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德五年,秋,京畿道,好畤縣薑家坳的一片竹林中。


    “刑天與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肌為口,操幹戚以舞。”


    畝許大小的竹林中傳來一陣清脆的讀書聲,聽其聲音,應該是一個孩童。


    但是那抑揚頓挫的斷句,卻使人感到十分舒服。


    再加上有些玩世不恭的語氣,就更加使人好奇了。


    “嘿!這古人還真是想象力豐富啊!頭都被砍斷了,還能以雙乳為眼睛,以肚肌眼為口,拿著斧頭與人拚命!


    嘖!嘖!嘖!誰再說古人都是刻板無趣的,我跟誰急!這麽豐富的想象力,還真是可惜了,要是放在後世…………...”


    走進竹林,一個身穿普通布衫,青秀的臉上掛著幾分狡黠的少年,躺在一件怪異的椅子上,椅子底部為兩個圓弧形的彎曲木片,一搖一晃地托著一個年齡大約十一二歲的少年。


    此時,姬鬆雙手舉著一本,由不知名的烏黑樹皮包裹著的書籍,在認真的品讀,時不時地還口中發出嘖嘖聲音。


    不過在說到最後,那本來純真的眼睛裏浮現出一股,本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的滄桑。


    “滄海變桑田,十一年了,當初怎麽就來到大唐了呢?並且還是唐朝初,武德五年啊!


    現在除了河東,關中,蜀中和部分中原地區還算安定,其他地方還是一片亂世景象。”


    姬鬆滿麵愁容,將手中的書合起來,放在一旁的竹桌上,這時本來被其小手擋住的書名,這才顯露出來。


    隻見三個小篆躍然其上:《山海經》。


    “可是那遠處的梁山山脈是什麽鬼?


    還有,我現在的位置怎麽看都像是以前老家的位置?”


    姬鬆拍了拍有些頭疼的腦仁,實在是想不通自己是怎麽跨越一千多年來到這裏的。


    雖然這類穿越的小說看過不少,但是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才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是真的喜歡。


    “害!還真是葉公好龍啊!”


    自己心中臆想也許隻是對現狀的不滿,和對心中向往的寄托罷了。


    這裏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娛樂項目幾乎為零時代裏,姬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這十一年的。


    睜開眼就發現自己成為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當時父親姬武做為這小小家族的家主,由於多年來主家的沒落,早已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


    要不是父親時常救濟族人,使得其在族裏還有些威望,說不得這個小家族早就維持不下去了。


    但也因此使得本來就不富裕的家裏,更加艱難,也就堪堪溫飽。


    鬼知道當他發現,自己回到一千多年前的家鄉時,那懵逼的表情。


    被父母看到後,還以為生了個傻子,為此緊張了好些日子。


    那時候大唐還沒有建立,他所處的好畤縣正處於大隋的統治之下。


    不過,當時的小朝廷已是風雨飄搖。


    當李淵舉旗造反之後,李淵之女李秀寧,帶領著她的娘子軍在關中大地上來回縱橫,到處都是兵慌馬亂的景象。


    幸運的是,娘子軍紀律嚴明,不曾襲擾普通百姓。


    再加上父親武藝不錯,集合一百多本家子弟,一般蟊賊還真不虛。


    要不然,姬鬆也長不到這麽大了。待李秀寧迎李淵入住關中之後,整個關中也迅速安定下來,父親姬武因武藝出眾,被吸納進十六衛中的左驍衛服役。


    之後的時間裏,姬鬆就與父親聚少離多,時常一年半載才能見一麵,家裏隻剩下他和母親吳氏相依為命。


    整整十一年時間,要不是偶爾想起以前的事情,他都當自己是個土生土長的唐朝人了。


    為和其他孩童一樣,姬鬆不得不將自己的一切深藏,從不做有違自己年齡的事情,就是害怕有人將自己當做另類。


    姬鬆心裏滿是前世的父母,剛開始時,實在不能接受兩個陌生人成為自己新的父母。


    但是,血脈的傳承不可能做假,哪怕這具身體裏住著一個後世的靈魂。


    母親那無微不至的關愛和照顧是做不得假的,直到有次她為了姬鬆能活下去,願意犧牲自己的時候,姬鬆淚流滿麵地喊了一聲從來沒叫過的‘娘’,那年姬鬆五歲,這也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


    而就在那年,姬鬆的父親姬武回來了,他現在是大唐左驍衛府的一名隊正(大唐府兵製,五人一伍,兩伍一火,五火為一隊),也就是說姬鬆的父親姬武乃是可以統帥五十大唐府兵的隊正,這對普通人來說已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並且殺敵有功授勳禦侮副尉,這可是從八品下的武勳啊,一個沒有關係,沒有後台的普通人,能做到這個位置,可見姬武的勇武。


    姬武的及時趕回,救回了他們母子,看著叫自己爹的兒子,姬武欣喜若狂。


    別人家的孩子一歲多就已經開始牙牙學語,但他的兒子卻是在去年自己離開時,還不會說話,那時姬鬆已三歲有餘。


    姬武作為大唐的基層武官,家境還算不錯,再加上其殺敵勇猛,戰場的繳獲也不少,在這好畤縣治下的薑家坳也算的上中上人家。


    除了永業田之外,還有口分田,加在一起整整一百畝(唐朝一畝是現在的0.81畝),為了兒子的病,看過不少郎中,但都是束手無策。


    好一點的是,除了暫時不會說話外,其他的都很正常,甚至比別的孩子聰慧不少,不管學什麽,一教就會。


    最後他隻能歸結為這孩子晚熟,或許再年長些就好了。


    姬武這次回來不但救下了他的母子,兒子的病也好了,這如何不讓姬武興奮到癲狂。


    於是,姬武大手一揮,擺宴!


    放下心結的姬鬆,心安理得地享受著父母的關愛和寵溺,加上他故意顯露出不同於其他孩童的聰慧,更讓父母欣喜異常。


    但是好景不長,就在姬鬆五歲的時候,他的苦日子來了。


    姬鬆實在是想不通,在大唐這個識字普及率不及千分之一的古代,自己的母親竟然識字,並且家裏還有三卷可以傳家的書籍。


    其中,更是有著一卷,連母親都不能看的書籍。


    這卷書沒有名字,是在一張很大的錦帛上書寫的,隻不過這卷書籍隻能在姬鬆完成蒙學之後,才能交給他。


    於是,姬鬆的孩童生涯裏加上了一樣東西——讀書。


    自從母親姬吳氏在姬鬆驚駭的眼神下拿出那本《孟子》的時候,姬鬆就知道自己的孩童生涯就要結束了。


    姬鬆的聰慧在開始讀書後徹底顯露出來,這讓姬氏族人驚喜不已,大呼我姬氏要出一位麒麟子了。


    也許是兩世靈魂融合的結果,導致姬鬆的記憶力和理解能力大增,讀書識字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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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在後世必定是一位學霸級的人物。雖談不上過目不忘,但也最多幾遍就能倒背如流。


    唯一讓姬鬆苦惱的是,母親隻是識得不少字,對於很多學問她也是一知半解。


    無法之下,姬鬆隻能將不理解的地方和不認識的字記下,等以後有機會了再向別人請教。


    如果說,讀書他還能勉強接受的話,那另一件事就讓他苦惱了。


    畢竟在這個時代,讀書人的地位還是蠻高的。


    但是,看著父親怪笑著說,要教自己打熬身體的時候,姬鬆覺得自己今後生活絕對是暗無天日的。


    這時候的父母對於不聽話的孩子,沒有什麽好說的,就是一個字:打。


    正所謂棍棒底下出孝子,玉不琢不成器。


    姬鬆在稍微反抗後,就從心地選擇了聽從父親的話,好好練武,將來出將入相,做一個大唐的五好兒童。


    姬鬆摸了摸還隱隱作痛的屁股,如是想道!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就在剛剛享受父母關愛不到三年的時間後,一位昔日父親的屬下,帶著一個漆黑的陶罐和三十貫銅錢,來到姬鬆家裏。


    說了句嫂子節哀,就再也說不下去,掩麵而逃!


    那年姬鬆八歲。


    最後姬鬆才知道在與敵軍大戰中,父親力竭而逝,而那漆黑陶罐就是父親的骨灰,那銅錢是戰後的撫恤。


    同時還有一道兵部的行文,大意是說:因禦侮副尉姬武作戰勇猛,身先士卒,賞賜其二十畝永業田,免租庸調,待其子成年為止。


    姬鬆強忍著極度的悲戚,陪伴著傷心過度的母親。


    現在,他已經失去了父親,母親就再也不能出事了。


    要不然,姬鬆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瘋掉。


    不過,他還是小瞧關中女子的堅強,一晚過後,母親麵無表情地處理著父親的身後事,那些原來父親的屬下和族人,也自發的來幫助母親,這些人裏大部分都受過父親的恩惠,所以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他們母子操心。


    母親沒有拒絕,隻是將父親的撫恤拿出一半,救濟那些已是傷殘的府兵。


    這時姬鬆才知道,那些跟隨父親的府兵族人,隻有二十六人返回,而其他人則永遠留在了遙遠的北地,就這,其中一半人已經殘廢,再也上不了戰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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