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牢房中席地而坐,唐葉攤開食物,拿起了酒盅,便喝了起來。


    “葉大堂……我今天……我,我……”


    “兄弟,你什麽話都不要說,什麽都不要問,我們隻喝酒。”


    “可……”


    唐葉夾住一塊鹵肉塞進嘴裏,嘴角流油的說,“大壯我問你,你覺得王嬸子家的閨女玉玲人怎麽樣?她可是本城第一個女秀才,長得又清秀好看,你呀,還真會挑人。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眼神這麽賊呢?”


    劉大壯苦笑,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抽搐著說,“我就是個禽獸。”


    “柳青青才是禽獸……”


    “不許你說老板娘,她對我好,對你也好。以後我不在望月樓,你要多幫襯著。”


    “大壯你太癡情了,我都想好了,我要把你撈出去。大不了就是多花幾個錢嘛,小事一樁。”


    唐葉輕描淡寫,他來這一路上,一直都在考慮如何救人。


    隻是眼下,劉大壯已經坐實了強.奸.犯了,花再多錢也隻能讓案子變輕,想要無罪開脫絕對是癡心妄想。


    所以唐葉決定,回頭就去找楊楓溪!


    當然了,還有一個辦法——王嬸子一家撤案。但這不可能的,現在去談絕對是在人家傷口上撒鹽,還是放一放再說。


    唐葉如此操心,也令劉大壯非常感動。他擠出微笑,說,“葉子你別操心了,就算縣令開恩把我放出,我這輩子都放不下這個事情——就讓我在這裏等死吧。”


    唐葉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也不再多勸。


    “喝酒。”


    “喝!”


    唐葉對劉大壯太了解了,這個人就是軸,說白了就是呆蠢,不懂得變通,當然這也是好的一麵,人性正直的表現。


    唐葉吃了一些小菜,想了想,轉身大聲對走廊盡頭的獄卒咆哮著,“把小爺的二胡拿來了沒,怎麽辦事這麽慢。”


    獄卒隔空回答,“葉義公您先等等——我已經吩咐小李子去望月樓取了。急啥呢!”


    唐葉聽出其中有些不滿的情緒。“謝謝,回頭你去望月樓吃飯,我給你打折!”獄卒連忙嘿嘿直笑。


    唐葉在離開望月樓到監獄這段路程裏,才想起現在劉大壯一定心情低落,會狀態不好。正所謂哀莫大於心死嘛。所以第一步要幫助劉大壯重建信心。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唱歌。


    歌唱可以抒發情感,可以調節心理解除憂鬱,當然了……也能更加憂鬱。


    自從唐葉上次聽完劉大廚的那首《找個男人就嫁了吧》。就更加堅定的認為劉大壯是個另類天才。


    雖然,劉大壯是進了大牢,這不也剛好多了一些時間,在這兒做個安安靜靜的歌唱家!


    唐葉解釋道,“我怕你在牢裏寂寞啊,所以為你寫了首歌,等二胡來咱們再開始……”


    獄卒終於拿來一副滿是灰塵的二胡。劉大壯一眼就認出,這可是望月別院的老把件了,平時也不見人來碰,沒想到唐葉卻讓人翻出了這東西。


    唐葉:“大壯,你不是見過柳青青的前夫嗎……這就是他的玩意兒。”


    劉大壯聽出唐葉語氣中帶著一絲醋味,生氣說,“葉小唐你說話要負責,什麽叫前夫?柳老板在過門前幾天,那個短命鬼在河裏洗澡淹死了。這事我比你清楚!”


    “大壯你真是個大好人,啥時候都護著老板娘。現在我要唱歌了!你答應我先把眼睛閉上,仔細的想著窗外,想想你這一輩子都要被關在這裏,過著囚籠鐵窗的生涯——你的老母親,正望眼欲穿的等著你回家,從春天的柳芽到秋天枯葉,一等就是多少個春秋;而你年輕貌美的妻子,雖然現在沒有但總會有的,她的青絲秀發漸漸變得花白,這一生一世都守著孤獨直至終老,幾度春秋幾多愁!還有……你的兄弟姐妹們,我,歐陽秀,草雞頭,柳青青……都在等你出去……”


    唐葉短短幾句話,迅速勾勒出一副憂鬱滄桑的大環境。仿佛……這些事情都已經變成了現實。


    然後,唐葉繼續獨白:


    “人生最大悲劇莫過於失去自由,人生最大痛苦莫過於失去親人和朋友。我沒有響亮嗓音,也不具有動人的歌喉。但我有一顆誠摯的心,在這美好夜晚,我站在鐵窗前,遙望星光閃閃,那閃閃的星光,就像媽媽的眼睛一樣,讓我低下頭,悔恨難當!現在,我要把這首歌,獻給所有關心我的人。”


    劉大壯陷入了沉思,目望鐵柱封閉的窗外明月,他的心,一下子空蕩蕩起來。


    這個二愣子根本就不知道,唐葉這首歌,完全是抄襲了那個遙遠世界的一首名曲:《鐵窗》


    唐葉見時機成熟,立刻拉起憂桑的二胡聲,唱道:


    鐵門啊鐵窗鐵鎖鏈,手扶著鐵窗我望外邊。


    外邊的生活是多麽美好啊,何日重返我的家園。


    何日重返我的家園……


    ——————


    條條鎖鏈鎖住我,


    朋友啊聽我唱支歌。歌聲有悔也有恨啊,


    伴隨著歌聲一起飛,


    伴隨著歌聲一起飛!


    ——————


    月兒啊彎彎照我心,兒在牢中想母親,


    悔恨未聽娘的話呀,而今我成了獄中的人,


    而今我成了獄中的人!


    ……


    月兒啊圓圓照我心,我在獄中想伊人


    不知你是否相信我呀,


    脫胎換骨變新人,脫胎換骨變新人!


    唐葉動情的唱著,劉大壯痛快的哭著。


    在唐葉所在的那個年代,《鐵窗》已經非常古老了,準確的說唱法難度並不高,但關鍵是這首歌合情合景,特別是在這個冬夜,有著星光點點,有著月光潔白,再有麵前這個活生生的案例。


    唐葉的歌聲中,飽含著一位罪人對朋友,對母親,對愛人的眷念……每段詞,每個音符,都在喚醒著劉大壯對外麵世界的強烈思念。


    唐葉的二胡中,淒婉動聽,弦音悠長好似閱覽多個春秋,年華已盡,給人留下了深深遺憾。


    唐葉投入情感太多,情到深處,淚水不知不覺從眼角滑落到衣上。


    他唱著唱著,漸漸想起了那個屬於自己的遙遠時空早已不能觸及,許多熟悉人影都已遠去,許多美好記憶都已蒙塵。


    對於唐葉來說,自己從惡性.交通事故中死去,能夠穿越來到這個世界固然萬幸,但這個時代又何嚐不像一個囚籠?它就像一股無形的繩索困擾了自己,鎖定了自己——活著也如禁閉,並沒有太大區別。


    一曲已盡。


    唐葉淌出的淚水並不比劉大壯少。


    “葉子……葉子,這首歌你能教給我嗎?”


    “當然——我說過,你注定會成為這個時代最偉大的歌星!”


    “真的嗎?”


    “我可不騙人。”


    “那我學了……”


    “等等,這還有歌詞,我教你啊……”


    不得不說,唐葉伯樂識馬,確實沒看錯人。


    劉大壯對歌唱非常有天賦,他的歌喉就像擁有魔力,磁性,滄桑,而且能在很短時間內記住歌詞,並且對曲調掌握的火候也拿捏得非常精準。


    所以沒用多久,劉大壯就能獨自哼出調兒來了。


    唐葉拉著二胡伴奏,兩人如同高山流水遇知音,情感百分百投入在這首歌的翻唱上。


    直至子夜唐葉才離開,兩人約定明晚再聚,最好再帶來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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