並沒有顯現出身形,下一秒,他便站在蕭然的身後,右手握著的匕|首劃破了蕭然頸間的肌膚,鮮血染紅了刀刃,惹得眾人一陣驚呼。


    蕭然當即反擊,卻被柱子死死地禁錮著。他冷聲笑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你不會真的以為我隻有三階吧。你既然聽人說過血池,就應該知道能從血池那種人間地獄逃出來,我又怎麽可能隻有三階?”


    說話間,柱子的高階威壓在空中激蕩,赫然是七階!一位七階的隱身係異能者,難怪能在厲紅的監察下還來去自如。


    他仍隱身在虛空中,黑色的夜幕下,隻見到蕭然脖子上橫著一把沾著血的匕|首,刀刃一麵發著幽幽的寒光,詭異萬分。


    蕭然淡淡地說:“真是難為你了,明明貴為七階異能者,還要天天對著我們點頭哈腰,不停地裝孫子,拍著我們的馬屁。柱子,我早就說了,你在這方麵真的是個人才。”


    柱子壓低手中的匕|首,冰涼的觸感沿著蕭然的脖頸傳到她的神經裏,他陰森森地說道:“少廢話!撤開精神網,放我走,不然的話……黃泉路上,有堂堂的星火基地副長和我作伴,我王大柱也算是死而無憾了!”他聲音粗啞,還伴隨著一陣桀桀的怪笑。


    宋明寒厲聲道:“你敢!”聲音像是從幽冥的底部傳來人間,其中蘊含的冷意,令聞者遍體生寒。他揮手發出火球,想要打掉柱子手中的匕|首,卻因無法鎖定柱子的位置,遲遲不敢動手,萬一傷到蕭然……


    就算是宋明寒,也無法找到一位隱身在虛空裏的七階異能者。


    嗖嗖的火球終於到了匕|首之上,柱子卻一個利落的轉身,把蕭然送到身前,火球眼看就要燒到蕭然的頭發上,宋明寒急忙把它們揮散了。


    就連宋明寒都沒有把蕭然從柱子手中救下。一時之間,沒人再敢輕舉妄動,兩方人馬靜靜地對峙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究是柱子率先忍不住,他喝道:“你們是不打算救蕭老大了嗎!”


    蘇清鸞信步走到精神網之外,低聲數著:“十五、十四、十三……”一下、一下地,聲音不疾不徐,宛如山泉之音,悅耳動聽。


    柱子罵他:“死娘娘腔,你在賣什麽關子?快放我走啊!”


    蘇清鸞衝著柱子微微一笑,繼續道:“五、四、三、二、一。”他笑得高深莫測,卻又妖冶至極,那是美女蛇要吞掉獵物前,流露出的最後一抹象征著死亡的微笑。


    隨著蘇清鸞的話音落下,柱子手裏的匕|首突然掉落在地,他人也隨即倒地,口吐白沫,全身痙攣。他的五髒六腑都在劇烈的疼痛著,四肢百骸卻沒有一絲力氣,再也握不住匕|首了。


    柱子發出陣陣的哀嚎聲,他質問道:“我這是怎麽了?你們對我做了什麽?”


    在柱子倒地的同時,宋明寒飛掠到兩人身邊,一把抱起蕭然,小心翼翼地為她塗抹治愈係聖水。


    蘇清鸞優雅地地提起衣袍,撣了撣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輕聲道:“紅言昏迷的這一個月,我沒睡過一個安心覺,做夢都想把害她的人找出來,然後把那人千刀萬剮。激發普通人產生異能的藥劑恰好用完了,你手裏拿的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禮物,喜歡嗎?”


    “知道有你這麽一位高階異能者藏在暗處,我們怎麽可能不加以防備呢?這是我傾盡畢生所學,精心研製出的毒|藥,可以通過接觸侵入到人體內。由於不清楚對異能者的傷害怎麽樣,我還專程請遲梵在裏麵添加了異能禁斷藥。剛才我數的,就是藥效發作的時機。”他輕飄飄地放下幾句話,轉身離開了。


    對於蘇清鸞而言,傷害紅言比傷害他自己還不可饒恕,尤其是想到紅言現在那幅見人就怕的樣子,他便心痛如刀絞。他用了五年的時間才讓她慢慢打開心扉,不再沉浸在童年的噩夢裏,如今一切卻都倒退回原點。好在,他並不缺另一個五年,他有的是耐心和她一起重新來過。


    倒在地上的柱子,瞳孔逐漸放大,至死都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那瓶藥劑。


    他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藥劑,最終卻成了他的催命符。


    蕭然從宋明寒懷裏掙開,幫柱子合上眼瞼。陳誠不滿地說:“怪力女,你不會連這種人都要同情吧?看他剛才那幅耀武揚威的樣子!”


    蕭然在柱子身上澆了酒,用火柴點燃一張紙,隨著紙片的垂下,熊熊的烈火便在實驗室外燒起。蒼茫的月色之下,火光映得蕭然麵色通紅,她眼見一切塵歸塵,土歸土,沉聲道:“一路走好。”


    事情結束,大家互道晚安,三三兩兩地散去了。


    人群剛一散開,宋明寒就把蕭然圈在懷裏,急切的吻如雨點般落下,述說著他的恐慌。在蕭然被柱子劫持的那一刻,他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忘了。忘了自己是一位八階異能者,忘了自己的全係異能,忘了怎麽發出技能……


    隻要碰到和蕭然相關的事情,就會讓他有這種無力感。在那一刻,他不是聞名遐邇的星火基地領袖,不是有通天徹地之能的八階異能者,他隻是一介凡人。他也會驚惶不安,也會手足失措……隻要在涉及她的時候。她是他的軟肋,就算因此有了弱點,他也甘之如飴。


    蕭然沒有拒絕宋明寒這個吻,他的存在,給她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定之感。冥殿再強大,事情再棘手,明天再黑暗,隻要有在他,蕭然就能一往無前。就像是突然之間有了盔甲,刀槍不入。


    蕭然的回應大大鼓舞了宋明寒,他抱緊蕭然,加深了這個吻。


    夜幕低垂,繁星閃爍,宋明寒俯身吻著蕭然,像是要把她嵌到自己的身體裏一般。


    蕭然終於因為喘不上氣而推開宋明寒,宋明寒還要再次吻上來,蕭然以語言阻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我知道一處冥殿的消息,冥殿擅長把人的魂魄鎖在畫裏,我曾在正大基地的徐如海家中見過一幅這樣的畫,雖然是畫,畫中女子卻好似活人。我懷疑徐如海也是冥殿的一份子!”


    她笑著說:“我弟弟被冥殿的人抓走了,我要是不去找他,我爸爸第一個饒不了我。這下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尋找冥殿的蹤跡了,今後的日子,還請宋首領多多指教啦!”


    她話音尚未落下,便有一個人影從暗處走來,那人穿著黑色的緊身羽衣,臉上遍是縱橫交錯的疤痕,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猙獰。他打趣道:“沒想到你的馬子倒是挺熟悉我們冥殿的。”


    隨著他走近兩人,有一對純黑色的羽翼在身後張開。蕭然這才發現,根本就沒有什麽緊身羽衣,那是他合攏的翅膀!一個長著翅膀的人!


    張開翅膀以後……他卻不著寸縷,渾身上下,全是臉上那樣的傷疤。


    宋明寒丟給他一套衣服,沒好氣地說道:“殘炎,我警告過你多少遍了?出門一定要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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