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最後唐薈找了根長一點的銀鏈子把戒指串了起來,掛在脖子上,平時不拍戲的時候就遮在衣服底下,拍戲的時候就摘下來珍而重之的收在那個小盒子裏麵。


    她沒去問簫悅為什麽要給她這個,一如簫悅也沒有解釋為什麽突然塞個戒指給她,一句該有的表白——甚至是求婚——都沒有。


    像是一個秘而不宣的誓言一般。


    她們就像是一般的分隔兩地的小情侶一般,沒事的時候打個電話,互道晚安,講一些身邊的趣事,問一問你過得好不好,我想你了之類的,唐薈沒有問過戒指的事情,簫悅也不說,但是彼此之間就像是心裏麵藏著那麽一個秘密,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讓人的心像是塞滿了浸透著蜜糖的棉花一樣輕飄飄的,甜蜜而滿足。


    不知不覺轉眼又是將近兩個月過去了。


    拍戲進行到尾聲,戲份已經發展到了皇後娘娘在皇帝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縱容之下,鼎力支持男主造反,並且給皇帝喝的酒下了一味無色無味的毒。


    皇帝擁著她的腰,坐在金鑾大殿上,外麵是男主帶兵攻打進了皇城,皇後為他最後斟了一杯酒。皇帝對上了她的眼睛,那雙原來第一次相見時清澈明亮的眼神早已經不複存在,皇帝最後一次吻上了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的嘴唇,戀戀不舍的放開之後,一口飲盡了杯中的毒酒。


    杯中酒盡,皇帝漸漸沒有了力氣,隻能靠在皇後的懷裏,殘存著最後一口氣。


    皇帝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輕輕笑了:“這些年以來每晚我抱著你都在做夢……有時候……是美夢,有時候……就像現在這樣……我躺在你懷裏……”


    “這樣也好……我不欠……欠你什麽了……下輩子……咳咳……”


    “下輩子如果……如果還能遇見你,讓我……讓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好不好……”


    那隻撫摸著她的臉的手最後脫力落下,落在她身邊。本來劇情到這裏已經結束了,李導卻遲遲沒喊停,唐薈看著周澤將那杯酒一飲而盡之後,眼神卻陷入了一片不知所措的茫然中。


    他要死了。


    她的滅國仇人就這樣要死了。


    那個愛她護著她,自從第一眼就說讓她做他的皇後的人,力排眾議讓她登上後位,說這一輩子都會好好疼她寵她,不讓別人欺負她的人,就這樣要死了。


    那個縱容著她在他背後搞陰謀,甚至是讓他最後死在她手下的人,真的要死了。


    其實她也曾經是愛過他的。


    愛他的溫柔,愛他看著她的那雙眼睛,愛他為了她冷落了後宮三千美人。


    但是最後那杯毒酒卻是她親手為他斟上的。


    皇後抱著她的男人,感受著懷中漸漸冰冷的溫度,莫名的笑了起來,眼角卻流下了淚。


    愛過那麽深,恨了那麽久,最後失去了,才猛然發覺——


    又哭又笑,心口劇烈的疼痛讓她有些喘不過起來,她似乎是一口氣憋在胸口鬱鬱成結,越來越大,她咳嗽的厲害,她笑著,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手上哆哆嗦嗦的再斟上了一杯酒,最後是一抹最刻骨銘心的笑容,她把毒酒一飲而盡。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現在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了。”


    別走太快,在奈何橋旁等等我,讓我們一起喝下那一碗孟婆湯。


    愛過那麽深,恨了那麽久,最後失去了,才猛然發覺,她還欠他一句喜歡。


    杯子摔落在地,裂成了碎片。皇後和皇帝抱在一起,大紅的宮服與明亮的金黃糾纏在一起,訴說著過往的故事——皇後閉上眼睛,突然想起了最開始的他們相遇的那一刻。


    她是鄰國派來和親的公主,說是和親,還不如說是人質更為恰當。她鳳冠霞帔坐在轎子裏,被公公客氣的請出了轎子,她看著皇帝站在城樓上,橫眉星目,遙望著遠方。然後他低下頭來看了她一眼,目光正好撞上了她。


    然後她笑起來,看著她未來的夫君呆愣了一下,差點從城樓上摔下來,一點皇帝的氣勢都沒有了,匆忙從城樓上下來,站在她麵前。


    然後牽住了她的手。


    緊緊的,牢牢的牽住了她的手。


    那個時候他們多好啊——


    後來三軍壓境,他舉兵攻占了她的國家。


    從此她對他再無笑容。


    而現在,他死在她的懷裏。


    多麽可笑啊——


    如今的皇後娘娘笑了出聲,抱著被她親手毒死心愛的人,最終停留在了那一刻。


    滿室寂靜,宮外的廝殺聲漸漸消失遠去。


    “停!”


    李導終於喊了停,唐薈還有點恍惚,那愛恨離別之間讓她太過入戲,不知不覺就這麽演了下去。本來劇情隻進展到皇後把皇帝毒死了,後麵可沒有皇後陪著一起殉情的道理。


    在劇本裏麵明明是皇後娘娘喜歡上了男主,最後毒死了皇帝之後,男主不願意跟她在一起,最後皇後奪取了政權逼著男主和女主浪跡天涯才對啊。怎麽畫風突然一變,皇後又對皇帝那麽情深意重了呢?


    李導敲著桌子讓唐薈和周澤坐下來,問道:“你們怎麽看這一幕戲?還有唐薈,你剛剛為什麽要那麽演,給我個理由。”


    周澤拿著毛巾擦了擦唇邊的血跡,從這一幕完了之後他的戲份就結束了,雖然他閉著眼睛沒有看見唐薈後來的即興發揮,但大概也能猜到一點。唐薈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我隻是覺得,皇後這麽對皇帝太不公平了。”


    李導饒有興趣:“哦?為什麽不公平?他可是舉兵把人家國家都給滅了。”


    “但是皇後也曾經非常非常愛皇帝啊。”


    “因為愛的深,所以恨的深,但是再怎麽樣,自己深愛的人死在自己麵前,還是被自己毒死的,最後那一刻皇後肯定是很痛苦,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很痛恨自己。”


    愛情麵前哪有那麽多公平不公平可言?


    愛了就是愛了,恨了就是恨了,縱使是不對的,是錯誤的,也一定要在一起。


    愛情哪來那麽多對對錯錯。


    李導回頭看看站在一邊看拍戲的宋離墨:“離墨,你覺得呢?”


    宋離墨抱著胳膊,有些冷淡的神色,卻點點頭:“我覺得演的很好。”


    可能真是因為失去過,經曆過,才更能明白吧。


    李導點點頭:“我覺得也不錯,原來的劇本這個地方確實有些突兀。”


    說完拍拍了唐薈的肩膀:“發揮的不錯。”


    唐薈有點受寵若驚,她自從拍戲以來也算是明白了李導這個表麵上樂嗬嗬,一旦開拍,容錯率幾乎為零的導演的個性,要他說一句不錯,也算是一份殊榮了。


    唐薈:“謝謝李導。”


    李導:“我跟編劇去商量一下接下來該怎麽改劇情,前麵的劇情還好說,皇後和皇帝那些感情戲正好給這一幕鋪墊一下,也不算太突兀,如果這一部分要加上,後麵的劇情必須要改了。”


    李導:“周澤,你再留幾天,補幾條戲。”


    周澤點點頭,沒什麽意見,如果要讓這一幕不太突兀的話,前麵確實應該再加一點他和唐薈之間的對手戲。


    唐薈摸摸鼻子,想想也知道估計是要補幾條她和周澤親親摟摟抱抱的戲,來顯得他們之間的感情糾葛——不知道等殺青之後簫悅看完片子會有什麽臉色。


    李導又問唐薈道:“你覺得皇後對男主抱著什麽心態?原劇本裏麵皇後對男主的愛慕又該怎麽解釋?”


    唐薈笑了笑:“大概是——羨慕吧。”


    “求而不得,然後誤會了自己的感情。”


    羨慕能有那麽一份純粹的感情,羨慕能有那麽一個純粹的愛的人。因為又愛又恨所以愈發的想要追尋一個像男主那麽單純而又純粹的人。


    “從另一方麵講,皇後能喜歡上男主,也是因為想要得到皇帝純粹一點的愛情吧。”


    旁邊的周澤插了一句:“這樣一說,皇後也挺苦逼的。”


    滅國仇人和愛人之間的抉擇啊——


    殺了他之後陪他一起死什麽的,其實還挺符合劇中皇後娘娘的性格的。


    李導揮揮手:“那今天就到這裏吧,我回去找編劇商量商量,明天繼續,今天大家好好休息。”


    現在還是下午,眾人得到了半天假,自然高興,散的很快。唐薈在化妝間卸妝收拾東西,化妝師小姑娘嘴碎,還有點話嘮,剛剛也看了那一場戲,張口就道:“唐姐你剛剛演的真好,我都看愣了,有點心疼皇後啊,其實她也不容易的一個是愛人一個是國家,不過這樣的結局,不是跟劇本不太一樣啊?”


    唐薈笑了笑:“劇本會改的。”


    化妝師小姑娘:“改劇本?也行,不過李導手下的片子還從來沒有改過劇本的,我跟了李導這麽多年……咳不對,我給李導的劇組化了這麽幾年妝也沒見過他改過劇本。”


    唐薈:“……是嗎?”


    化妝師小姑娘:“對啊對啊,咦——唐姐,這是什麽?”


    唐薈今天化妝的時候順手就把那個裝著戒指的小盒子給扔在化妝台的包裏了,小姑娘眼睛尖,看著這種黑色的盒子,眼睛就發光了:“是戒指嗎?”


    唐薈:“……你怎麽知道的?”


    化妝師小姑娘一臉八卦:“這種盒子一看就是裝戒指的啦,再不然就是項鏈之類的……”


    話還沒說完,突然門口傳來砰的一聲,唐薈和化妝師小姑娘轉過頭去看,隻看到一扇緊緊關閉的門。


    小姑娘呐呐道:“剛剛似乎楊陌進來給周澤哥拿東西……我怎麽感覺我做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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