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的鍾聲響起,周遭都是親友賀喜的笑容,神父的聲音莊嚴而沉穩,新娘含羞等著新郎的親吻。


    “我願意。”當季唯則聲色洪亮地說出這三個字,將婚戒套上蕭明萱的無名指,他看見了淚流滿麵的顧綰寧——她狼狽地蹲在教堂的一隅,清秀的麵容上,是輸得一敗塗地的麻木。


    報複成功後的快意壓過了新婚的喜悅,季唯則恍惚聽到了自己瘋狂的心跳聲,他在心中反複念著一句話:顧綰寧,原來你也會心痛。


    ……


    手機持續不斷地震動,季唯則從沙發上驚坐而起,隨手擦了把額上的冷汗,看著來電顯示上‘明萱’兩個大字,他眉頭一皺,將手機扔到了沙發的另一頭。


    怎麽又會做這樣的夢?


    外麵天還沒大亮,季唯則一手拉了拉襯衣的領口,靠在沙發上,眼神麻木地注視著紗窗,想了很多。恨,他怎麽不恨,如果不是當初顧綰寧鬼迷心竅,如果不是她心思惡毒、被嫉妒衝昏了頭腦,他們該是令所有人豔羨的一對。


    五年,也許他們的孩子都已經上學了,可能是女兒,像她,又或許是兒子,像自己。


    若是她一輩子不出現也就罷了,他頂多恨她一輩子,念她一輩子,可她偏偏以這樣荒謬的身份回到季家。


    嫂子?這兩個字在他唇間被咬碎成渣。


    她和大哥之間根本就沒有愛情。


    黯淡的光線中,季唯則臉色有些陰沉,莫名的快意,憤怒,各種情緒膠著。


    手機鍥而不舍地響著,季唯則伸手夠了過來,“明萱,什麽事?”語氣中的不耐沒能掩飾住。


    “二哥,是我。”季雲的聲音。


    “雲雲?怎麽了?”季唯則起身拉開窗簾,晨風透過窗戶吹進來,令他宿醉的腦袋醒了醒。


    “療養院打電話過來,三哥不見了!”季雲語氣明顯有些著急,“看護說他晚上都還好好的,可淩晨查床的時候三哥就不見了,我打了大哥的電話打不通,二哥你快想想辦法。”


    “你先別慌,安撫好奶奶。”季唯則又在對話中吩咐了妹妹一陣,然後才掛了電話。


    ……


    今天該是顧綰寧出院的日子,這兩天她厚著臉皮緊磨慢磨,季薄川總算答應讓她回老城區住兩天,她一時欣喜,才五點多就起床了,等不及季薄川說的八點鍾會安排人來接她,她拿出手機打了顧爸爸的電話。


    “爸,您今天在家嗎?我待會兒就過來看您。”


    電話那頭的顧爸爸卻支支吾吾,“今天我有點事情,寧寧你要不要改天……”


    “爸爸!”顧綰寧皺眉,“我多久才能見你一次,你就不能請假休息一天?”


    那頭卻還是推脫。


    “爸,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顧綰寧覺得有些不對勁,“是不是那個女人又來找你了?到底是不是!”


    “不是,寧寧你別急,”那頭顧源歎了口氣,“是你弟弟的事。”


    顧綰寧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很久才重新開口,“小鄴怎麽了?”


    那頭顧源將事情的原委都說了一遍,顧綰寧聽完,安撫道,“爸你就別折騰了,這事情我會解決,您今天就哪兒都別去,給我燉點鴿子湯,晚上我過來喝。”


    掛了電話之後,等不到八點鍾,出院手續也沒來得及辦,顧綰寧就隻給季薄川留了條信息,披上大衣,朝著顧爸爸所說的俱樂部去了。


    出租車在鳳凰路一家會員俱樂部門口停下,付了錢,顧綰寧將風衣裹緊了緊,腳步加快朝裏走去,對前台的接待員道,“我找顧鄴,麻煩帶路。”


    穿著旗袍的女人抬眸看她一眼,“哪個顧鄴?對不起,這裏不能泄露會員的*,小姐您有會員卡嗎?”


    顧綰寧皺眉瞥了旗袍女人一眼,眸中的不耐比對方眼中的隻多不少,“我找顧鄴,我是他家屬,他在裏麵要鬧出人命了,警察隨後就到,你一定要攔著我?”


    前台小姐被她不耐煩的態度惹惱,本還想抬扛說點什麽,可立馬聽到了外麵警車烏拉烏拉的聲音,擔心真搞出人命自己難辭其咎,沉著臉對顧綰寧說了個“請”字,走在前麵帶路。


    進入一間包廂,透過隔音門都還能聽到裏麵的吵嚷打鬥聲,包廂門被打開,顧綰寧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看著裏麵十來個年輕男男女女,一個酒瓶子砸到門上來,發出啪的一聲碎裂聲,帶路的女人已經被嚇得連忙退開。


    顧綰寧始終站在原地冷眼旁觀。


    “啪!”劇烈的爆裂聲,人群中被幾人圍住的顧鄴倏地躍起來,掄起桌上酒瓶子,狠狠朝著身邊一男孩的腦門拍去!


    “你他媽個小婊-子養的!老子的東西都敢碰!老子今天打死你個*!”


    劈裏啪啦!


    稀裏匡琅!


    接下來混鬥得更加厲害,桌子凳子被當成了凶器,砸得人慘叫聲連連。但這樣的鬧劇也沒能持續多久,三兩分鍾,警察來了,一群吆五喝六的男女被一一製伏住,警察狠狠地訊問,發現其中還有未成年,要立刻通知家屬,將人帶回警局。


    臨出包廂門的時候,被銬著雙手的顧鄴抬頭,終於看見了門口的顧綰寧。


    “我是他的家屬。”顧綰寧終於說了前來的第一句話,眼神掃了眼額頭還滴著血的顧鄴,話是對押著顧鄴的警察說的。


    警察懷疑地看著她,眼中的疑問很明確:是家屬你還看著人打架?


    “我一個女人也插不了手,”顧綰寧插在風衣兜裏的手拿了出來,腕上的傷口還有些發疼,“況且剛才報警的人就是我。”


    “老子跟她沒關係!”顧鄴粗著脖子吼,“要去警局就快點!”


    “咱們能單獨談一下嗎?”顧綰寧看都沒看顧鄴一眼,話是對著警察說的。


    兩人出去在外間走廊上說了會兒話,再次進來的時候,一名警員給顧鄴鬆了手拷,粗聲粗氣道,“你可以走了,也不小了,怎麽還不懂事。”


    顧鄴沒說話,就狠狠瞪著門口雲淡風輕的顧綰寧。


    見他沒事了,顧綰寧將手重新抄在兜裏,轉身就走。


    顧鄴連忙快步追上前去,“你站住!”


    兩人在走廊上麵對麵。


    顧鄴狠狠盯著眼前的女人,眼都怒紅了,“你他媽少裝聖母!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安心當你的少奶奶,老子……”


    “啪!”顧綰寧一句話沒說,甩手扇了他一耳光。


    顧鄴本就青紫的半邊臉立刻紅腫起來。


    捂著臉,他望著她的神色從憤怒變成嘲諷,“怎麽?難道我說的不對?難道你不是處心積慮想進季家的大門,被季唯則甩了之後又轉眼爬上季家老大的床?”


    “你沒資格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顧綰寧又給了他一巴掌,看著顧鄴的眼神,說是失望都顯得淺薄了,她將因疼痛而顫抖的手緩緩放下,一字一頓開口,“顧鄴,全世界的人中,唯獨你沒資格這樣對我大呼小叫,唯獨你。”


    顧鄴捂著臉,錯愕地看著她。


    “也許我之於你,就是一個多管閑事的陌生人,也許你從來都沒在意過我們之間的血緣聯係,但是我真的曾把你當作親弟弟來疼,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哪怕犧牲我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所謂幸福。”顧綰寧始終語氣平鋪直敘,眼眶濕了又幹。


    “今天是最後一次,”她靜靜地看著他,“以後你要聚眾打架也好,殺人入獄也好,怎樣都好,但請念在父親年邁的份上,饒過他好不好?要鬧,你遠點去鬧,要死,你也別死在咱爸的眼前,他受不了。”


    顧鄴僵硬著臉,不可置信地眼神就這樣對上她毫無情緒的眼,“你罵我入獄,咒我去死,顧綰寧……”


    “綰寧!”走廊的一頭突然傳來一聲呼喊。


    “你不是在醫院嗎?怎麽跑到這種地方來了?”季唯則快步趕上來,以為自己看錯了人,隨即注意到她通紅的眼眶,“哭過了?”


    顧綰寧將臉別到一邊,“一點私事,已經解決了,我先走了。”


    季唯則一把拉著了她的手,這才看到她剛才一直掩著的左手,手腕處的紗布已經被血滲透,“你傷口還在流血,胡亂出來幹什麽!”


    包廂裏,季雲已經跟警察交涉清楚,將一個同樣渾身汙血的少年帶了出來,衝季唯則道,“二哥,我找到三哥了。”


    季唯則現在根本無心再理會其它,隻隨口道,“你先將他送去醫院,多安排點人守著他。”語畢轉過身拉住顧綰寧,“跟我來。”


    一路上顧綰寧本想掙開他的手,可他拽得死緊,她另一隻手又用不上大力,再者沿途還有人看著,她不想鬧得難看,便隻能被他半拖拉著上了車。


    “送我回中心醫院就好。”車上,顧綰寧疲倦地揉了揉額,小聲道。


    她手上的傷口的確需要重新包紮,也要尋個借口跟季薄川解釋。


    季唯則輕輕“嗯”了一聲,從車鏡中瞥了她一眼,卻將車開往了偏離中心醫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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