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危險,不宜久留,我們必須先撤回村裏,然後下山。這次先期的摸底工作就這麽結束了吧。代價太大。”溫深對這次山裏的考查有些心灰意冷。畢竟他年紀也不小了,遇見這種多年老友生離死別的事情,心中十分不是個滋味。


    “李老師怎麽辦?”關雲問道。


    “我背他回去。”宋偉仁堅定的答道。


    “還是我來吧。”關雲拍了拍宋偉仁的肩膀,“你拿好李老師給你的匕首,小心防範。”說完,他將身上外套解下,把李思廣的身子,特別是傷口捆紮好,而後弄了一根攀山繩索,將李思廣的身體捆在了自己身上。


    “小關開路,我斷後。”溫深握緊軟劍,警惕的往天井四周和頭頂掃視了一眼,確定身後再無威脅,這才揮手示意眾人離開。


    關雲率先大踏步走進了“一線天”的通道。


    緊跟在後麵的是山寶,不時戰戰兢兢的給關雲提醒道路。


    第三位的是宋偉仁,他緊緊攥著李思廣給他的匕首,滿心憤怒和悲傷,恨不得那些僵屍此刻就再次蹦出來,他好擎著這匕首給李思廣報仇。


    走在最後頭的溫深如臨大敵,一邊走一邊往四周查看,生怕那兩隻活僵再次竄出來傷人。


    隻是風暴雨之後,往往一切都會暫時歸於平靜。


    所以溫深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一行四人帶著李思廣的遺體,安穩的回到了下頭村。


    看著狼狽的四人和李思廣的遺體,趙大亮被驚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向山寶了解了一下情況,山寶心驚膽戰的說了山中的經曆,趙大亮更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他戰戰兢兢的走到溫深麵前顫聲問道,“溫專家,這李專家都被僵屍給害了,那我們怎麽辦啊?”


    溫深凝重的答道,“我們要盡快下山,將這裏的情況匯報給領導,然後肯定會派人來處理這邊的事情。你們沒事也不要到處亂跑,日夜安排人值班,那些或防範僵屍的物件,在村裏到處布置。自己小心在意吧。實在不敢繼續留在山上,就下山去避一避,等政府派人來清場之後,你們再回來。”


    溫深的話,更是叫趙大亮如墜冰窖,慌了手腳。


    溫深也管不了這許多,隻讓趙大亮找來村裏給屍體淨身的人,幫李思廣的遺體簡單收拾了一下,而後又讓村裏準備了一輛驢車,一行三人帶著山寶和李思廣的遺體就下山去了。


    一路上驢車在小路上不停顛簸,而眾人心情也都十分沉重。


    “回去以後怎麽向上頭交代?”關雲低聲說道。


    “哎,”溫深長歎了一口氣,“人都去了,還交代什麽?不用交代了。照實匯報吧。所有責任,我來承擔。弄了這麽多年,也該退休了,不然,難不成跟老李一樣。”溫深看了逝去的李思廣一眼,如老友還活著一般。他言語中透著一股子蒼涼蕭索,夕陽日暮之意。


    “您說上頭會怎麽處理?”關雲又問。


    “應該是派一支特殊的隊伍來清場吧,你以前應該也幹過這個事情。”溫深問道。


    “確實處理過類似的事情。”關雲點頭,默默想到:原本他所在的部門就是專門處理這些事情的,但是他們人手並不很多,這次肯定要在大山裏展開拉網式排查,必須動用軍隊了。


    想到這,關雲突然又想起一個事情,問山寶,“山寶,你一直在邊上看著我們,有沒有注意到我放手對付飛僵後,那傻小子怎麽沒有對付我?”


    山寶點頭,“我一直看著你們倆和李專家、宋博士呢。您抽出手去,拳打天上飛著的那東西的時候,柳樹丫子也收回了手去,還在地上翻滾了幾下,看樣子臉色慘白,像是給人踹了一腳似的,然後就又起來,順著他娘墳洞上頭的陡峭山坡爬上去,跑了。”


    關雲聽了,輕輕點頭,“那小子不知道是有意無意,沒來傷我,還強自收回力道,反而衝了自己。溫老師,看來還是你和李老師看人看得準,這小子至少到目前為止,還不壞。”


    “是個好孩子。不過現在怕是有些危險。”溫深遺憾的道。


    “我們一時也無能為力了。”經過了這場變故,關雲覺得有些事情即便是一身本事的他,也難以控製把握。


    關鍵是不知道山裏還藏著多少活僵。敵人在暗,自己在明,想要去保護柳樹丫,實在是心有餘,力不足。


    再說,那傻小子真需要保護麽?


    眾人不再做聲,坐著顛簸的驢車,各自想著心事,悠悠的往城鎮裏去。


    當驢車從村間的小道就要走上國道的時候,車上的幾人忽然看見迎麵走來三個十分古怪的人。


    一個是個微胖的大和尚,樣貌五、六十歲,圓滾滾的腦袋、圓溜溜的眼睛,還帶著個圓乎乎的黑色樹脂眼鏡。光潔的下巴,半點胡茬子都沒有。身穿幹幹淨淨的灰白色僧袍,斜背著個十分時髦的旅行袋,手裏拄著木質的禪杖,腳踏黑亮皮鞋,迎麵走來。這古不古洋不洋的搭配,叫人看了就覺得可樂。而且這和尚周身上下十分幹淨,一邊走路一邊還不忘時常習慣性的伸手撣去身上的灰塵。看樣子這老和尚很愛幹淨。


    和尚邊上是個醃臢黑瘦道士,也是五六十歲模樣,同和尚形成鮮明對比。頭上挽了個發髻,隨便插了根樹杈做發簪,頭發顯得十分蓬亂。臉上大胡子多年沒剃除,還有粘結在一起的,顯然很久沒洗了。一身黑色道袍,補丁落補丁,各種油漬汙跡染了一身,腳上穿著一雙快要掉底的爛布鞋。這老道士模樣比瘋了的信守老道還要髒幾分。他背上背著個木頭框子,裏頭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著什麽,用抹布蓋著。看樣子,活脫脫一個乞丐版的“燕赤霞”


    老道士和老和尚中間還有個小丫頭,大約十四、五歲的模樣牽著老道的手,走在兩者中間。那老道士身上醃臢,小姑娘卻十分幹淨,生的也很清秀。她頭上紮著兩個衝天小辮,身上穿著一身農村常見的花襯衣、花褲子,但是這衣裳卻穿在**身上一點也不顯得老土,仔細看看居然還顯現出一些時尚款型的元素。小丫頭腳上還穿著一雙紅色小皮鞋,給人感覺是怎麽看也不像農村的丫頭。真說起來,反倒像是城裏姑娘穿了件帶著鄉村氣息元素的時裝,怎麽看怎麽舒服。


    就這麽三個人,也不知道怎麽弄到一塊去的,更要命的是,那小姑娘還牽著老道士,白淨粉嫩的手拉著黑不溜秋的道士的髒手,倒也不嫌棄。看起來小姑娘和老道關係更為親密。她走在兩人之間,不時看看老和尚,顯得十分開心。


    老和尚對那老道士似乎不十分在乎,但是對那小丫頭卻很有興致,和小丫頭不停的嘮叨著什麽,仿佛若不是有小丫頭在中間隔著,那老和尚都不屑於跟老道為伍。


    嫌他髒。


    驢車上的幾人看著這兩老一少,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山寶看著那醃臢道人,忍不住想起了信守老道,“現在的和尚道士,都是騙錢的東西,沒半點真本事。”


    溫深聽了卻搖頭,“此道非彼道,同人不同樣。”


    關雲不解的問道:“您怎麽知道?認識?”


    溫深緩緩點點頭,“曾經有過幾麵之緣。都是高人。”


    “高人為什麽會一起出現在這裏?他們時常結伴雲遊天下?”關雲再問。


    溫深回頭望望身後的莽莽群山,“他們兩位興趣顯然是不相投的,應該是半路碰上了,至於為什麽會一起出現,說不定也和那傻小子有關?誰知道呢。”


    溫深最後的問話,不知道是在問誰。


    “打個招呼,然後問問?”關雲道。


    “不必了,我們有我們自己的事情,各安天命吧。”說完,溫深歎了口氣,再不言語。


    李思廣的驟然遇難,給溫深的打擊不小,他看起來比之前似乎蒼老了許多,給人萬念俱灰的感覺,遇著半生不熟的人,也懶得招呼。


    關雲看著心灰意冷的溫深,不知該如何勸解。


    自從李思廣死了之後,宋偉仁就一直發呆,現在依舊在發呆。


    山寶則想著大難不死,得趕緊回家,以後再也不上山去。


    四人靜默的坐在驢車上,悠悠而去。


    路的另一邊那一僧一道帶著小丫頭和驢車錯身而過之後,倒是也都同時沉默了一會兒。這種偶然的同時沉默讓嘰嘰喳喳不停說話的小姑娘覺得有些冷清,故而十分好奇問道:


    “爺爺,大師,你們怎麽不說話了?”


    老道士低頭慈祥的望著小丫頭,微微一笑“剛看見個故人。”


    “不是一個,是兩個。”和尚慢悠悠補充道。


    “另一個已經升天了,所以算不得一個人,要說也是個死人。所以隻能說是遇見了一個故人。”老道士矯正老和尚的話。


    他們自從碰見以後,一路行來,沒少鬥嘴。


    “生死乃是因果,生是一人,死也是一人,並無不同,所以這故人還是兩個。”


    “你這老和尚太過執拗,死人就是死人,人家魂魄上了天,徒留一具臭皮囊,怎麽算得個人?”


    “你我都是肉眼凡胎,怎麽就看見人家魂魄上天去了?依我看,他還沒來得及超度,自然魂魄還在屍身內外,故而也還算得上是故人猶在。”


    “真是可笑,照你這麽說,你這老和尚怎麽不去給人超度超度?這算是個什麽故人?”


    “人有所求,我自然因應,人無所求,我為何要去叨擾人清淨?”


    “說的好聽,說來說去,你還不是怕事嫌麻煩。”


    二人這一開始鬥嘴,看樣子就停不下來了,但是那小丫頭卻不耐煩了。


    “別吵了,別吵了,到底怎麽回事?爺爺你閉嘴,我要聽大師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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