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水假裝茫然地回頭:“皇上,怎麽了?”


    高君琰臉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沁水順著他的目光往背後看,隨即驚跳而起:“呀,這,這……”


    她極力裝出難為情,捂了臉往內室奔去,一壁狂奔一壁喊:“臣妾無狀,皇上恕罪,臣妾這就去換了。”


    跑入內室後,沁水剛找出一條大紅宮錦寬襇裙,突然,就渾身失了力氣般,抓著裙子,怔怔坐在榻邊,平息著心底的波瀾。


    怎麽他跟辰哥哥長得這麽像?


    五官還來不及細看,抬眼的一刹那隻看見他的眉眼,烏黑的劍眉星目,確實跟辰哥哥很像啊。


    世上有長得像的人,這並不稀奇。但是奇就奇在,自己的夫君,跟自己最愛的男子長得像,這,是神在補償我嗎。


    正胡思亂想,忽然抬頭間看見高君琰斜倚在門口,抱臂而立,似笑非笑,不懷好意看著她。


    她跳起身:“那個……那個……皇上還是回避一下吧,臣妾還未換衣裳……”


    “哦?朕來幫皇後換衣裳吧。”高君琰嘴角勾著一抹冷魅的笑,步步逼近。


    沁水緊抓著衣襟,雙眼布滿驚恐,往床榻深處退去,“皇上,經血不祥,請你回避。”


    高君琰登上浮雕著鸞鳳交頸彩繪圖案的大型錦榻,將沁水一把扯過來,嚇得沁水大聲尖叫。


    高君琰有力的手臂將沁水翻轉過來,讓她背朝自己趴在床榻上,她像溺水的人一般撲騰掙紮。高君琰隻用一隻手就摁住她,另一隻手飛快地拉起染血的臘梅紋黃緞百褶裙下擺,往上扯,一直卷到大腿根,露出她穿在裏麵的月華錦襯褲,襯褲卻是一片潔淨。


    他大手狠狠拍打她的屁股:“好特別的經血,居然是從外麵流進來的?”


    這個曖昧至極的姿勢,本就讓沁水心慌意亂,這下詭計戳穿,她更加不知所措,隻得口中強辯:“皇上恕罪,實在是臣妾今日身體不適,不能伺候皇上,是以想出了這個昏招。[.超多好看小說]罪在臣妾,請皇上將臣妾打入冷宮,永世不得侍奉皇上!”


    “先侍奉了這一次,然後再永世不侍奉。”高君琰欲.火上升,眼神妖異邪虐,幹脆就以這個姿勢,跨於沁水脊背上方,欲扯掉她的襯褲。


    “太後駕到——”


    太監尖細的嗓音,如一根尖刺紮進高君琰耳膜,頓時熄滅了他的欲.火。


    “你快穿好了出來見母後。”高君琰放開沁水,將她剛找出來的大紅宮錦寬襇裙扔在她身上,然後甩袖走了出去。


    隨著一陣百合花般清美的香氣,餘太後疾步入殿,帶進來滿殿如月華般的冷光清輝。


    餘太後渾身上下流轉著難以言說的高貴。月白色綾錦暗紋短襖,襖邊鑲著毛峰極好的銀色貂毛,碧藍色雲錦曳地曲裾長裙,順著裙幅上的曲裾,一層層映滿流動的水波。她優雅曼妙的身姿就仿佛在水中晃動,透出一種影影綽綽、澹澹蕩蕩的美。


    她雖然四十許人,但容顏宛如二十七八。翠玉步搖垂下露水般清冽的珠串,輝映著她的冰姿雪貌。


    高君琰母子相依二十多年,對母親相當熟悉,但是每次看見母親都會被她高貴冷豔的氣度所懾服。常常納悶,按照父母的說法,母親是父親征途救下的流民,身世淒涼。出身低賤的母親,怎麽會有從骨子裏透出雍容高貴?


    餘太後在侍女們的扶掖下,落座於主位的大型豪華坐榻。她隨即遣散眾人,斜倚憑幾,漠然看著兒子。


    高君琰扯出一個譏嘲的笑:“母後來得好及時。”


    餘太後長而媚的美目,冷得如幽幽寒潭,托腮望著兒子,“琰兒,哀家聽說北衛皇帝禦駕親征。現在他親妹子在我們手裏,我們可以用這位沁水公主牽製他。既如此,母後的意思,未央宮應該封鎖起來,派重兵把守。”


    “你們用我牽製不住羽哥哥。”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沁水從內室走出,“我羽哥哥根本不會在乎我的生死,如果他在乎,就會選擇先禮後兵,而不是一開始就禦駕親征。”


    沁水徐徐走過來,在餘太後麵前跪下:“臣妾參見母後,母後萬福。”


    “你倒是很善言辭。”餘太後語氣冷如冰霜,聽不出是諷刺還是讚美,“起來吧。”


    沁水慢慢站起,抬目看了餘太後一眼,刹那間,隻覺目眩神迷。


    記得第一次在辰哥哥的寢帳內看見姐姐,也是這種感覺。


    她長於深宮,一生見過美人無數,但是像姐姐那麽美的女人,是從來沒見過。蘭貴妃應該算是父皇後宮裏最美的女人了,但一來年紀大了,二來自己從小見慣了,看久了也不覺得多耀眼了。


    眼前這個女人的年紀應該跟蘭貴妃差不多,如果細看五官,還沒有蘭貴妃精致。但是卻有一種耀人眼目的光彩,或者說,一種難以言說的氣場。這種東西,她隻在姐姐身上感覺到過,這是她遇到的第二個如此讓人心魂震蕩的女人。


    餘太後也在定定望著沁水。上次大婚之夜,她隻遠遠地看過沁水。此刻,她近在眼前,餘太後的目光久久逡巡於她臉上,似乎執意想要在沁水臉上尋找什麽。然而,終究還是有些失望,仿佛是沒有找到她原以為會有的某種印跡。


    高君琰看看母親,再看看沁水,高高飛揚於額際的濃黑劍眉,沉沉壓下來,擰成一個結。這樣一個神情,使得隻有六七分像蕭辰的他,驀然間幾乎像到九分。而沁水正好轉頭看見,一時熱血沸騰,情意如熾,眼睛一陣發酸,淚水頃刻間幾乎衝湧而出。


    “母後,兒臣覺得,皇後所言確有道理。”高君琰雖覺母親和妻子的神情都很古怪,但也不去深想,他的全副心思,仍舊還在軍情國政上,“我們出兵收複的,本來就是我們的故土。北衛皇帝如果顧及妹子,應該是先下旨責問,而不是立刻燃起戰火。可見蕭羽對他妹妹感情並不深厚。”


    餘太後看著兒子,線條柔媚的薄唇漾開一絲冰冷的笑意,“琰兒,母後又不會讓你廢皇後,你緊張什麽。即便用她牽製蕭羽,也隻是做做樣子,難不成母後還要取她性命?”


    被母後揭穿心思的高君琰,也不在意,朗朗地笑起來,“臘日將近,往年南漢每到臘八節,都有六宮嬪妃去靈光寺進香祈福之習俗。我南楚初立,很多民眾仍在懷念漢室,不如我們南楚亦沿襲這條習俗。兒臣的意思,臘八那天,解除皇後的禁足,讓她陪同母後,率領六宮,到靈光寺去進香,如何?”


    餘太後銜著那一抹雪蓮般冰涼清媚的笑,斜睨著兒子:“說來說去,你就是想解除皇後的禁足?”


    高君琰看了沁水一眼,劍眉一揚,對母後笑道:“兒臣確有此意。”


    “這個不用了。”沁水連忙說,“臣妾乃是罪婦,兩度失身於人,髒汙不堪。臘八祈福回來之後,還是繼續禁足吧。”


    高君琰被她氣得夠嗆,朝沁水飛過來一記要殺人的眼神。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居然還要一口咬定自己兩度失身於人。世上怎麽有如此不愛惜名譽的女人。


    餘太後趁機幫腔:“是啊,琰兒,禁足還是要繼續的。隻是臘八那天進香,可以讓皇後出行一次。”


    高君琰狠狠盯著沁水,沁水朝他翻了兩個白眼。


    “琰兒,以後未央宮你還是不要來了。”餘太後輕緩的聲音裏,帶著不容抗拒的森冷,“你不要不相信慈航道長。你忘了當初他那句‘紋刀埋於篷篙,漢室絕於楚祚’的讖語了?慈航道長言出必驗,已經有無數事實可證。”


    慈航道長給高君琰和沁水算過八字,說他們八字相克,若相結合,有血光之災。餘太後以此為由,一直不準兒子到未央宮來。


    高君琰突然爆發一陣大笑,如此肆無忌憚的笑,讓餘太後輕輕擰眉。


    “母後,你最好能舉出其它例子,來證明慈航道長言出必驗。”笑聲漸收,高君琰俊美的臉上依舊殘留笑意,雪白的牙齒閃耀著清朗動人的光華,“因為‘紋刀埋於篷篙,漢室滅於楚祚’,這句讖語,出自兒臣之口。”


    原來,高寒朗死後,南漢皇帝劉敕在高氏送葬途中,埋伏了兵馬,意欲一舉鏟除權臣高氏。是高君琰料到劉敕會動手,預先做了準備。


    這次政變,以高氏勝利告終。劉敕政變失敗後,被高君琰借故廢掉,改立劉敕的兒子,八歲的劉豫為皇帝。高皇後垂簾聽政。高皇後胸無謀略,政.權全部委任高君琰。


    高君琰代劉漢自立已是朝夕之事,那一陣,京城百姓奉為神仙的慈航道長,突然放出讖語。


    “紋刀埋於篷篙,漢室絕於楚祚。”


    很多無知庶民對這位慈航道長深信不疑,於是更加確信高氏代劉氏是天命所歸。


    其實這句話就出自高君琰,熟讀史書的他,發現曆史上每次改朝換代都有所謂的讖語、祥瑞甚囂塵上。


    紋刀,既指“劉”,也有紋飾華美的兵器之意。


    篷篙,既諧音“高”,也有蓬勃生長的野草之意。


    本是神兵利器,卻被蓬勃生長的野草掩埋。鋒已鈍,鍔已斂,大勢已去。


    編排這樣一段讖語,對於高君琰是手到擒來。喜讀《左傳》的他,對左傳裏好多精彩絕倫的讖語,倒背如流,爛熟於胸。


    “怎麽,母後,你與慈航道長過從甚密,他竟然都沒告訴你,當初他是受司徒寧暄之托,才發出這句讖語的?”高君琰亮如星辰的黑眸,閃爍著狡黠而嘲弄的笑意,“而寧暄則是受意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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