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踏入晚晴園,是堯紫未有料想到的清冷,滿園的梧桐,葉子由綠轉黃,風一吹便簌簌的落下,真真的應了那句無邊落木蕭蕭下。傭人也少的可憐,門上懸著燈籠,顏色舊了些,還是蘇筱葉初來王府時掛上去的。


    門是敞開的,院裏素衣的女子挽著雲髻坐在青石凳上,手裏端著瓷白的茶壺,往碗裏斟滿了茶,還騰騰的冒著熱氣。恍惚間,看的不真切,還以為那是蔚蒸的雲霧裏不慎落凡的仙子,隻是,她身上的悲傷太過於濃鬱,好似化不開的濃墨,明明是一副淺色的山水,醒色的確是那深深的眸子。


    讓花搖在門外候著,堯紫徑自進了園子。聽到腳步聲,蘇筱葉抬頭看了一眼,複又收回了視線。


    桌上端正的擺著兩杯茶,翠生生的芽兒,一看就知道上好的觀音。


    “原來你也喜愛煮茶”,堯紫在對麵坐下,端起茶碗,一飲而盡,柔和的味道入口便化作餘香,若沒有個三四年的功夫是煮不出如此味道的。


    “閑來無事便學著煮茶”,蘇筱葉又給堯紫續上了一杯,“但卻怎也煮不出姑娘的味道。”恬淡的口氣聽起來卻是話裏有話,“這茶白白倒了也怪可惜的,好在姑娘今天來了。”


    堯紫習慣性的將手指沿著杯口旋轉,白色的霧氣升的極慢,待得完全消散後,堯紫才端起來,送到嘴邊。


    也難怪她要用瓷白的碗,這樣隱藏在碗裏確實讓人很難發現。


    “姑娘嘴角沾了水漬,可要用這帕子擦擦?”蘇筱葉遞過一條嶄新的帕子。


    堯紫含笑點頭,捏著錦帕擦得仔細,什麽東西閃了閃,然後隨著錦帕一起被裝進了堯紫的衣袖裏。


    “這帕子等我洗幹淨了再還你。”


    “不過一條帕子而已”,蘇筱葉垂了眉眼,聲音突然放輕了,“他走了。”


    堯紫微楞,隨即露出一個了然的神情。(.好看的小說)好像那人昨天還附在耳邊說,我與你一起回去,然後今天就走了。


    “為何走的這般急迫?”


    “可能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吧”,蘇筱葉露出一絲苦笑,“他又如何會說與我聽。”


    此般怨天尤人與印象中的蘇筱葉大相庭徑,堯紫忍不住皺眉,卻不知如何開口。坐了片刻,卻有些忍耐不住,隻得告辭離去。臨走時,回頭看她,她仍端坐在青石凳上,神色恍惚。


    見堯紫出來,花搖立即就迎了上來,笑嘻嘻的說道,“小姐出來啦,你看今天天色不錯,不如去花園裏走走吧?”


    又去花園?上次就是花搖提議要去逛園子,然後碰到了淩若容,雖說也不算什麽不開心的回憶,但是確實不想碰到第二次。說不上是什麽原因,可能與墨煦熟稔的人,她有一種本能的排斥吧。


    這個念頭嚇了堯紫一跳,忙甩開這種不應該有的想法,見花搖一臉希冀的看著自己,也不願讓她失望,於是兩人就一起往花園裏去。


    路上想起韓慕允的事情,他回了元齊,可能是因為鮫珠的事情,依靠鮫珠續命的那個人是嚴華歌藜,也就是自己的生母,但為何她會死?既然人已經死了,為什麽還要浪費三顆鮫珠保留著屍首?不知道堯子霧到底要做什麽。


    一切的一切,好似一個巨大的謎團,不知何時,自己就被卷入了其中。


    忽然,一陣悠揚的琴聲響了起來,堯紫身子一震,那是歸兮的聲音!


    花搖還在前麵,堯紫下意識的抓住她的手,花搖莫名的歪著頭問道,“小姐,怎麽了?”


    “快走!”堯紫厲聲說道,“回瀲寧居,快點!”


    花搖手上吃痛,不知發生了何時,但讓堯紫如此失態,一定是大事,“那花搖回去等您!”


    待得花搖走遠了,堯紫定了定心神,手裏精光流轉,隨即一把長劍橫亙在麵前。握緊滅魂,堯紫才繼續往前走。


    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一團瘴氣,那琴聲就是從裏麵傳出來的。堯紫秉住呼吸,飛身而入。


    隨著琴音往裏走,差不多走到中心的位置,可以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淡黃色的裙擺翩飛,與墨色的長發糾纏在一起。歸兮上依舊沒有琴弦,卻被那人彈出好聽的曲子。


    見堯紫來了,那人露出淡淡的笑容,眼角下的淚痣飽滿得如同剛剛采摘下的紅豆。


    堯紫停下來,隔著一段距離,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好像隻是為了聽琴;堯溪亦沒有動沒有說話,好像隻是為了彈琴。厚重的瘴氣如同天地開源之初的混沌,形成巨大的帷幕,把所有的情愁思念都裹挾其中,看不真切。


    一曲終了,堯溪一揮衣袖,隱去了歸兮。


    “溪姐姐還是這麽會彈琴。”堯紫由衷的說道。


    堯溪淺笑著走過來,一步一步,好像走過了七年的光景,堯紫收了滅魂。這靜謐的空間內沒有殺氣,隻有一對久別重逢後的姐妹。


    “我的紫紫長大了”,堯溪擁住堯紫,簡短的話裏帶著白駒過隙時光荏苒的匆忙。


    背部被尖銳的東西抵住,即使看不到也知道,心髒的位置正抵著一把匕首。


    不是沒有時間躲開,但那貪戀的溫暖懷抱就在眼前,怎麽舍得將她推開?指尖的,手臂的,肩膀的觸感都還在,心髒喧囂要靠近,哪怕萬劫不複也要靠近!因為那是堯溪啊,那是陪著自己走過一半生命的堯溪,那是如母親般將自己從小照顧到大的堯溪,那是無論發生什麽都在身邊握緊她的手給她溫暖的堯溪!這樣的一個堯溪,她怎麽舍得推開!


    眼睛酸脹的發疼,眼淚卻遲遲不肯落下來,堯紫靠在堯溪身上,輕聲的一字一句的問道,“你還是要殺我嗎?”


    “是啊,要殺掉你。”沒有絲毫猶豫的,堯溪這樣回答道,連語氣都是極為平淡的,好像在說好久不見一樣。


    背後的匕首向前推進了幾分,隨之而來的是尖銳的刺痛感,和血液腥濃的味道。堯紫緊咬住嘴唇,沒有出聲,隻是抱著堯溪的手猛地勒緊了。


    “溪姐姐,紫紫痛。”堯紫委屈的說道。


    堯溪另一隻手也擁緊了堯紫,輕聲安慰,“紫紫不怕,一會兒就不痛了。”


    生命的重量隨著那匕首的深入逐漸消失,感覺輕飄飄的,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她被堯子霧打的遍體鱗傷時,堯紫邊給她上藥邊安慰著,紫紫乖,一會兒就不痛了。


    隻是,真的就不痛了嗎?


    突然,一股強大的風力灌了進來,兩人猛地被分開,堯紫身體支撐不住,向後倒去,落進了一個不算熟悉的懷抱,來人竟是多日不見的虛霩!


    虛霩掌風一送,堯溪像一隻斷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


    “你這是做什麽?”失了太多血,堯紫氣力不足,卻仍能聽出語氣中的叱責。


    “我做什麽?”虛霩怒其不爭,猛地將匕首拔出來,“我要是來晚一步,你就死在這裏了!”


    堯紫倒抽了一口冷氣,來勢洶洶的疼痛感使她差一點暈過去。虛霩忙給她填了一粒補氣的藥丸,堯紫這才覺得好受了些。


    反觀堯溪,虛霩那一掌用了七成的功力,她顯然傷得不輕,倒在血泊裏,勉強撐起身子。“是你?”用的是故人相見的口吻。


    “是我。”


    虛霩看著堯溪,那是堯紫從未見過的認真眼神,還有一絲莫名的情緒摻雜在裏麵,與某些時候墨煦看她的眼神一般。


    “嗬嗬,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多管閑事。”堯溪的笑聲有些刺耳。


    “是你的事。”虛霩認真的說道,嘴角與眼角都沒有絲毫的笑意。


    堯溪眼神一暗,隨即大笑起來,好像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我的事?我的事與你何幹?”


    對於她的嘲笑,虛霩視而不見,隻是歎了了口氣,道,“你既已恢複記憶,為何還要對她趕盡殺絕?當年的慘劇,你難道還要重蹈覆轍一次不成!”


    堯溪突然止住了笑聲,怒目直視,“閉嘴!”


    虛霩麵露悲憫,“阿溪,收手吧。”


    他伸手想要將堯溪扶起,但女子固執的拍掉他的手掌,一次一次,不厭其煩,兩人好像鬧別扭的孩子,拉扯間,虛霩突然看到堯溪的手心竟有一道斑斕的如同紋理般清晰的紅色線條。


    虛霩忙拉過她的手向上看去,那紅線已經蔓延過了手臂,可能…已經到了胸口。


    這個認知使得虛霩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堯溪縮回手,恨恨的說道,“你看夠了沒有?”


    “這…這是錦衣華紗?你竟然是…宿主?”虛霩仍執意於那條紅線,那神色像是在說,得不到答案,他絕對不會罷休。


    堯溪垂了眼簾,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使得真個人看起來晦暗不明,“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眼中又有了笑意,但那笑意裏卻滿是嘲諷,“你會幫我殺了她嗎?”


    她的視線落在堯紫身上,堯紫隻覺稀薄的空氣好像有些不夠用,難過呼吸都變得困難,她是真的想要她死,心意堅決,怕是連改變的可能性都沒有。


    “在本王麵前要殺我的人,你們還沒有這個能耐!”


    驀地,一個低沉卻不失好聽的聲音由入口處傳來,帶著明顯的怒氣。


    堯紫側過頭,捕捉到那抹紫色的身影,男子目不斜視的朝她走來,藍色的眸子裏隻滿盛著她一個人。


    會心一笑,從來未覺得如此安心,原來,對於他,她的心底還是有那麽一絲希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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