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顯地感覺到她的身體劇烈一震,幾乎僵化在原地,半晌,才徐徐轉身,紫眸睜大,流露出強烈的難以置信,嘴唇呆呆地蠕動,斷斷續續擠出幾個字,“什,什麽?你,你在說什麽?”


    他一瞬不瞬地盯牢她,慢慢鬆開她的手,將身上剩餘的白絹內單也脫掉,然後把濕淋淋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將她裹住。


    然後捧起她的臉,用力地搓著,搓著。還不住地往她臉上、往她脖頸裏嗬著熱氣。然後把她的雙手拿起來,放在自己堅實的腹肌上……


    他像在回放記憶一般,慢慢地做著這一係列動作。


    而她的神情,隨著他緩慢的動作,連續不斷地掠過震駭、恍惚、迷惘、驚喜、淒愴……她紫色的瞳孔,渙散了又凝聚,凝聚了又渙散,仿佛那些埋藏在最深處的記憶,都像是地底的熱泉,慢慢地噴湧出來……化作兩道洶湧的淚水,滾滾滑下麵龐……


    他伸指,接了她的淚水,一顆顆放進嘴裏。她落一顆淚,他就接一顆放進嘴裏。


    “別哭哦,堅持到天明,我給你買糖糕哦。”


    他這話剛落,她帶著瘋狂而絕望的力量,猛烈地撲進他的懷抱,將他緊緊抱住,哭喊,“夏郎……你到哪裏去了?我一直在那個破廟裏等你,好冷,好冷,我好冷啊……可是,你沒有回來!你再也沒有回來!”


    他緊緊地摟著她,隻覺整個靈魂都被她的哭聲穿透了,強烈的悲與喜一陣陣地撞擊胸臆,讓他顫抖得說不出更多的話語。


    那天早上,他離開破廟時,她也是這樣抱著他,“不——別丟下我!”


    她突然自他赤.裸的胸膛仰起臉來,望著他,不住搖頭,“怎麽可能?你……你是夏語暉?夏語暉不是死了麽?”


    她伸掌,用力推開他,帶著深痛的淒愴與悲苦,狂亂地抱著頭,厲呼,“不,不,你怎麽知道我的過去!高君琰,你是怎麽知道我和夏郎的故事?是誰告訴你的?是誰告訴你的?!”


    他重新將她攬入懷抱,用力地鉗住,製止她的狂亂,聲音裏帶著深沉的安撫與寧定,“媚煙……媚煙……你聽我說……我後來回去了,我回到那個破廟了,可是你已經不在了……”


    “我冷啊!我再在那裏等下去,我會凍死的!所以我在天黑之前就走了……”她緊緊地抱著他,任淚水貼著他堅實的胸膛流淌,浸濕了他胸口一大片,她再次仰起頭來望著他,抱住他的雙肩狂亂地搖晃,“到底怎麽回事啊?你和夏語暉怎麽會是一個人?怎麽回事啊?難道蕭辰那把火沒有燒死你?”


    他俯身捧起她的臉,他深黑的眼睛已經被一片水光模糊,帶著夢幻般的恍惚與深徹的哀惋,“媚煙……成也夏語暉,敗也夏語暉……如果不是我偷了夏語暉的夜宴請帖,我就不會遇到你。但是,正因為我偷了他的東西,被他和他的幾個兄弟痛打了一頓,所以沒有能夠及時回去……”


    當年,他無論如何想不到,世上偏有這麽巧的事。他從破廟裏出來,想給媚煙買糖糕,結果剛走過一條街巷,就聽見有人喊,“就是他!將軍,就是他偷了咱們的行囊!”


    他飛身欲逃,但那夏語暉也是一員虎將,武藝超群,很快追上他。夏語暉還帶有兩個同伴,都是武將出生,自幼習武。三個打一個,把十七歲的高君琰打得頭破血流,不省人事。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扔在一片野樹林,渾身火燒般疼痛,稍稍動一下,就牽扯出一陣陣劇痛。


    “不行,媚煙還在等我……我要回去找她……”


    他就這樣一寸寸地爬回了那個破廟,他不知道,其實他爬進破廟的時候,她剛剛才離開。


    他再也沒有力氣動彈,在破廟裏一直躺了很久,就這樣與她錯過了……


    這一錯過,就是九年,九年……


    “這麽說,蕭辰燒死的不是你,而是夏語暉?”聽完他的敘述,她顫抖著問,紫眸裏流溢出無邊無際的悲愴。


    突然,她如一頭發瘋的母獸般爆發,發狂地捶打他,撕咬他,在他赤.裸的肩頭與胸膛抓出一道道血痕,咬出一道道的牙印,歇斯底裏地哭喊,“你這個畜生!你欺騙我!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你為什麽要自認是夏語暉!你害我一路流浪,到夏語暉府上去找你!寒冬臘月,我在夏府門外等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夏夫人出來了,她像驅趕乞丐一樣驅趕我!還是一個好心的丫頭,才告知我夏語暉的去向!然後,我又一路流浪去找夏語暉,最後得知夏語暉被蕭辰一把火燒死在梁河上遊的蘆葦蕩。為了你,我又去向蕭辰報仇,我把那樣一個英雄陷害到雙腿殘廢,你,你,你……”


    撕心裂肺的哭喊到了最後,她全身力氣像被抽空了,再也站立不住,癱軟在他懷裏,幾乎要昏厥過去。


    在她心中,夏郎一直都是她最美好的初戀,卻沒想到,這段初戀,根本沒有那麽純真,那麽美好。原來隻是一場欺騙,連姓名身份,全都是假的,假的。她這一生,難道就注定要被男人踐踏、利用、玩弄、欺騙麽?


    她這一聲聲的質問,幾乎像一柄柄利劍,穿透了他的肺腑,絞起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眸中蒙著的那層水光,終於化作不可抑製的眼淚,傾瀉而下。


    他突然將她橫抱起來,踉蹌幾步,將她放倒在外廳的一張大型坐榻上,整個身體覆蓋住她,任淚水一滴滴打落在她眼睛裏,臉頰上,就這樣俯首凝望她。


    “媚煙……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聽你叫我夏郎,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有揭穿你……也許,那時我裝傻騙人,都已經成了習慣……”


    她重新喚起瘋狂的力量,拚命地左右搖晃腦袋,躲開他貼近的臉孔與他大滴大滴落下的淚水,淒厲而狂怒地吼著,“因為我是下.賤的妓.女,你怕惹上麻煩,所以不敢以真名姓相告,對不對?對不對!你騙我,原來我的夏郎是騙我的!欺騙,比打我、罵我,更可恨,更可恨,你知不知道!”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他以手正住她的頭,讓她的眼睛看著自己,淚水如注,從胸腔裏迸發呼喊,“我從來不介意你的身份,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喜歡你的勇氣,你的聰明。你一箭雙雕,幹掉了兩個男人。你喊出那段話時,我就從你的眼神看出來,你一定恨毒了劉炆,對不對?我知道你肯定受過很多苦,以後,我要讓你開始全新的生活……”


    她定定地望著他,整個人像被施了魔法,唯有眸子裏在激蕩著往事的波瀾。


    這段話,她怎麽可能忘記。雖然過去了九年,但這段話,就好像是她生命中的佛音綸語,曾經在她最絕望無助、最自暴自棄的時候,給她帶來過陽光與溫暖,給她帶來過希望與美好。


    給我一點陽光吧,給我一點希望吧,十五歲的她被囚禁在王府時,曾經夜夜悲泣呼喊。


    但她終於知道,僅僅悲泣呼喊是沒有用的,根本就沒有神,根本就不會有人來憐憫她,挽救她。


    隻能自己救自己。


    所以,才有淮南王夜宴那晚,她那樣的智慧與勇氣,以及那樣同歸於盡的決心。


    她何嚐不知道,將劉炆逼上絕境,其實也是將自己逼上絕境。


    但就算是絕境,她也要豪賭一次,隻要能擺脫命運的束縛!


    她沒有想到,會有一個男子,在那樣的情形下,不顧一切地救自己,並且還許諾,要給自己全新的生活。


    夏郎……一直都是她生命裏最珍視的……


    然而,夏郎是夏郎,高君琰是高君琰,這是兩個人,是不同的兩個人!說什麽她都無法把他們聯係起來!


    她不停地搖晃著腦袋,死死地咬著下唇,神情極度悲苦、絕望、傷痛……


    “雖然錯過了九年,但朕希望用一生去彌補,朕要盡全力讓你開始新的生活。不管你這九年經曆過什麽,從今往後,我們重新開始,可以麽,媚煙……”


    他緊緊捧著她的麵龐,製止她似乎停不下來的瘋狂搖頭,癡癡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紫色眸子。無窮無盡的愛憐與疼惜淹沒了他,淹沒至頂,淹沒得不能夠呼吸……


    就是這雙眼睛啊,在寒風凜凜的破廟裏,他正在用手接了她的眼淚,放進嘴裏。突然之間,一道月光落進她的眸子,讓他一瞬間整個人呆住。


    他幾乎以為自己掉進了一個夢幻,月華流轉,在她眼裏帶起一片紫色的華美淒豔。


    是他看錯了麽?捧起她的臉對著月光再次仔細打量,像發現什麽稀罕事一般激動,“你的眼睛是紫色的?”


    紫色的眼睛,紫羅蘭一般神秘、瑰麗、憂鬱的眼睛,純真而又媚惑,高貴而又妖豔……


    他灼熱而滾燙的唇,落在她的眼睛上,深深地吸吮,吮去了她的淚水。再沿著挺秀的鼻梁滑下,最後停留在她的嘴唇,像蝴蝶停留在花瓣上,輕輕地,久久地,采蜜一般耐心地,慢慢在唇瓣周圍遊走,一點一點地輕啄,最後才滑進齒間幽境,滑進一片濕潤香甜的深處……


    同時他的大手,在她腰際輕輕一扯,解開了她的腰帶,從內層的褻衣下擺,慢慢滑進,向上遊走,籠住了挺拔圓潤的雪玉,用旋轉的手法,力度適中地一圈圈輕輕揉.弄……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悸動與迷醉的感覺一點點侵襲,身體在慢慢酥軟下去,意誌力在一點點崩潰……


    紫色眸子裏緩緩彌漫開迷離與恍惚,定定凝視上方的這雙眼眸。


    多麽像啊……跟辰的眼睛形狀,真的很像啊……


    驀然間,烏黑的眸子變得血紅,充滿了排山倒海的暴怒與悲傷,目眥盡裂地直視著她……


    辰!


    是辰在看著她,那樣暴怒,那樣悲傷……


    她的身體瞬間僵硬,死命地撐起身子,推開他,“不行!我……我今天葵水!”


    注釋:葵水,古語,月經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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