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比下不足比爛有餘500打賞。)


    陳家台的鍾聲打破了寧靜的晨曦,老幼一千多號人陸陸續續聚集地祠堂前。


    這隻是陳家台的族人,不算他們的隱戶。


    陳家是個大族,所以能與風家鬥個有來有往。


    族人們不敢不來,陳家台的鍾聲一響,就表明有大事發生。


    可能是戰爭,可能是馬賊, 也可能是誰家要倒黴了。


    除非你已經在床上下不來了,否則的話,爬也得爬過來。


    如果你不爬,自然會有人教你爬,不過有點疼,忍忍就好。


    陳梵昌輕哼一聲, 祠堂前立刻鴉雀無聲。


    這是多麽美妙的權勢啊!


    “陳家台與風家,數百年恩恩怨怨, 想來也不必我多說了。”


    陳梵昌的笑容綻放, 麵上的肥肉都在顫動,儼然是笑口常開的彌勒佛模樣。


    陳家台的族人卻將他的笑容稱為“閻王笑”。


    閻王一笑,小鬼報到。


    魑魅魍魎齊聚時,即便陳家台都是同族人,也免不了要經受苦難。


    沒辦法,一個純善的老實人,是撐不起整個陳家台的。


    “大家都知道的規矩,兩家絕不許有苟且之事!一旦發生,無論是哪邊,都隻有沉潭一途,絕無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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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家台養了好嫚子啊!陳秋萍,一個小娘子,沒羞沒臊地跟了漢子,還是風家的人!嗬嗬,仗著官府撐腰,陳家台拿不了她是吧?”


    “把陳老實一家五口拿下!抓不了陳秋萍, 還拿不了她耶娘兄弟?外麵海闊天空,她盡可以逃,她家人代她受過就是了。”


    陳梵昌依舊笑容可掬,卻讓族人們看了發寒。


    幾名壯漢如狼似虎地衝進人群,拿下了陳老實一家,順帶兩棍砸到陳老實背上。


    陳老實的身子一抖,猛然吸了一口氣,將要脫口的吃痛聲咽了下去。


    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麵皮抖了抖:“族長,這事我們是不是再商議商議?你拿陳秋萍問罪,這個大夥兒沒意見;拿家人抵賬,感覺有點過了,族規裏可沒這條。”


    陳梵昌笑嗬嗬地回應:“三叔公菩薩心腸,大家都極欽佩的。隻是,族規沒有,可以現加嘛,殺雞儆猴,卻絲毫不能鬆懈。”


    陳老實緩緩站直身子,呸了一口:“陳風兩家的世仇?嗬嗬,那隻是你這一支與風家的世仇!仗著你們勢大,就把整個陳家台綁進去了!你們一支不去打,驅著我們去送死!”


    “叫你胡說八道!”一名壯漢揮棍照陳老實腦門砸去,看樣子不打算留活口了。


    陳老實頭一歪,棍子砸到他肩頭,上好的棗木棍竟然斷成了兩段。


    “看看,戳破你們偽善的真麵目,夜叉嘴臉露出來了吧?”陳老實慘笑。“整個陳家台,被你這一支裹挾,幹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十裏八鄉的,誰不在背後戳著陳家台的脊梁骨?”


    人群中,嗡嗡的議論聲開始擴散。


    事實上,不管哪裏都不可能是鐵板一塊,任何一個家族延續時間長了,各支之間互有不滿是常事。


    陳梵昌這一支,把持族內大權接近二百年,他們這一支倒是發展壯大了,別的支係可就受累了。


    做事要上前,械鬥要衝前方,陳梵昌這一支卻拎著家夥在後頭督陣。


    憑什麽各支為你打生打死?


    再加上分配的不公,陳老實這一捅,竟有捅破膿瘡的模樣。


    不患寡而患不公,偏私本就容易引起眾怒。


    “妖言惑眾!殺了!”


    陳梵昌見場麵隱隱失控,收斂起笑容,怒喝道。


    隻有血,才會讓這些蠢蠢欲動的族人老實下來!才會知道陳家台誰說了算!


    三把橫刀出鞘,帶著淩厲的破空聲,從三麵斬向陳老實的頸、腹、腿!


    別說陳老實是赤手空拳,就是給陳老實一把橫刀也擋不住!


    陳老實慘笑著,準備接受這不公的命運仲裁。


    極為尖銳的破空聲響起,三支弓箭刁鑽地射出。


    兩支釘在持橫刀的手上,橫刀當啷落地,中箭的壯漢慘嚎連連;


    橫刀斬向陳老實頸部的壯漢,被箭鏑刺入喉嚨,一隻手無力地扒拉幾下,倒在黃土上,濺起一蓬塵埃。


    柴令武帶著陸肆、白雨棠、阿融緩緩走來,陸肆手裏還持著桑柘木長弓,三石弓。


    看,柴哲威當初安排的,可都是一把好手。


    雖然兄弟之間會鬧騰,但情分柴哲威還是足足的。


    陸肆可能執掌軍隊不行,但當親衛、部曲,那絕對是佼佼者。


    陳梵昌笑得更慈祥了:“原來是治中駕到,果然是信人,說今天來就一定來。隻是,治中一來就殺我陳家台族人,是不是要給個交待?”


    柴令武走到那具熱乎的屍體前,仔細看了看:“陸肆這箭法還行,阿融你個懶鬼,也該學學了。”


    阿融一臉的委屈。


    你要我這隻能彈箏、泡茶、寫字的雙手去學拉弦放箭,有沒有搞錯啊?


    柴令武輕輕拍了一下陳老實的肩膀:“在大唐的土地上,為你們平民百姓撐腰,是官府義不容辭的責任!安心帶家人退在一旁。”


    原本控製住陳老實家人的壯漢們為難了,雖然族長沒有發話,可是,那具血淋淋的屍體告訴所有人,這位治中不憚殺伐!


    民不與官鬥,是幾千年來深入百姓骨髓的思維。


    除非,是真沒活路了。


    手,不知不覺地鬆開了。


    腳,無聲無息地後退了。


    “有人想問本官要交代。呸,你也配!”柴令武的話,直接把陳梵昌的臉麵摁到地麵上反複摩擦,都快生電了。“吐穀渾十萬大軍入寇鄯州,本官帶人殺了一半,他慕容伏允還沒問本官要交待呢!”


    “本官親眼所見,三名歹人持刀襲殺本州百姓。所以,死有餘辜啊!”


    “白雨棠,將那兩名負傷的歹人捆了,凶器收了,要帶回州衙問案呢。”


    白雨棠跳過去,地麵顫了一下。


    兩名負傷的壯漢,在白雨棠麵前就是兩隻剛出殼的小雞,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就被白雨棠捆了個結結實實,然後一手一個拎到柴令武麵前。


    陳家台的人,連陳梵昌在內,眼睛都直了。


    好大的力氣!


    論胖,陳梵昌覺得自己與白雨棠不相上下。


    可看看白雨棠的力量,陳梵昌立刻明白二者的差距。


    人家那是一身肌肉,自己那是一身膘!


    煉油的話,自己倒是能強過白雨棠。


    “本官河州治中柴令武,現在審問你們,為何要殺這位百姓?”


    柴令武狠狠地盯著兩名階下囚。


    陳梵昌心一橫,挺身而出:“治中何必明知故問?觸犯了宗族規矩,在下身為族長,自然有權處置他們!”


    柴令武鼻孔裏哼了一聲:“河州衙門於正月末頒布了法令,河州治下所有宗族,不得再有處死、致殘的權限,重大審理必須交有司處置。怎麽,陳家台覺得自己是法外之地?”


    這頂帽子有點大,即便陳梵昌的腦袋確實很大,也無法戴得下。


    陳梵昌臉色數變,又恢複了可掬的笑容:“治中言重了,是在下對法令不熟,誤解了其中涵義。陳家台認錯,請治中原諒。”


    嗬嗬,你柴令武能保陳老實一時,還能保他一世嗎?


    你可知道什麽叫強龍不壓地頭蛇麽?


    即便你為官清正,讓人抓不到什麽把柄,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你總得走吧?


    大不了,等你離開河州,本族長再弄死陳老實!


    “本官聽說,陳家台蓄了三百隱戶?意欲何為?”


    柴令武瞟了陳梵昌一眼。


    陳梵昌一愣,很快想明白是誰出賣了他。


    “治中見諒,事實上,有哪個世家、豪強沒有隱戶?風家還有五百隱戶呐!”


    嗬嗬,想拉陳家台下水,先將你風家弄濕了!


    來啊,互相傷害啊!


    柴令武撫著短須:“你的消息過時了。前些時日,風波惡將五百隱戶造冊上報司戶參軍晏安邦,已經入了卷宗,並補交了貞觀年的所有稅賦。”


    理論上,應該補交自大唐武德二年收複河西起的稅賦。


    但是,實際上,誰也不會那麽幹,補交貞觀年的稅賦就已經很給麵子了。


    陳梵昌的笑容有點僵硬。


    該死的風波惡,為了害人,不惜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幹出這惡心事來!


    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啊!


    陳梵昌知道,今天不放點血怕是過不去了。


    唉,昨天為什麽非要在州衙圖嘴快、頂上那麽一句呢?


    回來悄無聲息地弄死陳老實一家不好嗎?


    真是失了智!


    “三天之內,陳家台會將隱戶報上報河州司戶參軍,並繳納相應稅賦。”


    陳梵昌覺得心在顫抖。


    得損失好多錢啊!


    不,錢都不是最重要的。


    隱戶完全暴露在官府的視線裏,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就不便去幹了呀!


    你以為哪家養隱戶真的隻是為了逃避稅賦麽?


    那些無頭案,基本是隱戶出手的。


    “聽說,陳家台還投獻了不少田地在龍興寺名下?”柴令武淡淡一笑。


    天氣明明很熱,陳梵昌卻有一種赤條條站在秋風中的感覺。


    好歹留條兜襠布啊!


    “是,陳家台盡快轉回縣裏……”


    昨天多有底氣,今天就有多虛。


    好尷尬啊,祠堂前麵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


    蠢貨們就不知道讓他們散去,非要看著本族長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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