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蟬跑到淑景宮時,繆筠已經睡下了,從夢鄉被吵醒,鶯嬌燕懶,鬢亂釵橫,語氣煩躁,“這麽晚了,什麽事啊。”


    “娘娘,那藥粉給皇後服用了,好像情況不大好,像是……像是血崩了……”


    繆筠細長鳳眼微微一睜,然後,一片興奮的紅光籠罩了她的媚臉:


    “太好了,這正是慈航道長所預言的血光之災,果然靈驗了。看來皇上今夜也要遭災了。慈航道長……果然是活神仙……”


    繆筠興奮得覺也不要睡了,披著玫瑰色絲綢抹胸長裙,從床榻上下來,“玉蟬,你就呆在本宮寢殿,現在不要出去。咱們等著禍亂大起吧,嘻嘻嘻……”


    玉蟬呆住了,惶恐地問,“娘娘,你的意思,不管皇後了?”


    “管她有何用?慈航道長預言的災厄,誰能逃過?”繆筠鳳目斜挑,嘴角揚起得意的弧度。


    玉蟬咬著下唇,細眉緊蹙,突然一躍而起,“不行,我要救皇後!”


    “你敢!”繆筠厲聲喝道,“來人,把她給我看押住!”


    玉蟬是從正門拍打宮門進來的,所以淑景宮的人都起來了,幾個內監就在殿外侯著,立刻聽命進來攔住了欲往外衝的玉蟬。


    玉蟬大叫,“娘娘,人命關天啊!”


    卻立刻被絲巾堵住了嘴。


    淑景宮裏鬧這一出的時候,未央宮裏仍是死寂沉沉的一片黑暗。


    月色隱隱,樹影參差。


    就睡在沁水寢殿東廂的一個貼身伺候的侍女,穿過庭院去如廁,打著哈欠,迷迷糊糊地走著。


    忽然,她的腳步定住。


    皇後的寢殿門開了一人寬的縫,有微弱的燭光透出,一大灘暗色的水泊一直流淌到廊簷下的台階,再順著台階滴滴答答地流淌。


    台階下,竟仿佛躺著一個人。


    侍女捂著嘴幾乎大叫出聲。


    雙腿篩糠般抖著,慢慢走過去,俯身一瞧,一聲高亢尖利的慘呼霎時迸發:


    “來人啊!來人啊!快來人啊!”


    這一切變亂發生的時候,皇帝仍在他的含元殿東堂批閱奏章。


    殿內寂靜無風,燭光明亮,在年輕的帝王俊美的臉上,暈染了一層淺紅的光暈。


    這張臉雖然俊美無雙,但眼角眉梢、唇際腮邊,都透著說不出的陰鷙。


    突然有人推門而入,一陣風吹得燭光繚亂搖曳。


    “皇,皇,上,不,不好了,皇,皇後娘娘,她……”


    高君琰慢慢地抬起劍眉,“你慢慢說好不好,就是皇後娘娘薨了,你也得把話說清楚不是?”


    報信的小太監沒想到皇帝的態度如此輕鬆,甚至帶著一絲玩世不恭,倒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高君琰最心腹的總管太監慶生最是了解皇上,在一旁提醒小太監,“不要著急,再大的事,能大過前線戰報?你慢慢說。”


    小太監從話音似乎琢磨出來,皇帝對那位幽禁的皇後,並不在意。所以,如果是小事,就不要拿來打擾皇帝了,除非是皇後死了。


    所以小太監緩了一口氣,盡量心平氣和地說,“未央宮的宮人發現皇後流血不止,氣息奄奄,已經著人去請太醫了。”


    高君琰幾乎要笑噴,“血流不止?皇後好好地呆在未央宮,怎麽會血流不止?爬樹摔下來了?如廁掉糞坑了?”


    未央宮的小太監偷眼看著皇帝,見皇帝不但不著急,反而笑得那麽沒心沒肺,倒不知道該不該請皇帝過去了。


    高君琰笑罷,似乎是隨口問了一句,“太後到了麽?”


    小太監一愣,“呃?半夜三更的,奴才們不敢去打擾太後。”


    “太後會去的。”高君琰冷冷一笑,振衣而起,“好吧,朕去看看。坐了一晚上,就當舒經活血吧。”


    高君琰幾乎與餘太後同時到達。


    母子倆在未央宮門口相遇,高君琰雖然恭恭敬敬地參見了太後,嘴角卻掠起一絲陰冷的笑,“但凡涉及皇後,母後總是很及時。”


    餘太後半夜起身,穿得隨意,一襲深碧色繡百合花的大袖連裳,搭配了一條金鳳雲紋月白披帛。麵容仍是冷若冰霜,對於兒子的刻意譏諷,隻是淡淡頷首,並未作出回應。


    母子倆剛進入椒房殿外間,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太醫從內室出來,在餘太後的坐榻前躬身行了禮,又對侍立在榻邊的皇帝恭施一禮,鬢邊微滲冷汗,垂首不敢說話。


    餘太後柳眉輕攏,“吳卿,皇後的情況如何?”


    “行針服藥後,血已止住,暫無大礙。”吳太醫引袖拭一拭額際冷汗,答道。


    “皇後究竟是什麽病?竟會引起大出血?”


    吳太醫胡須微顫,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餘太後細瞧之下,心中疑雲愈濃,清麗的眉目染上冰霜之色:


    “哀家問你話。”


    清冷的一句話,讓吳太醫渾身一抖,不得不硬著頭皮說:


    “是墮胎不盡,引起的大出血。”


    “什麽?!”餘太後聲音尖利,霍地從座位上站起,手緊緊摁住坐榻邊的鎏金鏤空鳳紋憑幾,“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高君琰也愕然地揚了揚眉。


    吳太醫已是冷汗涔涔,聲音發顫,“皇後已有五十日身孕,服用紅花後,胎囊並未排盡,是以造成血崩……”


    “五十日身孕!”餘太後遍體戰栗,臉色煞白,驚恐的目光移到兒子臉上,死死盯住,“琰兒……”


    高君琰既震驚又無辜,愣愣半晌,眼中忽然閃過詭譎的光,心想,索性就認了,正好試探一下母親,哼,什麽血光之災,朕才不信。


    這樣一想,高君琰故意嗬斥吳太醫,“你說什麽?服用紅花?何人如此大膽,竟敢謀害皇嗣!慶生――”


    “在。”


    “給朕徹查此事!”


    慶生還未來得及應命,餘太後身子搖晃了兩下,高君琰連忙扶住,“母後!”


    “琰兒,你跟皇後,已經……?”餘太後緊緊盯著兒子,眼裏布滿驚駭、恐懼、自責、痛苦,“你和她……”


    終於承受不住瞬間震蕩在心內的諸多情緒,餘太後白眼一翻,往後栽倒。


    高君琰及時地一挽,讓母親倒在自己的臂彎裏,慢慢將母親扶到榻上,喝令太醫,“還不快幫母後看看!”


    吳太醫給餘太後行針的時候,高君琰讓餘太後身邊的心腹侍女去內室照顧沁水,命令未央宮所有的宮人在庭院裏集合。


    廊下宮燈照耀下,高君琰目光沉沉,從未央宮諸人臉上一一掃過:


    “未央宮所有的人都到齊了?有沒有少了誰?”


    “回稟皇上,少了玉蟬。”


    “她去哪裏了?”


    大家麵麵相覷,都很納悶,大半夜的,玉蟬能去哪?


    一個侍女說,“啟稟皇上,今晚皇後隻留玉蟬一人在殿中伺候。”


    “既然在皇後殿中伺候,怎麽會憑空消失了?”


    又一個侍女說,“啟稟皇上,奴婢發現皇後的時候,皇後一個人從殿內爬出來,顯然是想要求救。”


    高君琰聽著這詭異的一幕幕,凝眉深思。


    首先,因為母親禁止,自己就見過沁水一次,這孩子肯定不是自己的。


    其次,這紅花是從何而來的?是沁水害怕奸.情暴露,自己弄來的?還是有人害她?


    再次,這個玉蟬是怎麽回事?為何會突然消失?莫非這樁奸情她是知情者,甚至紅花都是她找來的,所以出了事她就逃逸了?


    不管怎樣,現在的關鍵,是搜出這個玉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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