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痛楚牽扯得他每一根神經都要斷了,痛到極處,蕭羽反而笑了,笑容悲涼,語氣柔和:“皇後,他要你夫君的命,你卻要放過他?蘭氏一族滅絕時,你讓朕放過他,朕答應了你,賞了他大官做,賜了他豪宅住。他卻跟梁王密謀造反,梁王囚禁於天牢,但對他,朕又一次饒恕了。他不知悔改,又開始聯絡江湖同門,謀劃刺殺。今日朕布這個局,也是給他懸崖勒馬的機會。他若不行刺朕,朕就不會動他。可是他,一心一意是要推翻朕了。他靠你的恩寵結交了不少朝臣,在天牢中他都買通了人,隻等這裏刺殺成功,他就要放出梁王,扶立梁王做皇帝,然後自己做權臣!等到時機成熟,就廢掉皇帝,自己稱尊!謀劃得如此滴水不漏,如此處心積慮要謀害你夫君,你還讓朕饒過他?”


    “皇上,臣妾再說一遍,放他走。”舒雅毫不讓步,毫不動容,隻以匕首指著巨大隆起的肚子,“否則,臣妾當你的麵把孩子做掉!”


    蕭羽嘴唇顫抖,盯著舒雅,臉上漾開一縷縷難言的悲傷:“好,朕答應你不殺他。朕將他囚禁於天牢,像梁王那樣永世禁足,你可以隨時去探監,如何?”


    對妻子這樣的縱容和讓步,讓另外三個女人臉上出現了波動。碧霄宮主憤恨的目光刀子般投向舒雅。憐蕊娘子則滿目憐憫和關懷,始終盯著蕭羽。沈如湄的神色最獨特,清麗如雪的臉上浮動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


    然而,舒雅的神色未有絲毫動容,語氣未有絲毫改變,依舊手持鋒刃,直指巨大的腹部,聲音冷徹剛硬,“不行,現在就放他走!皇上,臣妾再說一遍,放他走!”


    舒雅此刻對蕭羽已是一片冷透心扉的不信任。自己懷孕期間喪權太多,韶雲入了天牢,自己可能根本沒法救他出來。說不定哪一天,蕭羽就會來對自己說,韶雲絕食或者染上時疫,死在牢中。蕭羽能瞞著自己策劃這一出,他現在什麽幹不出來!


    “好,朕放他走。”蕭羽略一思量,想出一招緩兵之計。至於放走以後,碧霄宮的殺手遍布神州,蘭韶雲能跑到哪裏去。


    誰知舒雅一聲尖利的冷笑,手中匕首又揚了一下,“皇上,你以為臣妾不知道你在想什麽!韶雲一走出這裏,就休想活了,對不對?”


    蕭羽不語,隻是悲傷地望著妻子幾近瘋狂的模樣。心髒被一個劇烈旋轉的念頭絞成一片片碎片:她對那人,真的隻有愧疚嗎?隻是愧疚會如此嗎?


    “皇上,你若真的赦免韶雲,就讓他到大漠去找我父汗。此去大漠往返不會超過四個月,若臣妾五個月後,沒有得到父汗親筆書信,說韶雲平安到達他那裏。那麽,臣妾與你,恩斷義絕。”舒雅神色冰冷地說著,紫色的眸子裏透射著狠厲的光。


    碧霄宮主氣得實在看不過了,嬌喝一聲:“羽,這樣的妻子,要她作甚!”


    碧霄宮主與蕭羽,一直都是至交。蕭羽從不在意她的殺手身份,她也從不在意他的皇帝身份。是以,碧霄宮主在他麵前從來直呼其名。


    這聲嬌喝的同時,金光連閃,利器破空的聲音響起。


    幾朵形似梅花的暗器,從碧霄宮主袖中飛出,聯翩射向舒雅的手腕。


    大袖卷起厲風,舒雅的“胡力郭”德赤手勢翻飛,身姿旋轉,以漂亮的手法,將數枚暗器全部接住。


    舒雅發出淒厲的笑聲:“皇上,你果然不會顧及我的孩子!你認為這是蘭韶雲的孩子,是不是?”


    蕭羽大駭,臉色慘白。目光淩厲地掃向沈俊馳,沈俊馳低頭避開。


    舒雅的笑聲越來越帶著隱隱的瘋狂:“皇上,你若認定不是你的孩子,你讓人逮捕蘭韶雲好了。既然你認為這不是你的孩子,臣妾這就當著你的麵,不要這孩子!”


    肚子大到她無需低頭就可以看見它的存在。她的寶貝啊,她的寶貝就在裏麵!


    寶貝,是娘不好,娘對不起你,娘為了一個曾有過肉.體.關.係、但不知對娘有幾分真心的男人,這就要傷害你了!


    舒雅倒轉刀柄,一咬牙,往高高隆起的肚子用力捅去。


    “舒雅,不要!朕答應你,朕什麽都答應你!”蕭羽驚呼,感覺有一把尖刀狠狠紮進心裏,痛得他渾身劇烈顫抖。


    然而,這一下擊打,還是悶聲落在巨大的肚子上。舒雅搖晃了一下,德赤趕緊扶住了她。她扶著德赤站穩,咬緊牙關麵對蕭羽:“皇上,讓韶雲過來,我要把父汗賜我的金牌項飾,親手給他。”


    七個圍住蘭韶雲的殺手,都目視蕭羽,等待命令。


    蕭羽啟步,眼裏的悲傷如潰堤的洪流,一步一步接近妻子,“你給朕,朕來拿給他。”


    “站住!你別過來!你再走一步,我就再次擊打肚子,聽見沒有!”舒雅厲喊,“讓韶雲過來,我要再看看他!”


    如此肆無忌憚的一句話,讓殿中諸人震撼。


    蕭羽站住,望著妻子。那雙溫潤的眸子,流瀉著無邊無際的傷痛,還有,濃濃的失望。緩緩地,他側過臉,淒冷的眸光掠過七個殺手,定在蘭韶雲身上,盯了好一會兒,目中翻騰著強烈的憎惡。末了,他微微一揚下巴,“放他過去。”


    蘭韶雲從血泊裏慢慢爬起來,向舒雅走過去。


    舒雅對德赤等四個“胡力郭”說:“給我看好了,除了韶雲,若有人靠近我,或者有人發射暗器,都給我擋住!”


    四個武功絕世的胡力郭齊聲應“是!”隨即旋身轉體,擺好招勢,封堵了舒雅身周的各個方位。


    蘭韶雲慢慢走近,渾身帶傷,血流不止,步履艱難。他每走一步都在大殿的青磚石地麵,留下一朵鮮紅的血印。


    舒雅的眼睛一直看著他,“撕拉――”裂帛聲起,她用另一隻手拉開了衣襟,拉開了最裏麵的褻衣,當眾露出鎖骨以下的肌膚,那裏,一大片猙獰可怖的烙鐵疤痕,映襯著一枚金牌項飾。


    金色的鏈子連接著金牌墜,墜子上浮雕著大漠上最著名的猛禽,叫做康多,是兀鷲的一種。


    六十年前,大漠上出了一個據說百年不曾有過的絕世美女。


    她的名字,叫做娜多。她有一雙世上最美的眼睛,眼睛的形狀是大而長的,微微上挑。眼珠的顏色是紫藍色,帶著夢幻般的光芒。據說每個見過這雙眼睛的男人,都會產生迷夢般的恍惚感。


    那時,大漠上流傳一句話“大漠上飛得最高的猛禽是康多,大漠上最美的姑娘是娜多。”


    後來,有著名的珠寶師專門給美豔絕世的娜多姑娘,鑄造了這枚金牌飾。


    娜多死後,這枚牌飾傳給她的兒子扶日,後來舒雅出嫁,扶日又將牌飾傳給了女兒。


    金色的光映著一片焦爛的烙鐵疤痕,讓滿殿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那一刻,為著蕭羽的緣故而痛恨舒雅的碧霄宮主,心裏倏然湧起悲憫的柔波。她看到那疤痕,就想起自己這張被傷疤毀容的臉。


    都是一樣的女子啊,堅韌、倔強,瘋狂,為達目的而不顧一切。


    一步步靠近那耀眼的金色牌飾,那猙獰可怖的傷疤,那雙美得不可思議的紫眸。蘭韶雲心裏忽然有蒼涼而恍惚的感覺。


    這樣短的距離,他卻感到自己走了很久,仿佛穿行在現實與回憶之間。眼前一陣陣掠過牢獄中受刑的她,被自己從牢中提出的當晚迫令侍寢的她,那一路上夜夜承歡於自己身下的她……


    終於,那雙紫色眸子近在咫尺。他已經走近到能嗅到她身體特有的寒梅清香。隻是,巨大的肚子像一道無法逾越的牆垣,擋在她與他之間。


    舒雅一隻手握緊了匕首,另一隻手繞到脖頸後麵,解開項鏈,拿下牌飾,遞過去。


    “韶雲……”她仰著頭將他細細打量,輕聲喚他,語聲溫柔,唇際隱約浮動傷感的笑意,“一路平安。見到我父汗以後,告訴他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他……”


    金色的牌飾落入他掌中,她的指尖觸到他的手心,一刹那,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像電流般傳導過來,擊穿了他全身的血液,帶起一陣血脈噴張的瘋狂。


    他冷灰色的狹長眼睛,突然爆出厲芒,狠狠地盯視那雙豔光絕世的紫眸。身形瞬地躍起,四個胡力郭隻奉命防守他人,萬萬想不到蘭韶雲會猝然發難,根本未及作出任何反應,蘭韶雲就以電光火石般的速度,將舒雅帶入懷抱,一隻胳臂繞上她的脖頸緊緊勒住,另一隻手攥住她的手腕,將匕首一轉,刃尖對準了她的肚子,瘋狂大喊:“誰敢動一下,我剖腹取出孩子!”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雙顏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羅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羅姽並收藏雙顏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