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片似乎是山區,大道兩邊的山脈在陽光下,像綿延不絕的綠色屏風,不住地從舒雅眼角疾速後退。


    奔馳的駿馬發出的蹄聲,仿佛一聲聲迸濺在她心上。


    一顆激烈的心,幾乎要隨著這閃電般的速度,迸出胸腔。


    “駕——駕——駕——”她不住地狂野催馬,呸呸呸地吐出被疾風吹進嘴裏的發絲。


    護送她的兩名碧霄宮星宿,眼見她騎術如此超絕,也是暗暗驚佩。他們必須快馬加鞭才能跟上她。


    陽光暴烈,撲麵的勁風都是熱辣辣的。不管是人還是馬,都被汗水浸得透濕,就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


    一股股從額頭淌下的熱汗,幾度模糊了舒雅的視線,她抹了一把汗,繼續策馬。塵埃撲在臉上,很快被汗水融化,積成厚厚的一層汙垢,將臉頰都凝住了。黑色勁裝被一層層汗水緊緊貼在後背。


    天上那一輪烈日,不斷向下傾倒著沸水般的熱浪。她卻不願意停下來喝一口水,她不停下,兩名殺手自然也不會主動要求休息。


    於是一行人就這樣飛奔著,直到突然間,三騎同時勒馬停下。


    急遽的收韁讓馬匹紛紛人立起來,發出驚嘶。


    舒雅回頭看了看兩人,問道,“你們是不是也聽見了什麽?”


    其中一個星宿說,“好像是山那邊……”


    舒雅微微側頭,再次諦聽。


    身下的大地在輕微的顫栗。


    山風吹來隱隱的號角聲。


    “好像在打仗?”舒雅問。


    兩名星宿聆聽片刻,同時點頭。


    舒雅驟然興奮起來,揚鞭指著不遠處的山梁,“我們翻過去看看怎樣?”


    說完也不等他們回應,一提馬韁,率先策馬往山上去。


    山道狹窄,崎嶇盤旋,三匹馬卻飛速地沿著盤山路,消失於山林深處。


    正是盛夏,山中枝繁葉茂,濃蔭蔽日。金鼓齊鳴、萬馬奔騰的聲音越來越響亮。但是濃密的山林遮擋了視線,隻能從山崩地裂般的聲音判斷這場戰役的恢弘,卻始終沒辦法一觀其境。


    舒雅心中著急,她感覺到戰爭就在那邊山腳打響,但是山路陡峭,隻能沿著狹窄盤曲的山道跑馬,不敢任意翻越山崗。


    身後一名有經驗的星宿喊了一聲,“走這邊!跟我來!”


    舒雅調轉馬頭,跟著兩名殺手從縱橫交錯的山路往另一邊轉道。(.)


    陡然間山回路轉,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巨大的轟鳴聲,猶如奔雷般滾滾而來,震得三人的坐騎都同時驚嘶倒退,慌亂刨地。


    舒雅控製住坐騎,安撫著坐下黑馬,緩緩策馬向前,立馬於山道,往下俯覽。


    密集的馬蹄聲震耳欲聾,這一整片山脈都在天崩地裂般搖撼,舒雅騎在馬上都能感到腳下的土地在抖動,身邊的樹林在搖晃。


    山下的曠野,從南楚方向行來的那支兵馬,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亂了陣腳。幾名將領正高舉長劍,高聲呼喊著什麽。


    舒雅立馬的方向雖然聽不清喊聲的具體內容,但她能猜到,一定是這隻兵馬沒料到會遭到突襲,將軍們正在指揮軍隊趕緊擺陣迎敵。


    而舒雅已經料到,他們麵對的敵人將是誰。


    前方地平線上,一道巨大幕布般的煙塵升騰而起。


    舒雅的心撲通狂跳起來。


    她其實幾乎沒見過戰場上的他,唯一的一次是辰雅之戰時,她在牧京城頭,而他在城下指揮攻城。


    但是,攻城是攻城。


    兵法有雲,攻城為最下。


    她早就聽過,蕭辰打仗,擅守,但更擅攻。擅奪城,但更擅野戰。穩紮穩打,但更能兵出奇招。


    沒想到今日能親眼目睹野戰中的他。


    地平線上那一道長長的黑線,起初是疾速地推進,繼而便像漲潮般,越湧越急。


    飛奔的戰馬開始加速,急驟的馬蹄聲切割著大地,整個隊形開始發生驚心動魄的變陣。


    仿佛是決堤的洪水突然湧進了一道狹窄的水渠,橫而寬的陣型,慢慢地往中間收縮,慢慢地,變成了一支利劍的形狀。


    這柄巨大的黑色利劍,挾帶著雷霆般的氣勢,劃破天地橫空劈來。


    最淩厲尖銳的劍尖處,映著烈日,迸射著奪目的金光。


    那是隊伍最前麵的銀甲帝王,在急速的奔馳中,突然自背後抽出一杆長達三米的金槍。


    整個槍身鍍滿絢爛的金色紋路,金色的槍尖耀眼奪目,與他臉上戴著純金鬼麵相映生輝。


    在他拔槍而出的瞬間,凜冽的殺氣在天地間崩裂爆開,一股恐懼的顫栗迅速在楚軍將士之間蔓延。


    楚軍都知道,那是一杆縱橫天下、殺人如麻、從未一敗的金槍。[.超多好看小說]


    楚軍統帥驚恐的發現,周圍的將士在不知不覺往後退,兩軍還未接仗,楚軍的陣型就開始淩亂,士氣就開始鬆散。


    楚軍統帥發狂般親擂戰鼓,與此同時,萬千弓弩齊發,隨著嗖嗖嗖的呼嘯聲,黑壓壓的箭雨從天而降。


    金色的電光驟然迸發,槍影縱橫,被金槍撥擋飛散的箭矢,在蕭辰周身綻開了黑色的菊花。


    不斷有士兵和馬匹在箭雨中倒下,但是北衛軍隊的整體陣型沒有發生一絲改變,那支巨大的利劍反而更加鋒利,劍尖上的那道金光也更加耀眼。


    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眼看這柄利劍就要撕破楚軍陣營,楚軍的弓弩手們趕緊收了弓箭,拿起兵器。


    因為在這個距離,射箭已經沒有多少作用。


    楚軍統帥停止擂鼓,策馬跑到隊伍最前麵,揚起一柄大刀,振臂高呼,“迎敵——殺啊——”


    一個殺字尾音未盡,一道金色的閃電劃過耀眼的光弧,穿越了他的身體。


    他整個人從馬匹上飛離,像被無形的引線牽引著,往後高高飛起。


    與此同時,一匹雪白如霜的雄峻戰馬,馱著銀甲鬼麵的王者,躍馬而過,及時地握住了貫穿他身體的金槍,用力一抽,一蓬鮮豔的血花怒放。


    眼見自家將軍的慘狀,兩名楚軍副將,悲憤欲絕,殺氣騰騰,催馬從背後包抄。


    剛從敵人肉體裏抽出金槍的蕭辰,閃電般往後一撩,挑起一名副將。


    撥馬轉身,躲過了另一名副將。金槍橫掃,用槍尖上挑著人體掃落一片蜂擁而來的敵軍。人仰馬翻,慘叫連連。


    被他躲過的副將,舞動著流星錘,仿佛揮舞著兩團火焰,哇哇怒吼著,再次策馬衝上。


    蕭辰將槍尖上挑著人體甩出去,擊退從另一麵夾攻過來的一把鋼刀,伏身躲過呼呼迎麵而來的錘風,卻自那錘風底下夾馬上前,瞬間就掠到了敵將旁側。


    舞錘的副將隻覺眼前金影一閃,流星錘不知怎麽就脫手飛出,接著,一道眩目的金光,帶著冰寒的氣息直刺咽喉。


    凜冽的殺氣順著槍尖迸開,瞬間,副將就被金槍從脖頸處挑起,成為蕭辰橫掃另一片敵軍的肉盾。


    這幾下起落如疾風閃電,眨眼間就斃命了楚軍的三名高階統帥。


    金色的光影在他手上飛速旋轉,白色的駿馬馱著他在敵軍中橫衝直撞。銀盔銀甲的他就像一道銀色的閃電,在烏雲般的敵陣中迸裂。奪命的金光掃蕩之處,有殘肢斷臂淩空飛濺,有人影接連拋到半空。


    他像涉過修羅血池的殺神,手中的金槍吞噬著一個又一個血肉之軀,沒有瞬息的遲疑。


    耳畔轟鳴著敵人臨死的哀嚎慘叫,身體裏的血液沸騰得像岩漿,眼前隻看見痛苦扭曲的麵孔、飛濺的血液、不斷倒下的人群和馬匹……


    沒有人知道,腥風血雨中,他的心口,那一枚金色的項飾,安靜地貼著他猛烈跳動的心髒……


    楚軍慌亂間結成的陣型很快就被打散,三個將領被北朝皇帝的金槍絞殺,士氣頓時萎靡。


    這時蕭辰指揮著軍隊,迅疾變陣,剛才的利劍,仿佛從底部生出了兩翼,變成了一隻雄鷹,雄鷹展開翅膀包抄到楚軍的兩側。殘餘的楚軍就像是被雄鷹利爪逮住的小鳥,連逃命和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天地間漸漸染了一層暗暗的紅光,也不知道是戰場上血流成河,還是晚霞的餘暉普照四野。


    橫七豎八的楚軍屍體泡在血河裏,翻倒的馬匹肚腸橫流,到處是折斷的箭杆、散落的兵器、倒下的旗幟,濃密的草地被染成了淒豔的猩紅……


    蕭辰高踞於驌驦馬,指揮著部隊收拾戰場。


    他依然帶著鬼麵具,他本來是用來迷惑南朝,讓三路大軍都似乎有禦駕所在。但是,從最近的動向來看,南朝好像已經探出他的行蹤,他還不明白是怎麽暴露的,因此依然保持上戰場帶鬼麵的習慣。


    夕陽的紅光映照著血紅的大地。


    慘烈的戰場終於歸於沉寂,北衛軍隊將還可以使用的兵器、輜重,集結起來。


    將一息尚存的幾十名楚軍俘虜,押送到皇帝腳下。


    蕭辰依然騎在馬上,俯瞰著跪倒一片的楚軍俘虜。


    他座下的白馬已經被血染成紅馬,銀色的鎧甲上凝結了厚厚的鮮血,在血紅夕陽的照耀下,似乎要燃燒起來。


    整個人如同地獄修羅,又如太陽裏走出來的戰神,猙獰的鬼麵下,目光森冷如劍,掃視過去,楚軍的俘虜紛紛伏地顫抖。


    這些俘虜剛才親眼看見,無數血肉之軀被蕭辰的金槍絞碎,他們不知道這樣的殺神會怎樣對待俘虜。


    然而,令他們意外的是,他們聽到一個冰冷而威嚴的聲音,在戰後慘烈的曠野回響,“回去告訴你們溫太守,朕與吳越援軍即日會師,屆時兩軍合力,勢如泰山壓卵。若舉城投降,家小百姓可保。否則城破人亡,累及無辜,悔之莫及!”


    雄渾的話音幾乎撞得這些俘虜的耳膜生疼,他們瑟瑟發抖間,微微抬目看去,卻見那位金槍戰神,已經帶領部隊,催馬離去。


    俘虜們驚喜又後怕地互相看看,眼裏都寫著慶幸:他們居然還能活命!


    殘陽如血,蕭辰策馬奔馳於隊伍的最前麵,黑甲潮水漫過血紅的曠野,往來路退去。


    與來時相比,這股黑色的潮水其實並沒減少多少。他們的傷亡比起楚軍小得多,這都要歸功於蕭辰的身先士卒、勇烈驚人。


    迎麵的斜陽照耀著蕭辰鬼麵下的眼睛,眸中猶有凜然的殺氣尚未散盡,這時,他的心裏驀地劃過一道奇妙的感應。


    他似乎不敢相信,在疾速奔馳的駿馬上側首,右側連綿不絕的山脈在緩慢地移動,像一道巨大蒼翠的屏風。


    在這道橫亙天地的巨大綠屏之下,有一個小小的黑影,靜靜佇立於金色的斜暉中。


    雖然很遠,但卻強烈地感應到她脈脈凝望的眸光。


    驌驦寶馬發出一聲裂雲長嘶,整個馬身人立而起,高高揚起前蹄。


    然後,馬頭淩空撥轉,蕭辰對部將扔下一句,“朕有事,你們先回大營,勿須跟來!”


    大部隊遵命繼續前行,但是兩百個貼身親兵,像一道溪流從黑色潮水中脫離,隔著一定距離遠遠跟在蕭辰後麵。


    蕭辰在離她幾十步的距離處,勒馬停下。


    她穿一身黑色勁裝,騎黑色駿馬,越發顯出皮膚白得耀眼。


    莽莽群山在她背後,剛剛落入山後的夕陽折射出萬丈霞光,為她黑色的剪影鍍了一層金光。


    兩個騎馬的身影,就這樣麵對著佇立,久久地對視。


    仿佛有一萬年那樣長。


    直到他突然狂喊了一聲:“舒雅——”


    這一聲呼喊,帶著強烈的思念與悔恨,那樣熾熱,那樣狂暴,那樣疼痛。


    此時此刻,他的胸臆間湧起從未有過的感覺,就像他剛才殺敵時所感受到的熱血沸騰。滾燙的愛意在胸口衝撞,燒灼得他整個胸腔騰起一陣陣痛楚。


    整個靈魂裏唯有一個呼喚:


    舒雅……


    吾愛……


    吾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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