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空一輪圓月明亮,在整片大地上灑下一片銀霜,這裏還是s城外圍,一頂一頂的帳篷和偶爾的幾間平房支在地麵上雜亂無章,帳篷與帳篷之間留下一道道暗影。安靜的環境中隻能聽到彼此的急促的呼吸聲和慌亂的心跳聲,偌大一個世界,竟然除了一些黑暗的巷口,他們幾乎可以說是藏無可藏。


    不遠處傳來人類女性輕柔的笑聲,一根鋼管拖在地麵上,隨著走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那人一邊靠近,一邊低聲唱著什麽。


    “回憶像個說書的人


    用充滿鄉音的口吻


    跳過水坑繞過小村


    等相遇的緣分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說將來要娶我進門


    轉多少身過幾次門


    虛擲青春”


    季想容靠在牆壁上,想起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歲月,心裏有些發酸。記憶中,他們是那麽的快樂,她有個叫做陳若歡的好朋友,也是她未來的小嫂子。


    她在家裏雖然不是最小的孩子,但由於是唯一的女孩兒,也就被遷就的多些,弟弟是用來欺負的,哥哥對她也是向來無條件寵溺,陳若歡和他們在一起玩耍嬉鬧,也總是被她哥哥弟弟遷就著。


    小小的他們一直以為,這樣的關係會持續到老死,他們還可以睡在對方的被窩裏細數季家兄弟的缺點,討論明天還可以上什麽地方去搗亂。


    然後,她們的夢都沒有實現,發生了那樣的事,她選擇離家求學,數年未歸,而陳若歡也被陳家默認為他們的賠禮,還未到年紀就嫁進了季家,被公公婆婆刁難,被自家丈夫和小叔子遷怒冷落。


    這件事件中,陳清翰沒有錯,陳家沒有錯,季家也沒有錯,陳若歡更是無辜被牽連。可是明明她可以回來幫一把手,可是她沒有,隻是給家裏麵打電話,讓他們不要為難嫂子,僅此而已。


    陳若歡無辜,雖然季家老太並沒有苛待她、餓著她,但長時間的冷漠無視以及偶爾想起時的尖酸刻薄,讓一個青春年少的花季少女生生被磨滅了當初的單純美好,她的心開始扭曲,開始憎恨,開始憤怒。


    陳若歡神經質的停了下來,開始對著月亮輕輕唱歌,手中的鋼管也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地方,發出“鏘鏘鏘”清脆冰冷的聲音。


    “小小的誓言還不穩


    小小的淚水還在撐


    稚嫩的唇在說離分


    我的心裏從此住了一個人


    曾經模樣小小的我們


    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


    為戲入迷我也一路跟


    我在找那個故事裏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份


    你在樹下小小的打盹


    小小的我傻傻等”


    無數個夜晚,她抱著孩子躺在床上,看著永遠都是背對著自己的丈夫,一次次的期盼。


    轉過身來,轉過身她就原諒他這幾年的冷漠,轉過身來,轉過身來抱抱她,她就會帶著孩子一起埋入他溫暖寬闊的懷抱。轉過身來,轉過身來親親她,或許他們還可以回到過去,回到那種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時候。


    可是沒有,一次都沒有,她麵對的,永遠都是那個背影,冰冷徹骨,令她常常徹夜難眠。


    一開始,陳若歡對季想容的感情是歉疚、同情,並為她感到擔憂和傷心,漸漸地,在這種無聲的折磨中,那種永遠為好友著想的單純與善良被時間模糊,她開始學會埋怨和不理解。


    事情過去了這麽多年,阿容為什麽還不回來,所有人都在因為她一個人擔心、傷心,陳家因為她再也不敢踏上季家的門,並仿佛沒有生過她這個女兒一樣,從來不曾看望,對於她的探望也從來不予開門。而季家,則是無休止的在精神上折磨她、抽打她,讓她感覺在這個沒有笑聲隻有冷漠的家中趕到越來越難受,越來越窒息。


    於是,她背著公婆和老公,第一次離開了家。


    外麵的世界很大,外麵的燈紅酒綠很迷人,雖然做了好幾年的農活,但她並沒有忘記從前在陳家學到的知識,靠著她聰慧的腦袋,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她賺到了人生中屬於自己的第一桶金,也得到了這幾年來第一個讚賞和驚歎的誇讚。


    僅僅隻有這麽一次,她就迷上了那樣的世界。


    在那裏,靠著自己的能力,不會有人對著她橫眉冷對,也不會有人一不順心就挖苦嘲諷。他們友善而陽光,他們熱心而幸福,比起那個冰冷的家,陳若歡更喜歡這個地方。


    沒過多久,她就在一次偷偷回家時遇到了她的親哥哥陳清翰。


    那時候的陳清翰精神狀況還處在極度不正常的時候,走在路上就跟個瘋狗一樣,看誰都像是阿容,可是一發現不是,就會發了瘋一樣的又是踢又是踹。


    她一直緊緊跟在他的身後,看了很久。


    陳若歡一直在想,她現在的悲劇生活,所有的起源就是她的親哥哥,如果不是他意誌力那麽弱,怎麽會因為這麽一件小事就被刺激瘋。一切悲劇的源頭,都是這個哥哥,她這兩年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哥哥卻一次都沒有來看望過她,而是一次次的逃離家中,去尋找那個根本就沒有喜歡過他的女人。


    為什麽要這樣對她,難道他們不是親兄妹嗎?


    為什麽將她當做貨物一樣送人,難道老輩的關係竟然還比親生骨肉還要重要嗎?


    如果,如果陳清翰就這麽死了,季家會不會消氣,然後他們的生活回到最初那麽美好,阿容就可以從上京回到家中,丈夫和婆婆也不會天天給她臉色看。


    那麽她也就不用一天比一天的怨恨自己曾經的好閨蜜,一天比一天變得醜陋不堪。


    她魔怔了般這麽想著,手伸進包裏,包裏有一把青梅竹馬時丈夫送的防狼匕首,一點一點的靠近自己的哥哥。


    陳清翰敏銳的發現了有人靠近,猛地轉身,看到是她,愣了好久,眼神雖然依舊混亂,卻保持了僅剩的最後一點清醒,沒有對自家妹妹動手。


    “你怎麽在這裏?”哥哥問。


    陳若歡抓緊了匕首,貼近他身後,鋒利的匕首刺破布包,刺進親哥哥的後腰。


    一刀又一刀。


    銀色的匕首刺入,鮮紅的血液濺出,濺在她的臉上,她神經質的喃喃著:“你就走吧,不要再回來了,走吧走吧,這樣我們都輕鬆,別回來了,讓我們都痛快一點不好嗎……”


    她一邊說著,刀子也沒有停止的刺入著。


    陳清翰抓住她的手臂,滑落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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