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繡鞋兒送進宮還不到一天,慕容蘇所在的小院子裏就來了一位客人。


    彼時霪雨霏霏,三月裏,雨下一陣,天氣就暖一陣,離著春光瀲灩也近一分,因此那雨下起來,也就帶了幾分纏綿之意,向晚之後,愈發淅淅瀝瀝的止不住了。


    他自回到京城之後,就過得分外簡省低調,住處也就使了一個打雜的小廝和一個灑掃煮飯的老嬤嬤。倒不是怕沒錢用,一來是為了掩人耳目,二來,在外麵遊曆了這麽久,對日常生活的要求也沒從前那麽精細了。


    這會兒,他正對著一窗雨簾悉心描繪,筆下女子星眸微斂,長發飛揚,手中執一柄劍,劍身刻著細密的心形紋路。


    人真要相思起來,是會犯傻的,可明知是犯傻,還是忍不住要相思。他笑了笑,叫小廝端了杯茶上來,坐著等墨跡晾幹,一邊喝茶一邊想,若是等她回來看到這一大堆的畫像,不知道那張表情不大生動的臉會變成什麽模樣。


    門外響起一陣細碎急促的腳步聲,伴著那個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廝著急的聲音:“姑娘,姑娘你等一等,需得通報公子方可……”


    但那腳步聲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一路朝著他的屋子而來,他隻看到窗外的雨簾裏閃過一個白色的影子,還沒看清楚,耳邊就響起了敲門聲。


    他怔了怔,這麽晚了,還有誰來?


    他看了一眼案上的畫,拿起一張薄絹覆了,這才起身開門。卻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門外的人是周雨。


    周雨穿著一身素色的宮裝,係在外頭的風褸已經濕了大半,應該是穿過院子的時候淋了雨,幾縷濕發黏在額前,雙眉間還點著花鈿。隻是經了水,有些模糊。


    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中,焦慮,憤怒和傷情,交織成一道密密的水網,盈盈欲墜。


    慕容蘇定了定神。吩咐小廝下去添碳倒茶。將她讓進屋裏。看了看外頭。牆外模模糊糊地停了一輛馬車。想必是她換了宮娥地衣服。找了心腹偷偷地溜出來地。


    他皺了皺眉。道:“淑妃此舉太過冒險。若有事。可以叫人告知……”


    “這雙鞋。是不是豆兒地?”他地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他聽到身後輕微地聲響。轉過身。周雨已經從懷裏掏出那雙八寶攢金珠地繡鞋兒。緊緊地攢在手心裏。又重複了一遍。卻成了肯定句。“這雙鞋是豆兒地!”


    “我知道。”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激動地模樣。因此也有些不知所措。抬了抬手示意她安靜。正巧小廝送了炭火和茶水來。他將一盞茶遞過去。這才道:“別急。是不是說。豆兒地死真地和張琳有關?”


    周雨看著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愣了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沉吟道:“我不知道……可是如果這雙鞋真地在張琳那裏找到。那多半是……和太醫院也有些關係。”


    “果然是太醫院,是上官漁對嗎?”


    她一驚。這才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慕容蘇雖然懷疑周露之死有蹊蹺,卻並沒有提到太醫院。可見自己見到豆兒的遺物心情激蕩,竟忘了隱瞞這一節。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她低頭皺眉不語,思忖了片刻,這才點頭道:“不錯,上官漁和張琳的確有私情。這件事我多少知道一點。”


    慕容蘇挑了挑眉:“那麽,謹安皇後之死也是淑妃地主意?”


    周雨的臉色頓時有些發白,咬著唇,好半天才道:“是她要先害我。”頓了頓。又解釋道。“給梁婷兒下毒的人不是我。我沒想過要害她。”


    他當然知道那個人不是她,也不是已經死了地謹安皇後。而是梁婷兒自己。但他並不點明,隻是點了點頭:“看來上官漁在你的授意下做了不少事,我記得他一直欽慕於你……”


    “可是豆兒的事我完全不知道,我隻是懷疑,從來不知道究竟!”


    她突然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緊緊的擰著眉。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態了,這麽多年來,她應該已經學會泰山崩於眼前而不動,但這兩天接二連三的意外卻讓她措手不及,眼下,更是受不得他夾槍帶棒的言辭,不知不覺間,竟變成了多年前那個受不得半點委屈的小女孩。


    慕容蘇看了她一眼,卻隻是“嗯”了一聲,並沒有過多追問。


    周雨的手緊緊地扣住掌心,忍了好半天,才又頹然坐下,低聲道:“那一天,豆兒原本和我約好上午就來看敬兒,可是一大早她卻去了東宮。於情於理,這都不是一個後宮妃嬪應該做的事,除非是她瘋了,要不就是給人下了藥。我覺得哪裏不對,可是那時候東宮被封,完全沒辦法調查……”


    他禁不住皺了皺眉,唇邊卻挑出一抹涼薄的笑意:“政太子的瘋癲症也是事出有因,淑妃會不知道嗎?”


    她終於忍不住,冷笑不止:“既然你以為我是蛇蠍毒婦,那也沒什麽好說的。我還以為你念在豆兒的情分,這才將這雙鞋給我。是我想錯了,就此告辭!”說罷,賭氣似的一把推開椅子,起身離去。


    這一句卻宛如驚雷,依稀仿佛的,在哪裏聽過……


    花叢中的少女嬌嗔道:“既然你以為我刁蠻任性,那我走就是了,以後別來找我!”一邊說一邊轉身,可那時候她地臉上明明是笑著的,笑得很美,比三月的桃花還要美。


    他一瞬間恍惚,不自覺的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卻因為太過用力,扯得她腳下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站住了,卻幾乎撞進他懷裏。


    一瞬間沉默,也許是很久,他才幡然而醒,欲放開手,輕聲道:“既然來了。我們總要商量一個辦法,還豆兒清白。”


    但他的話說完了,卻沒有如願放手,因為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周雨柔軟的掌心已經輕輕覆上他的手背,指尖微屈。緊緊扣住,好像這七年來都不曾有地碰觸和渴望都在化在了這樣一握之間。


    他愣了愣,微微用力還是掙不開,心裏卻驀然想起何倥傯交代地事,猶豫了片刻,便不再動了,任憑她微涼的手指慢慢交纏上他地手掌,輕聲歎道:“子幄,我……是不是做錯了?”


    不是“殿下”。也不是“你”,而是“子幄”……這個名字,除了何倥傯之外。隻有她一個人叫過。


    所謂前程往事,也不是盡數能忘的。這短短的兩個字,頓時將七年的時間都消融了。


    他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既然已經做了,錯不錯又何必深究?以後不要做錯就好了。”


    她一愣,到底心思玲瓏,雖未言明,已是達意。驀然間抬起頭來:“你是說……是說……”


    “皇兄四月立後,你還是不甘心嗎?”


    他的語意溫柔。目光卻灼灼,像一把劍,一直刺到她心裏,不甘心嗎?不甘心嗎?她的確想做皇後,可是為什麽……是為天下?她不稀罕?是為權勢?也沒有興趣。歸根到底,不過是咽不下...[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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