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羽禦駕親征之後,餘太後曾經建議封鎖未央宮,以沁水牽製蕭羽。高君琰沒有同意,認為用沁水牽製蕭羽,根本沒用。


    於是,未央宮並未增設重兵把守,所用的侍衛,依舊是與六宮相同的尋常規製。


    由於沁水的禁足還未解除,未央宮在除夕夜格外冷清。於是沁水建議,由她坐莊,在未央宮中自己擺宴,所有宮中侍女、內監,都要出席,大家一起吃年飯,一起過年。


    席上,沁水不斷地勸酒,還故作瘋瘋癲癲地跟侍女、內監們劃酒拳。


    沁水自小好酒而無量,但是劃酒拳卻是個高手。她於琴棋書畫之類的才藝都不精擅,但是在猜拳、博戲(賭博)方麵,都極有天賦,上手就熟。


    見皇後居然放下身價,跟下人們混在一起猜拳鬥酒,闔宮上下鬧得更歡。宮門外值夜的禁衛軍,因為是除夕,聽見宮中喧鬧成一團,也不以為奇。


    皇上這時更不會來。按照禮製,皇上白日大宴群臣,夜間則要與太後以及六宮嬪妃,共享家宴。


    這樣鬧了大半夜,沁水才讓玉蟬把蒙汗藥下在湯水和酒水裏。


    如果一開始就下蒙汗藥,隻怕引起未央宮外的侍衛懷疑,因為除夕夜,宮裏不可能那麽安靜的。


    此刻,未央宮中一片東倒西歪、寂然無聲,宮外侍衛也不會奇怪,想來是大家夥都已經醉倒了。


    未央宮後苑有一個小門,這座門外是沒有侍衛的,就連巡夜的禁衛軍也少見,因為這座小門隱於竹林花叢間,通常是不開的。


    玉蟬早就偷了小門的鑰匙,領著沁水出了後苑,順著一帶花叢曲徑,來到淑景宮。


    這時前去侍宴的繆賢妃還未回宮,玉蟬將沁水帶到一個偏殿,“娘娘你先在此處等等吧。”


    沁水看見房中有坐榻,鋪著厚軟光滑、顏色純白、如冰似玉的貂皮褥,便坐了上去。


    她是很不喜歡屁股墊腳跟的坐姿,但是這種跪坐的姿勢是最符合禮儀的,此刻在外人麵前,她也隻好很端莊地跪坐著,靜候。


    玉蟬又喚人來給沁水生了個火爐,讓她取暖。


    沁水望著鎏金銅爐裏跳動的火苗,纖眉擰得緊緊的,臉上的表情被閃動不定的火光,映得忽明忽暗。她的心跳,也有些不整齊,忽快忽慢,很是不安。


    倒是沒等多久,就聽見殿外有人聲喧嘩,應該是繆賢妃的輦駕回宮了。


    沁水一顆心提起來,站起身,從榻上下來。剛走到門口,玉蟬跑進來,神色有些慌亂,“娘娘,不好了,皇上也來了。”


    “啊?除夕夜皇上在這裏過?”她脫口問出這一句後,突然想起來,按照規矩,除夕夜皇帝應該是在皇後處過夜的。問題是自己禁足了,那皇上當然應該在位份最高的繆賢妃處過夜。


    如此一想,她問道:“那今夜沒法商量搭救色目王子了?”


    “剛才賢妃偷偷傳下話來,讓娘娘你在此侯著,等她將皇上灌醉後就過來。皇上臨幸賢妃,一般都在玉華殿。不會到此處來。”


    繆賢妃的淑景宮,規製堪與皇後的未央宮比肩。宮內格局很大,玉華殿是寢殿。與沁水此刻所在的冷香閣,還有一段距離。


    沁水悶悶地坐回榻上,無奈地等著。[]


    她是一定要救赫圖的,盡管不知道繆賢妃會有何對策,但是沁水一定要試一試,不能錯過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


    這樣想著,生性好動、最討厭長坐的她,咬咬牙忍著,等了下去。


    不久,玉蟬進來,托盤裏放著白瓷茶碗,“娘娘,喝一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雖然殿中生了火,但畢竟是隆冬時節,坐著一動不動,雙手冰涼。於是沁水接過茶碗,兩手捧著,頓時有熱氣傳入掌中,舒服極了。


    她一壁暖著手,一壁慢慢地喝茶。


    在她苦等的時候,玉華殿內笙歌漸起。


    高君琰今日喝了不少酒,白日大宴群臣,晚間皇室家宴。


    若不是餘太後吃了點海鮮,突然肚子不適,提前離席。高君琰在眾妃輪流敬酒下,說不定真會倒下。


    酒意熏熏間,他看繆筠的目光不由得迷離,“阿筠,給朕跳一支舞吧,許久不看你跳舞了,朕親自為你擊節。”


    上次繆筠做的夜宵全部中了高君琰的心意,高君琰答應滿足她一個要求,繆筠提出的就是除夕夜到自己宮裏來留宿。


    繆筠的預謀已經萬事具備,卻沒想到高君琰會心血來潮地要看舞蹈,不由心中微急。但也不便推辭,也顧不上換裝,就這樣翩然舞起來。


    因為是除夕,淑景宮各處彩燈高掛。玉華殿內,也多了幾盞大紅琉璃宮燈,在深闊的大殿內鋪展開霞光般的澹澹光暈。


    紅霞蒸騰般的彩光中,高君琰穿黑色的錦袍,領、襟、袖口鑲著異常華麗的赤黃色龍紋。兩邊腰間垂下長長組玉佩,是極其罕有的古青玉,長長的兩串迤邐至足,宛如流動的水色。而他衣服上流麗漫卷的龍紋,映著粼粼玉光,宛如蛟龍在水中翻騰。


    這樣的服飾,襯得他的身形格外高峻魁偉。斜倚憑幾,醉眼迷離,身姿疏放,以玉箸敲打著大金爵,發出珠落玉盤般清脆悅耳的聲響,伴隨著繆筠舞蹈的節奏,泠泠回蕩在夜深寧靜的大殿。


    因為要跳舞,繆筠脫下外麵的厚重禮服,隻穿裏麵一條胭脂色繡桃枝的綾錦長裙。


    隨著高君琰擊打出的節拍,她旋舞成一片煙霞般的光,舞姿輕盈,腰肢細軟,拋袖折步,展袂回裙,如彩雲冉冉,似粉蝶翩翩。


    一曲將盡的時候,她袖甩裙飛,飄落到高君琰案前,如狂風吹彎的細柳,慢慢仰低,跪下,裙幅迤邐鋪展成一大片雲霞。臉卻向高君琰仰著,媚眼如絲,波光流轉,勾魂攝魄。


    高君琰定定看著她,黑湛湛如墨玉的眸子裏,搖曳著遙遠而淒涼的光,仿佛有什麽美好而又傷感的記憶浮上了心頭。


    攬過繆筠的細腰,高君琰用最悲傷深情的語調,帶著酒後濃濃的醉意,在她耳畔問,“阿筠,你會跳疏勒舞嗎?給朕跳一支吧。”


    疏勒舞……


    一代舞蹈國手的繆筠怎會不知,但她明麗的紅唇勾起一個輕蔑的弧度,“皇上,疏勒舞是胡姬跳的,舞姿不雅,我們大家閨秀不許學的。”


    她的話音未落,腰間一陣劇痛,腰肢幾乎要斷掉,不由痛呼出聲,“皇上――”


    高君琰眼神驀地暴戾邪虐,鐵鉗般有力的手捏著繆筠腰肢,“今夜朕要看疏勒舞,你給朕跳。”


    “臣妾真的不會。”繆筠心中有恨意如烈火灼燒,然而腰間被捏得痛楚難忍,隻得有氣無力地說。


    長歎一聲,高君琰放開了繆筠,側過頭去,端起酒爵,卻許久停杯不喝。眼裏倏然泛起一層淚水,緩緩滑落,滴入杯中,濺起一圈圈漣漪。


    繆筠剛才跳舞的時候就一直在觀察,但是沒想到高君琰看她跳舞看得如此專心,這杯酒是一點沒動。此刻見高君琰端起酒杯,她的眼中亮光一閃。


    但是高君琰又將酒爵放下了,轉過臉來,微眯的雙眼流轉著深深醉意。隨著酒意,心中有往事如海潮般層層卷來,衝激得心房劇痛。他怔忡了片刻,驀地說,“阿筠,朕給你講個故事。”


    繆筠自嫁給高君琰,從沒見過他喝醉,這還是第一次。據說醉酒的人話多,她不由顰起秀眉,惦記著冷香閣的沁水,暗暗著急。


    “皇上要不要先喝一點醒酒湯,然後慢慢講?”繆筠媚笑嫣然,款語相勸。


    她見高君琰恐怕已經喝不下酒了,便想了另一招,隻需交待心腹在醒酒湯中下藥,也是一樣的。


    誰知高君琰伸出大手,卡住繆筠脖頸,怒聲,“你以為朕醉了?朕沒醉!你給朕閉嘴,聽朕說,不許打岔!”


    繆筠被卡得喉頭一陣翻湧,淚水頓時湧出。她見過男人發酒瘋,知道男人在醉酒的時候不可理喻,所以也不敢再硬勸。


    且等他一邊說,再一邊設法吧。繆筠心中想,但願此時未央宮那邊不要出狀況,那麽這邊什麽時候成事都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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