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蕊大約剛起,發髻輕綰,斜插一枝紫玉長簪,餘下的長發如黑色絲緞披垂至腰。[]身穿一件粉紫色合歡襦,係一條沒有任何紋飾的白綾裙。腰間垂下碧玉珠和碧玉環組成的玉佩,行走間玉珠敲打在玉環上,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咚聲。


    見蕭羽明淨的目光落於她的裙上,憐蕊綻開笑容,素顏如雪:“今日若不素裙以待,豈非辜負了畫裙公子這一美稱?”


    蕭羽眉目輕揚,臉上有清遠淡雅的笑意嫋嫋散開:“今日若不為娘子揮毫染墨,豈非辜負娘子素裙以待的苦心?”(娘子,是北衛對妓女的雅稱。)


    語畢,兩人相視而笑。憐蕊向後示意,一名丫鬟捧著畫筆和彩墨上前。


    蕭羽提筆蘸墨,專注的目光,如純淨皎潔的月光,流淌在憐蕊身上。憐蕊微微地閉了眼,隻覺自己幾乎要融化在這樣的注視裏。


    感覺到裙下有輕微的觸動,她心頭砰地一悸,隨即一種酥麻的感覺傳遍了全身。微微睜眼,低垂眼簾,看見他的鑲金白玉冠,隨著他作畫的動作,一下一下地折射著星星點點的光輝。畫筆在她的下.身快速地遊.走,仿佛是一隻狂亂而灼熱的手,隔著一層薄薄的白綾,觸及她隱秘的欲.望。


    有一團火焰,從足底燒起來,一點點地蔓延上來,竄到她的每一寸肌膚,灼燒著她的五髒六腑。


    她體內的水分仿佛都被燒幹了,她隻覺幹渴燥.熱得厲害,喉嚨裏火燒一樣,呼吸越來越急促。


    “娘子自己看一看。”蕭羽清亮明澈的聲音,如冰泉寒水漫過她,使她有了一瞬清明冷靜。睜看眼,看見的是蕭羽含笑期待的眼神,這樣清華純淨的眼神,讓憐蕊體內的火焰慢慢地熄滅了。


    低頭,憐蕊驚喜得幾乎叫出聲。裙上,藤蔓飄逸,似有風動,紫花串串,嬌.嫩潤澤。蕭羽用潑墨與勾勒點畫相結合,畫出枝繁葉茂,蜿蜒攀爬的藤條,以及如蝶群飛舞般美麗的紫藤花。紫藤花鮮麗的色澤,恰與憐蕊上身合歡襦的衣色相襯,仿佛憐蕊整個人都化作了一串隨風飄拂的紫藤花。


    “真美啊……”憐蕊身姿輕盈旋轉,讓綾裙飄展起來,那一串串的紫藤花隨之飄蕩成氤氳的紫色煙嵐,美如夢幻,“憐蕊何以謝公子?”


    “小可前來,正是有求於娘子。”蕭羽看著憐蕊小女孩般開心喜悅的樣子,不禁莞爾。


    “公子盡管說,憐蕊必定傾盡全力。”憐蕊雙眸如水,凝視蕭羽,情真意摯。


    “小可想找棲身之處,希望不會被家人發現。”


    “公子所說的家人……”憐蕊自然知道蕭羽的身份,隻是不去點破他。


    蕭羽也知道她知道,也不願點破,笑而不語地凝視她。憐蕊與他目光相觸,須臾,淺笑盈盈:“好,這個憐蕊能夠辦到。公子是立刻就去,還是在憐蕊這裏歇宿一晚?”


    “隻怕,需立即動身。”蕭羽微含歉意:“車夫還在外麵等我,凡我的行蹤,當日回去他都會向我妻室稟報。(.無彈窗廣告)而且,明日肯定會有人來此搜尋,將會給娘子增添許多麻煩。”


    憐蕊淡淡一笑,宛若空穀幽蘭,仿佛有雅致的香氣從她的淺笑中散發:“公子,憐蕊自會應付,不會有麻煩,公子放心。不瞞公子,曾有江湖俠客,在憐蕊這裏避禍。後來仇家找上來,全賴憐蕊機智周.旋,打發了那仇家,庇護了憐蕊的恩主。因此,公子隻管將此事交給憐蕊便是。”


    蕭羽眼裏漫起感動,長揖及地:“如此,小可多謝娘子高義,容日後再報!”


    憐蕊為蕭羽換了裝束,兩人都戴了有帷幕的帽子,遮了麵龐,乘憐蕊找來的馬車從後門走。


    上了馬車,摘下帷帽,兩人並坐,肌膚相貼,憐蕊聞到蕭羽身上淡淡的蘭香,心搖神蕩。


    蕭羽卻隨著馬車的顛簸,思潮起伏。那雙紫色的眼睛,又從黑暗深處慢慢地明亮起來。


    他該如何救三弟?去求母親嗎,她必不會承認。那就去跟母親說,如果三弟不能活著回京,自己就自刎以謝,如果這樣說了,母妃會不會放過三弟?


    不會的,以自己對母妃的了解,一旦她知道陰謀已被自己知悉,她一定會設法將自己軟禁起來,讓人嚴密看守自己。屆時寸步難行,反而無法救三弟。


    那就去見父皇,將母妃在父皇麵前的美好形象戳穿,將蘭氏長久以來暗害三弟的陰謀,盡數向父皇告密。


    恐怕也不行。母妃現在隨侍在父皇病榻之側,須臾不離。而且父皇病重以來,自己每次去問安,他清醒的時候少,昏暈的時候多。隻怕他已經是神誌不清,不能作出明晰的判斷。


    去找晉王黨幫忙?但是自己向來不問朝政,奪嫡爭儲之類的事都是母妃一手策劃,自己其實根本搞不清哪些是晉王黨。如果陰差陽錯,以為找到的是晉王黨,其實卻是太.子.黨,母妃那裏立刻就會知道訊息。這是險招,不可輕用。


    突然,蕭羽眼睛一亮。他想起來了,本來他前幾天就想去看紫瞳,可是沒有找到蘭韶雲,聽蘭韶雲的同僚說,蘭韶雲前幾天出了一趟遠門。


    “公子,下車了。”憐蕊輕如歎息的聲音,在耳畔嫋嫋升起,柔軟的氣息如花瓣上拂過的風,帶著甜蜜的芬芳。


    蕭羽這才回神,抬起眼眸,觸到憐蕊秋水般的明眸,眸子裏竟有一縷說不出的幽怨。


    將帽簷下的帷幕拉下遮住容顏,兩人走下車來。憐蕊帶著蕭羽七拐八繞,這才在一處建築前停下。透過青紗帷幕,蕭羽隱約看出,是在一家客棧門前。


    隨著憐蕊走進客棧,憐蕊對迎上來的店小二說了幾句什麽,店小二直接帶兩人從客棧後門進.入一個院子,這裏是客棧掌櫃的家宅。


    店小二將他們安排在廳堂等候。憐蕊首先揭下帽子,蕭羽見狀,也跟著揭下帷帽,四處打量。


    廳堂幾案光潔,坐墊雅致,漆具精美,壁上有四時花卉圖,角落裏的銅爐燃著炭火,使得室內溫暖如春。梅花清冷的芬芳從鏤空的紗窗徐徐拂來,若有若無地散在空氣中。


    憐蕊見蕭羽在打量那幾幅畫,笑吟吟道:“這間客棧的掌櫃,祖上曾在先朝大燕出仕,後來蕭衛取代霍燕,這位大燕故臣拒不臣事新朝。幹脆退隱鄉野,每日伺花弄草,吟詩作賦,以避世事。後來他們家就再也不曾出仕,靠著祖上囤積的產業,置了這間小客棧。傳到第四代,就是現今這位金掌櫃。由於四代不問國事,且四代都是由老板娘打理客棧,因此,金家四代男子埋首書畫詩文,頗有造詣。這位金掌櫃浸淫猶深,簡直到了狂熱的地步。專喜結交同道中人。金掌櫃為人孤野乖僻,對於自己不喜歡的人,不假辭色。但對於自己喜歡的人,往往不惜傾囊相助。我想來想去,隻有此人可托。公子如此風雅,必得他青眼相看。”


    憐蕊當然知道,蕭羽就是北衛將來的繼承人,但她在他麵前提及蕭氏的北衛取代霍氏的北燕,毫不避諱,且言語間對那位北燕忠臣大是嘉許。憐蕊閱人無數,早看出蕭羽宅心仁厚,風骨高潔,胸襟坦蕩。她知道他不會介意她的言辭,是以她才敢於暢所欲言,無所顧忌。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頭束白巾、身穿青袍、落拓疏逸的文士,大袖飄飄,闊步而入。


    憐蕊和蕭羽忙起來見禮,金掌櫃也不客氣,指著憐蕊就是一陣數落:“你又給我帶麻煩來了不是?我這客棧,成了你的恩客們的避難所了,啊?”


    憐蕊素知他脾氣,抿著櫻桃小嘴,但笑不語。


    金掌櫃跨上兩步,扯住蕭羽衣袖就往外拽:“走走走,我上次已經跟憐蕊說過,再不幫她幹這些藏匿三教九流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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