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世家心頭惴惴不安。


    鄭家的蠢貨太肆無忌憚了,真以為還是鄭觀音當太子妃那會兒呐!


    權勢是個好東西,但你別德不配位。


    鄭家如果隻是奪點田地、幹涉點官府事務,倒還在皇帝的容忍範圍之內。


    府兵,誰碰誰死!


    你要說別家也有子弟當果毅都尉、折衝都尉,可哪家敢真把持折衝府?


    偶爾有點傾向、偷偷給點便利已經了不得咯!


    兩個果毅都尉,能和一個走得近就已經很了不得咯。


    不知道當朝皇帝就是軍中出身,對府兵極為看重嗎?


    ……


    冠上了“蠢貨”頭銜的鄭相傑,含淚任了宣尉安撫使之職,回汴州安置宗族了。


    宣尉安撫使,簡稱“宣慰使”、“宣撫使”,是臨時事務官,非常任官職,最早見諸文字是《舊唐書·宇文融傳》開元十六年領河北道宣撫使。


    宣尉不是重點,重點是安撫。


    各堂族老匯聚一塊兒,大大小小的管事黑壓壓地站在兩側。


    族長手掌壓了壓,瞬間宗祠鴉雀無聲。


    位與族長平齊的鄭相傑,眉眼裏現出狠色:“牛二,上前說話。”


    鄭賢莊膀大腰圓的管事牛二,雖然覺得氣氛不大對勁,但妹夫召喚,豈能不出來?


    “拿下,杖斃了吧。”


    鄭相傑以袖遮眼,擦了一下並不存在的鱷魚之淚。


    汝妻兒,吾養之。


    牛二被身手敏捷的鄭家族人按住,徒勞地掙紮著,涕泗滂沱:“妹婿啊!你不能這樣對我啊!我為鄭家建過功,我為鄭家立過業,我為鄭家流過血!我為鄭家開拓了土地哇……”


    鄭相傑垂下袖子,露出幹到發澀、血絲密布的凶眼:“讓你死個明白,閻老(閻羅)麵前也好交代個明白。草芥莊被你截斷水源,良田成荒地,莊戶被迫成流民,刺史帶著流民去告禦狀。”


    “然後,滎陽鄭家把持汴州官府下層、操控折衝府的事,一字不漏,全部被抖了出來。”


    “你以為,世家的勢力是越大越好?世家力量大了,甚至染指軍權,是想幹嘛?要掀翻大唐、自立為王嗎?”


    “老實說,陛下能允許鄭家分拆到嶺南道、劍南道、江南道、安西都護府、流求縣,已經是皇恩浩蕩了!換一個天子,鄭家得掉多少人頭!”


    牛二止住哭喊、止住掙紮,眸子裏透著死灰色,任由木杖一記記狠狠敲打在脊背上,一汪汪烏血從嘴角滲出。


    盡管依舊不明白錯在哪裏,但後果,牛二扛不動,或許死了才是解脫。


    各管事肅然,眉眼都不敢亂動,隻是在想其中有沒有自己的過錯。


    長老們的麵色卻極為難堪。


    牛二在鄭賢莊的作為,自然是有長老撐腰的;


    把持官府,起初真沒那意思,隻不過,大長老安插幾個人、二長老安插幾個人,其他長老安插自己人也很合理吧?


    一不小心,汴州官府成了鄭家的後花園,也很合理吧?


    侵占田地必然會遇到反彈,拉攏一下折衝府,也很合理吧?


    老大指望老二縮手,老二指望老三縮手,無限循環下去而已。


    一個果毅都尉是族長的女婿,三長老因為私人恩怨而送另一個果毅都尉名馬,卻沒人想到,這竟是取禍之道。


    可這世間,有誰能毅然舍棄唾手可得的好處?


    有,必然還是有的。


    隻是鳳毛麟角,要不然那些清正廉潔的小官也上不了史書。


    唯有舉世皆濁,才能映襯得清官的可貴。


    分拆,是李世民手下留情的結果,否則真殺上幾百人,也沒人敢輕易吱聲,同為五姓七家的世家也隻能略表同情。


    好處拿得多爽,背井離鄉就有多慘。


    幸虧憑借數量眾多的族人,還有數百年積累的財富,即便是去各地立房,也不會太過淒涼。


    隻是,不可能在本朝再凝聚如此鼎盛的勢頭了。


    牛二的悶哼聲停止,爛肉似的癱在地上,已然斷了氣息。


    大長老猶豫了許久,帶著一絲僥幸問道:“相傑,能不能向朝廷求情,所有鄭家的人手,我們全部撤出來?”


    鄭相傑發出帶著濃濃苦澀的狂笑:“現在才想收斂,早幹嘛去了?收拾家當吧!別說你們,連我這宣尉安撫使,都不用回朝交卸差使,到流求縣落地生根了!”


    “天狂有雨,人狂有禍!還以為鄭觀音是太子妃呐!”


    “有本事惹禍,又沒本事下狠手,你們就是把裴律師弄死在路上也行啊!”


    鄭相傑這瘋話,沒人敢接口。


    弄死裴律師,那就是殺官造反!


    大家還想好好地活著!


    世家最大的特點,重於文化、經濟等軟實力,武力充其量就是守成,能對付一下流寇而已,不然早就被北周、隋兩朝重點光顧了。


    即便在折衝府裏塞了不少族人,鄭家依舊沒有與大唐過招的本事。


    刀槍不硬,再飽讀詩書也枉然。


    幸好,隻是分拆,不是全體強遷。


    ……


    滎陽鄭家的嫡係、旁枝,加起來也就萬餘,可依附鄭家的奴仆、莊戶,以及有千絲萬縷聯係的拐彎親戚,加起來就是三萬餘人,此次分拆就要遷走二萬五千餘人。


    即便如此,還得叩謝天恩浩蕩,好歹沒流血,主脈這一房也基本還在。


    就是侵占了多少的田地,得如數吐出來,被征收的田地可以一比一到安置地兌換。


    當然,等量置換是一定的,可良田與孬地價值一樣嗎?黔州之類的土地與汴州等值嗎?


    所有官府中的官吏,一律清退。


    折衝府中,從果毅都尉到府兵,同樣經曆了一場清理。


    沒有人能置喙,因為外圍就是大量山南道的府兵,鬧騰等於找死。


    以村、裏、坊為單位,一批一批,分別隨著府兵們的指引,蹣跚前行,或步、或驢、或車、或舟,扶著老人、牽著孩子、頂著日頭,努力前行。


    多數人應該是無辜的,但覆巢之下無完卵,這也是無可奈何。


    浚儀縣令站在州衙門口,苦笑著看向刺史裴律師。


    這一次,受影響最大的就是他,差點從上縣縣令跌到中縣縣令。


    人口,人口才是一縣之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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