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德又吞了吞口水:“在下問的是……”


    “怎麽才能成為一個保留生前意識的鬼!”


    雲鬆呆呆的看著他。


    他麵色發白、兩眼發直,顯然心有餘悸。


    雲鬆說道:“你這個問題有點刁鑽啊,你為什麽會問這種問題?”


    王有德訕笑一聲道:“嗬嗬,在下,嗬嗬,在下就是亂問的。”


    雲鬆懷疑的看著他。


    他說他是亂問的,但看他反應他可不是亂問的。


    雲鬆知道他是在說謊,他也知道他在說謊,他也知道雲鬆知道他在說謊,但是他依然在說謊。


    這樣雲鬆便沒有追問下去,因為他知道繼續追問也得不到真相。


    於是他換了個問題,問道:“那碟仙是怎麽回答你的?”


    王有德苦笑道:“沒有答案,在下問出這話後碟子便碎了。”


    雲鬆了然:“碟子碎了,這鬼便纏上了你……”


    “不是。”王有德搖頭。


    “在下不甘心,換了個碟子又一次請了碟仙,然後問它在下死後會有什麽劫難。”


    雲鬆呆若木雞:鐵子你可真要強!


    他問道:“結果碟子又碎了?”


    王有德還是搖頭:“碟子沒碎。”


    “這次是擱放算紙和碟子的桌子碎了!”


    雲鬆聽後忍不住伸手指點了點他,說道:“你說你,這不是學了房中術的老鼠去添貓批——變花樣找死嗎?這不是肥豬鑽屠戶家茅房——上門求死嗎?”


    王有德無奈的向他解釋:“還請小真人體諒,在下實在是走投、咳咳,在下是在發現碟仙靠譜後便忍不住對它生出、生出,生出了幾分好奇。”


    話說的支支吾吾。


    顯然有隱情。


    雲鬆沒去刨根問底,他知道對方不會說實話,便直接說道:“誰跟你說碟仙靠譜?”


    王有德道:“這碟仙確實靠譜,在下將它請來後先問了關於我們老鎮的一些往事,結果它全給出了正確答案。”


    “其中有些機密事宜連在下都不甚清楚,它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由此可見,這碟仙著實厲害!”


    雲鬆盯著王有德看。


    王有德身上左右開裾的青色長衫讓他想到了那老鬼所穿的長衫。


    二者是一致的,以至於他起初見到這一人一鬼的時候還以為他們是父子倆。


    於是他問道:“你有沒有見過纏著你的冤鬼是什麽樣子?”


    王有德遲疑的搖頭。


    雲鬆又問:“你這衣裳是哪裏買的?你們鎮上還有沒有人也買了這樣的衣裳?”


    王有德說道:“回小真人的話,這衣裳是我們老鎮手藝最好的裁縫所縫製,我們鎮上有點身份和身家的人,都有這樣一件衣裳。”


    雲鬆點點頭,這就對了。


    他說道:“你有沒有考慮過,可能你請的碟仙就是你們鎮上老人死後化做的鬼,所以才對你們鎮上往事那麽了解?”


    王有德吃驚的說道:“不、不能吧?”


    雲鬆道:“很有可能!”


    王有德皺眉思索一陣,斷然道:“不管如何,反正這冤鬼已經被小真人您給除掉了。”


    他主動終止了這個話題。


    雲鬆還想通過對方了解一下外麵的世界。


    但王有德看了看天色後說道:“小真人,老友委托之事在下已經完成,現在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在這裏叨擾了,先行告辭。”


    日薄西山,光芒黯淡。


    一股蕭瑟之氣彌漫山中,有鴉鳥掠過,‘嘎嘎’有聲。


    雲鬆詫異問道:“馬上就天黑了,王施主要摸黑走山路嗎?”


    王有德笑道:“在下習慣走夜路。”


    雲鬆還想挽留他來了解外界的事。


    但他鐵了心要走,收拾過包袱後急匆匆的走入院子。


    看著他的背影,雲鬆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他說不上怎麽回事。


    就是感覺王有德哪裏不對勁。


    出於謹慎,他試探的叫了一聲:“王施主,等一下!”


    王有德身軀一僵,畏畏縮縮轉過身來。


    雲鬆凝視著他說道:“王施主,你走的好著急啊,是不是有什麽要緊事瞞著小道?”


    王有德下意識抱緊了包袱道:“小真人何出此言?在下、在下哪有瞞你!”


    這是標準的此地無銀三百兩,你家娘子沒偷郎。


    雲鬆心裏一緊,陰沉下臉來死死的瞪著他。


    王有德的表情尷尬起來。


    他無奈的往旁邊瞅了瞅,說道:“小真人莫要發火,您真是火眼金睛,不過,其實、其實在下並不是有事瞞著你,就是、隻是,嗬嗬,那個,嗬嗬。”


    吱吱嗚嗚幾聲,他最後露出無奈之色:


    “在下不是有意要瞞著小真人,而是這東西另有大用……”


    “別廢話,到底怎麽回事!”雲鬆麵色一沉,又擺出宗師風範。


    王有德垂頭喪氣的說道:“好吧,在下確實對不住小真人,剛才小真人找在下討要食物,在下沒說實話。”


    “其實在下身上不光有麵餅,還有酒肉。”


    還有酒肉……


    雲鬆聽到這話呆住了。


    聽聽、聽聽,這是人話嗎?


    有酒肉你剛才不拿出來?


    他指向中殿道君像說道:“王施主你自己過來看,你看看道祖他老人家現在是什麽表情?”


    王有德飛快往道君像上一瞥,嘀咕道:“好像在微笑?”


    雲鬆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說道:“什麽微笑?你眼上長雞眼了?這叫微笑,這明明是憤怒!”


    “你想想你自己幹的事……”


    他抬頭看道君像。


    道君照例在不怒而威。


    所以他不知道王有德眼睛歪成啥樣,竟然會把這個表情看做微笑。


    王有德被他拍了一巴掌後猛然哆嗦一下子。


    他搓搓眼睛看向道君像,然後急忙說道:“小真人別說了,在下知道錯了,在下這就把酒肉都交給您。”


    他以最快速度到供桌前,打開包袱掏出了三個油紙包。


    雲鬆從後麵摁住他肩膀,道:“王施主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你是把酒肉交給小道嗎?你是要交給道祖他老人家!”


    “小道剛才不滿的是你對待道祖不夠虔誠,你怎麽能對道祖他老人家打馬虎眼?”


    王有德連連陪笑,他又拿出個小酒壇問道:“雞魚肉在下已經全放下了,那道祖要不要酒?”


    雲鬆拱手對道君像行禮:“福生無上天尊,出家人不擅長喝酒。”


    “拿小道來舉例吧,小道頂多能喝二兩,喝多了就醉,所以你給道祖留下一兩杯就行。”


    正要收起小酒壇的王有德愣了愣,索性將酒壇一起放下了。


    雲鬆暗地裏給他豎起大拇指:這老哥算是迷途知返,他的路走寬了。


    王有德放下的三個油紙包裏分別是鹵豬肉、燒雞和炸魚。


    豬肉酥軟,燒雞冒油,炸魚金黃。


    不管是哪一道菜味道都沒得挑,香氣撲鼻,不過它們香氣中隱隱夾帶著香火氣,這有點影響味道。


    不過不影響他食欲。


    他送王有德出門。


    兩人揮手作別,一個下山,一個回去二次幹飯。


    他愉快的走回道觀,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一根拐杖。


    這是王有德的東西。


    他撿起拐杖趕緊去追王有德,可是追出去往山路一看——


    空空如也!


    夕陽餘暉將崎嶇狹窄的山路照成血紅色,隻有山風吹的雜草亂搖晃,此外連個飛鳥的身影都沒有。


    更別說人了!


    王有德哪裏去了?


    這個念頭一起,雲鬆身軀一震。


    他猛然想到了王有德剛出現後的場景,在對方背著鬼出現之初他就感覺到哪裏古怪。


    聯係現在王有德忽然消失在山路上這件事,他終於想到了古怪的地方:


    王有德和老鬼出現的太突兀了!


    就在他們出現前雲鬆是剛踩著桌子在門口找過風幹肉的。


    當時他曾經放目遠眺,卻沒有發現過人的蹤影。


    然後僅僅是他回到中殿這麽個空子,王有德便出現了。


    他接著往後想,想到攙扶王有德時候從對方手臂上感覺到的陰冷。


    當時他以為這是老鬼殘留的陰氣,現在想來或許王有德本身陰冷?


    分析著今天的遭遇,雲鬆冷靜下來。


    冷靜之後他的慣性思維就關閉了,聰明的智商又占據高地了。


    之前在慣性思維引導下,他發現王有德背著的老人是鬼後,便以為對方是個被鬼纏的人。


    那麽會不會,王有德也是鬼?


    雲鬆繼續往下思索。


    如果王有德已經變成了鬼,那他捐給道觀的香火錢應當是紙錢吧?


    他所給出的金條應當是金箔紙製作的吧?


    眾所周知,中原民間一直有用金箔紙折疊成金條燒給死人的傳統。


    為了驗證猜測,他火速去打開了功德箱。


    金條老老實實待在裏麵。


    雲鬆拿起來看了看,金條顏色手感沒問題,看起來不大但沉甸甸的,怕不得有一斤的重量。


    他倒上酒水,酒水立馬滑落。


    他吹亮火折子用火焰去焚燒,金條顏色一點沒變。


    顯而易見,金條沒有問題。


    看到金條他又想到誅殺老鬼後所得到的銀元,便拿出一枚白色的吹了口氣。


    銀元頓時變成了一張綠色紙幣。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錢幣,紙張像皮革,上麵字畫都是豎向排列而不是他熟悉的橫向排列。


    錢幣正麵四邊圍繞著刀槍劍戟,四個角上各有一個字,連起來是‘大帥賞金’。


    中間則是一列大字,寫著‘憑票即取洋銀拾圓整’,旁邊還有稍小的一列字:憑票即付,不得有誤。


    它的背麵則印著一麵麵旗幟,粗略看起來得有十來麵,每一麵都是不一樣的。


    看著這種毫無印象的銀票,雲鬆心裏一沉:“壞菜了,我這是穿越到了個什麽年代啊?”


    他收起銀票但把金條放回了功德箱。


    銀票是得寶銀錢吸了陰氣給他的獎勵,是他的東西,而金條是王有德朋友給道觀的香火錢。


    說起來他並非真是道觀的道士,所以沒資格去保管這金條。


    不貪心、本分,這是雲鬆的家教。


    金條沒有問題,從側麵看,他覺得哪怕王有德這個人有問題,那他留下的酒肉應該沒有問題。


    於是他繼續幹飯,現在幹飯才是頭等大事!


    真的太餓了。


    接下來幾分鍾,他吃了一個雞腿、兩個雞翅、三塊鹵豬頭肉以及四條炸魚。


    連吃帶喝,風卷殘雲。


    還沒吃飽……


    他正吃的開心,偶然一抬頭看到麵前的道君正在很不滿的盯著自己。


    雲鬆想了想,道君隻有幾柱清香,而自己卻是大魚大肉,這實在不合適。


    於是他收拾了酒肉準備回房間去吃。


    眼不見不饞。


    臨走的時候他又把功德箱搬上了供桌:


    “道祖,這肉沒什麽好吃的,我給您供上大金條,這玩意兒——咦,不對。”


    功德箱搖晃,他感覺重量不對,對於一個裝了金條的木箱來說它有點太輕。


    於是他打開了功德箱。


    金燦燦的大黃魚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銀票,正麵寫著‘憑票即取洋銀拾圓整’、背麵則有十多麵旗幟的銀票……


    雲鬆懵了。


    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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