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襄身子微微發顫,雙手緊緊的抓著裙擺,柔軟的縐紗被她抓成一團。鴀璨璩曉


    郭景辰淡漠的看著她:“一個身份都被銷毀,有家不能回,形同死亡的人,還可能做正當事嗎?我不想賣`身,那就隻有當打手,混口飯吃而已。”


    鬱襄說不出話,她可以看著人在麵前死去,眉頭都不動一下,但是現在她甚至連和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郭景辰是個很正直,很要麵子的人,底線守得很嚴,可是,她卻害得他連光明正大的身份都失去了。難怪他恨她入骨。


    他端詳著她蒼白的臉,緩緩道:“你不說話了?心裏……是不是有些過意不去?我不要求什麽,你真的還記得那點舊情,還請放過我,好嗎?柘”


    鬱襄沉聲問:“你就這麽想走?”


    “難道在夜總會這樣的地方混一輩子?我是沒見識過什麽,但是好歹也聽說過來醉生夢死的人的德行,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用那種眼神打量我,我都覺得惡心!”


    鬱襄抬眼看著他,已經恢複了鎮定:“郭景辰,現在我不可能放你自由。扳”


    “為什麽?”他的聲音微微一變。


    “說實話,我很少管別人閑事,以前也有人在我眼前處罰手下,我從不過問,這次卻破格把你弄了過來。你已經受到很多關注了,放了你,你也很快會被別人給抓去盤問,他們可沒我這麽客氣。”


    郭景辰咬緊了牙。


    “我也不能把你藏起來,盯著我的人很多,不僅有外人,組織內部也有些人想對我不利,你顯得越特殊,就越不安全。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讓人覺得,我隻是一時興起調教個人玩玩,膩味了,你就沒了價值,他們也不會懷疑什麽。”鬱襄語速放緩,聲調卻加重了,“郭景辰,你聽著,按照我說的辦,隻要你識趣,我會在合適的時候放你走,並且,給你造一個身份出來。你下半輩子所需的物質,我都會給你準備好。”


    “這些,是補償?”


    “你可以這麽認為。”


    郭景辰微微一笑:“多謝。不過,我爸媽呢?他們還會認我這個兒子嗎?”


    鬱襄怔了怔:“這……”


    “有些事,你永遠沒法補償。”郭景辰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完,看著她咬得破了皮的下唇,垂下眼,做出溫順的樣子,“好了,鬱夫人,請告訴我,我該怎樣做,才能讓你滿意?”


    鬱襄倏地站起來,急急走向了洗手間,雙手撐著洗手台,大口大口的喘息。郭景辰森冷的恨意如同雪亮鋒利的刀刃,把她削成了一片一片,痛不可當,可是,她根本沒有抱怨的資格。


    他放棄了夢想投身警界,隻為了尋覓她的蹤影,可是她卻無意間害得他失去一切。當他知道了她的消息的時候,發現他心愛的女孩已經是個令人生畏的黑幫頭目,他所付出的,都不值得!他怎麽能不恨?


    他說得對,她毀了他。


    鬱襄顫抖著打開水龍頭,她覺得冷得要命,指尖都被凍得發木了,熱水衝刷了好一會兒,才稍稍暖了一些。她捧起水潑在臉上,溫水化去了眼妝,順著臉頰往下流,她看著鏡中那張五顏六色的臉,輕輕的笑了。


    很醜,和鬼一樣,可她現在就是個魔鬼,不是嗎?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鎮定下來,把殘妝卸幹淨,重新上妝,層層的化妝品形成了一張麵具,把她的脆弱遮蓋住,她又恢複成了那個豔麗的,不可一世的鬱夫人。


    確認了妝容無瑕疵,她對著鏡子綻放了一個微笑,調整出完美的表情,搖曳生姿走出了洗手間,在沙發上一坐,雙腿優雅的交疊起來,看著他道:“先把培訓師教你的那些禮儀給我演示一遍吧。現在,你端酒進來,把我當成來找樂子的客人服務,我看看你到底掌握了多少。”


    郭景辰吸了口氣,道:“是,鬱夫人。”


    他起身,到旁邊的酒櫃,取了幾種常用的酒水,放到一個大托盤之中。他長得壯,胳膊有力,托得很穩,步子也很優雅,腳步聲很輕,看著賞心悅目,也不會驚擾正在尋歡作樂的客人。


    他走到鬱襄側前方停下,單膝跪地,把托盤放上茶幾,道:“鬱夫人,這是您要的酒。”


    鬱襄看著他微微抿起的唇,還有隱隱透出屈辱之色的黑眸,歎了口氣,道:“表麵上的規矩還不錯,可你這樣子,真的不行。”


    郭景辰抬眼看著她:“請鬱夫人指教。”


    “好重的火藥味。”


    他垂下眼,艱難的說:“對……不住。”


    鬱襄道:“我答應過你,會放過你,私下裏你有無禮舉動,我可以容忍,但是,我不可能時時刻刻單獨和你講話,大多數時候,都有外人在場。你如果當眾掃了我麵子,或者惹了客戶,你讓我怎麽辦呢?罰你,你不服,不罰你的話,更麻煩,我太護著你,別人肯定會想,鬱襄為什麽總是替這個姓郭的擋事兒啊?難道她看上這男人了?”


    郭景辰雙拳握緊,指關節哢的響了一聲,雙頰的肌肉繃著,很明顯,他在咬牙忍耐。


    和她一起,就這麽惡心?鬱襄閉眼,片刻之後睜開,眸中的酸楚已然消失。她微笑著看他:“我就這樣一說,你就忍不住了,想避免的話,那你就別做出會讓你受罰的事!別總是做出這幅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看清楚你的處境,你根本沒有更好的路可以選!不想吃苦,就把你這點沒用的自尊給我收好了!”


    郭景辰看著自己的膝蓋,咬牙切齒道:“鬱襄,我一直是站著的,即使是給人跑腿當打手,也沒跪下過。”


    鬱襄輕輕一笑:“跪?連這個都受不了?現在的夜場,服務生都是這樣的,隻要踏進繁華,客人就是大爺,你站著,他們還怎麽充大爺?”


    “你跪下試試!”


    鬱襄目光一冷,諷刺的看著他桀驁不馴的雙眼:“我跪得可多了,而且不是單膝跪,是兩個膝蓋都要著地!不僅跪過,我還爬過!你以為我這就是折磨你?你沒吃過真正的苦頭!想不想知道祁仲秋是怎麽折騰我的?我小腿被他踹得骨裂,站都站不起來。他站在五十米遠外,讓我爬到他腳下求饒,否則,就把我丟給十個男人玩弄。”


    郭景辰低下頭。她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看見他青筋凸起,顫抖不停的雙拳。良久,他啞著嗓子道:“我明白了。”


    “希望你真正的明白,而不隻是說說而已。心裏想什麽,不必表現出來。”她伸手去拿杯子,他抿了抿嘴,伸手開了一瓶礦泉水給她倒上。


    鬱襄怔怔的看著杯中水,沉默了好一會兒,把水喝完。他接過了她的杯子,放回茶幾。


    她的聲音柔和了一些,道:“你想不引起注意,隻能泯然於眾人,不能有任何特點引起人的關注。本來,你長得比普通的服務生好不少,很容易讓客人多看幾眼,你再不收斂,他們不注意你,還注意誰?客人要麽非常不滿,然後你受罰,要麽覺得你很有意思,對你提出過分要求——夜場裏,服務生被摸摸臉摸摸手,我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不會和客人計較,你呢?能忍?”


    郭景辰深深呼吸,搖頭。


    “這就對了,你必須收斂你的氣場,在客人麵前當半個透明人。你做出不甘願的樣子,還怎麽透明?既然你沒有別的路可走,那麽,就忍吧,熬一段日子,你就自由了。”鬱襄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淡淡道,“時間不早,我累了,你自己想吧。過兩天我來找你,希望那時候你能讓我眼前一亮。”


    鬱襄回到家,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唐嬸正好端著一盅湯進來。她認為,鬱襄過分勞心,又時常日夜顛倒,身體底子已經有些虛了,這次重病就可以看出來是傷了元氣。因此,她得趁著鬱襄還年輕,早點把那些虧虛給補好,每天晚上,都會煲上滋補的湯羹,勸著她喝下。


    “這是四物湯,溫補的,隻是現在天氣熱了,怕燥,加了幾味藥進去調和,又添了烏雞,吃著很鮮,沒有藥氣。”


    鬱襄接過來喝了兩口,讚道:“唐嬸的手藝真好,藥膳都能做得這麽好吃。”


    “你喜歡就好。我人笨,也隻有這點拿得出手了。”唐嬸一邊說,一邊端詳她的臉,見她下唇破了皮,有些不安,“阿襄,你的嘴,怎麽了?”


    鬱襄垂下眼,繼續喝湯,可是沒喝幾口就嗆著了,咳個不停。唐嬸趕緊過去用力的撫她的背,待她臉色正常了,才試探著開口:“是不是又和那個郭景辰有關?”


    連唐嬸這樣木訥老實的人都看出來了,她心中隱約有些慌。在外人麵前,她是不是透出了對郭景辰的在意?若是如此,他就危險了,除了把他收在身邊,沒有別的保護他的法子。可是,假如那樣,他會多恨她?她閉上眼,仿佛聽見他在耳邊說那句,“是你毀了我”。


    “阿襄,你怎麽了?”見她目光怔怔的,唐嬸不由得發慌,她居然失態了!這實在是反常。


    自從郭景辰出現,鬱襄身上便狀態頻頻,這樣下去怎麽了得?連她都知道,不能控製好情緒,就沒法在高位站穩腳跟,鬱襄身邊一直強敵環飼,若是沒有足夠的理智,指不定哪天就被算計了。


    鬱襄疲倦的把頭靠在她肩上,輕輕道:“唐嬸,是我害了他。”


    “啊?”


    “景辰本來當了警察,可是,我策劃的一次行動,把他的前程給葬送了……”鬱襄停頓許久,繼續道,“可我不這樣做,不給祁仲秋看到我的價值,他就隻會把我當成個玩具,而不會和我推心置腹……不接近他,我怎麽找機會殺他?我光憑這身體,支撐不了多久他的寵愛了,玩了這麽多年,我已經不新鮮了,他如果給我一筆錢打發了我也罷,可他不會給我全身而退的機會的,底下那些想上我的男人,還有他的其他情婦,不生吞了我才怪,我沒法全身而退,我不殺他,還有別的路走嗎?”


    想起往事,唐嬸心裏也酸酸的,抹了抹眼睛,哽咽著拍她的背:“阿襄……”


    “被他折磨成那樣,我不甘心就這樣算了……我也不想被他甩掉之後,繼續受別人的折磨。我……”鬱襄咬緊牙,緩了一會兒,坐直了身子,輕輕道,“好了,唐嬸,你別擔心。我就在你麵前說點心裏話,別人看不見我這樣子的。”


    “哎,好。”唐嬸見她安靜了,收起碗筷,道,“你早點休息,我出去了。阿襄,實在難受的話,要不……要不哭一哭?總這樣憋著,不是個事兒……”


    鬱襄搖頭。她需要演戲的時候倒是能哭能笑,可是獨處的時候,她心裏再難受,或者再開心,臉上也隻剩下麻木。


    這種精神狀況,注定她沒法正常入眠。她吃了一片安眠藥保證睡眠,覺是睡了,可副作用也是明顯的。次日醒來的時候,她不得不費心化了許久妝,才遮掩住她蒼白疲倦的麵容。


    又過了兩日,她再次去了繁華,讓人把郭景辰叫到麵前,讓他如同上次,把她當成客人來服侍。


    郭景辰低眉順目的恭順樣看起來自然了許多,端著托盤在她身邊跪下的時候,也不再露出憤懣不甘之色。他熟練的用鉗子夾起大塊的冰放進杯中,又倒上琥珀色的威士忌,恭恭敬敬的遞到她手上。


    鬱襄眸光一閃,接過酒的時候,手指挪了挪,指尖覆在了他手指上。他身子一震,手腕一斜,她在他甩手潑酒之前把杯子用力握住,冷冷看著他:“郭景辰,你是進步了,但是遠遠不夠。”


    郭景辰大口喘息,看了看她如塗得和玫瑰花瓣一樣鮮豔的指甲,又看看她豔麗的妝容,忍了又忍,道:“你這又是什麽意思?玩兒我?”


    鬱襄抿了抿嘴,認真的看著他:“郭景辰,我做這一切,是為了履行我的承諾,讓你能在繁華裏安穩的過一段時間,然後自由。這不過是考驗你的應變能力罷了。我不是受虐狂,沒興趣承受你一次又一次的無禮,想找樂子也不會找你。”


    “……”


    “不讓我碰到你?那,讓別人來幫著調教,我就在一邊看著,怎樣?”


    郭景辰咬緊牙,搖頭。別人碰他?惡心不說,他若是沒處理好,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隻得到幾句不鹹不淡的話。


    “既然不肯換人,那麽,你就隻能忍。客人和服務生的身體接觸不可避免,就算他是故意的,他還可以聲稱是喝高了,手滑,到時候你怎麽辦?”


    “難道……隻能……”


    “是的,隻能忍。當然,如果客人真過頭了,我們也不會坐視不理,也沒幾個色膽大得敢在繁華撒野的人。你看著辦吧。”她說著,再次把他的手指握住。


    他指尖一開始顫得厲害,臉也有些扭曲。她靜靜的看著他,過了許久,他臉色漸漸恢複正常,呼吸也不再急,手也不再抖。她放開,手指拂過他手背,他身子僵了僵,終究還是沒有做出過激的舉動。


    “還行,不過,仍然不夠。你得做到即使被客人碰了,也像沒被觸碰過一樣,那樣才能減弱你的存在感。”


    她給了他不少時間去思索,去適應,隔幾天,查驗下成果,又給他新的刁難,一點一點的打磨他的棱角。


    小趙繼續負責教他基本禮儀,待人接物,獨處的時候,好奇的問:“鬱襄具體是怎麽調教你的呀?”


    郭景辰淡淡道:“不過是不停的挑戰人的忍耐力,前天抬起我下巴看,剛才又把酒打倒在她身上,問我怎麽處置。”


    小趙眨巴眼:“沒別的內容?比如,那個,那個~”他語調變得曖昧起來。


    郭景辰一巴掌打在他肩上:“滾!少和我扯這些不正經的。”


    小趙一邊揉肩膀一邊抱怨他下手重,開了幾句玩笑,忽的歎了口氣,道:“說真的,鬱襄為了你,算得上是煞費苦心了。雖然是折騰,但是對於你扮演的這個角色,這是讓你脫身的最好法子。”


    郭景辰微微一笑:“脫身?我會找到機會,讓她的計劃失敗的。”


    小趙補充:“還讓她愧疚無比,不僅給你真正接近她的機會,還會因為這些愧疚放鬆對你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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