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之間,仿佛有人在耳邊輕輕唱著,歌聲憂傷深沉,讓人想起了故鄉,想起了親人。


    陳興望著前方的黑暗,目光仿佛穿越了無盡時光,來到了一棟破舊的樓房。


    那是七八十年代建的廠區宿舍,外表的黃皮已經翻卷脫落。樓梯間的燈泡散發著昏暗的光,照射著鏽跡斑斑的拉閘鐵門。


    牆上印著一個大大的紅圈,中間是個阿拉伯數字“5”。


    推開門,一股炒菜香味迎麵而來。係著圍裙的身影在廚房半張簾子的遮擋中忙碌著。


    朝內走去,木沙發上坐著一道朦朧的影子,報紙遮擋了上半身,隻有手背上深深的皺紋清晰可見。


    一陣風吹來,窗簾晃動,牆上的日曆本嘩嘩嘩地翻動起來,紙片脫離,四處飛舞。


    最後隻剩下一張,定眼看去,日期是2017年8月30日。


    陳興努力思考著,這是一個什麽樣的日子,對他來說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可無論他怎麽絞盡腦汁地想,都沒有想起任何事情。


    “哐當!”


    腳下忽然晃動起來,然後四周的景物開始旋轉,速度越來越快,變成一條條拉長的色塊,然後崩壞碎裂。


    兩團幽綠的光芒出現在黑暗中,借助微弱的光線,可以看見鐵柵欄門已經被拉開。


    腐屍正排著隊,一個個朝外走去。


    到了?


    陳興望向上方,幽藍的微光從甲板的縫隙中透進來。


    看來是真到目的地了。


    陳興緩緩起身,跟在腐屍後麵,走出牢房,穿過長長的通道和木製的階梯,從船艙裏走了出來。


    隻是第一眼,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之前在惡魔位麵見到的白骨山脈,和這裏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龐大的星體懸浮在前方,遍布表麵的裂縫散發著幽藍的光芒。


    那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星體,而是由無數沉沒的船隻構成的集群。船隻東倒西歪,或是側翻,或是倒插,或是斷成兩截。


    幽藍的光芒透過船隻間的縫隙,從星體深處散發出來。


    陳興意識到,這裏就是夏德·辛克萊所說的沉船墓地。


    船沿的繩梯已經放下。一個骸骨手裏抓著一團幽藍的光芒,朝腐屍比劃著,另一個骸骨在身邊的工具箱裏抓起一把鎬子,塞在腐屍懷裏,然後把它踹了下去。


    骸骨似乎在告訴腐屍,它們要去尋找的東西。


    經過骸骨身邊的時候,陳興的懷表閃了一下,骸骨仿佛沒有看見他,一動不動地站著。


    陳興順著繩梯爬下去,落在了一艘沉船的甲板上。


    這裏太詭異了,他沒有急著行動,而是觀察從船上掉下來的腐屍。


    它們有的摔在甲板上,四仰八叉,有的直接砸穿木板,掉進沉船內部。


    不一會兒,腐屍笨拙地爬起來,摸索到身邊的鎬子,在船上四處開鑿,似乎在挖掘什麽東西。


    陳興靜靜地觀察著,許久過後,忽然船體內部傳出含糊的吼叫。


    “噗!”


    一把


    稿子鑿穿甲板,一隻腐屍爬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團幽藍的光芒,朝著幽靈船發出吼叫。


    一隻骸骨從天而降,從腐屍手中一把搶過光團,然後爬上繩梯,把光團送了回去。


    “咯啦啦,咯啦啦……”


    骸骨離開的數秒後,船隻四處傳來裂響。陳興趕緊跳到另外一艘沉船上。


    “轟隆!”


    被取走光團的沉船仿佛失去了最後的支撐,轟然破碎,化作無數星屑,飛入星體的內部。


    艦船之心?


    陳興想起了曾經在書本上看到的傳說。


    在漫長的航海中,船員與船隻相互依存,漸漸融為一體。即便船隻沉沒了,船員的精神依然倔強地維持著船身,千年不朽。


    這就是傳說中的艦船之心,由全體船員的靈體聚合而成的“船靈”。


    由此猜測,幽靈船運送這些腐屍過來的目的,就是替它們挖掘艦船之心。


    大致上弄清楚事情後,陳興開始尋找船隻的行動。


    屬於他的船,或許就是這千千萬萬的沉船中的一條。靜靜地在躺在那裏,曆經無盡歲月,等待著喚醒祂的人出現。


    夜晚,銀爪公國邊境,野貓鎮。


    經過一整天的炮火洗禮,銀爪的集團軍終於消停下來。


    幾個遠征軍士兵排掉身上的土灰和積雪,點燃煤油燈,在半堵石頭牆的牆角坐了下來。


    雖然由石塊構成的牆體並沒有多少防禦能力,甚至坍塌的石塊還會造成傷亡,但至少能讓人感到安心。


    這裏是左軍二十二旅第一步兵大隊第七中隊第四小隊的防區。


    通常一個旅有兩個大隊,兩個大隊有二十四個中隊,二十四個中隊有兩百八十八個小隊,每個小隊十二人,連同指揮人員、憲兵、後勤人員,約四千五百人。


    這裏駐紮著四個步兵旅,他們隻是一千多個小隊之一。


    士兵們默默地撕開軍用口糧的袋子,取出自加熱的飯盒,加熱進食。


    今天是豐收節,特別加餐,是龍河工業的“火雞套餐”。


    沒有人說話,一整天的火炮覆蓋實在太慘烈了,他們有的失去了同伴,有的失去了腿或者手臂。


    一名年輕士兵吃著吃著,就哭了起來。稚氣未脫的臉上,眼淚衝刷著土灰,形成了兩道淚痕。


    “怎麽好好的,就哭起來了。”一名稍微年長的士兵放下飯盒,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我想家……”年輕士兵哭著說道。


    拉蒙子爵統率的左軍,主要由巨蜥城的家族部隊和本地新兵組成。


    剛參軍沒多久就要上戰場,很多新兵還不適應。


    “閉上你的嘴,新兵!”一個穿著防護甲的格鬥兵粗魯地喝罵道,“如果你不想被憲兵發現,拖出去斃了!”


    提到憲兵,年輕士兵麵露驚恐,捂住自己的嘴巴,極力控製自己的哭聲。


    如果憲兵發現有人在哭,就會以“動搖軍心”為由將其槍斃。


    他嘴巴裏還塞著口糧,可能是嗆到了,一下噴了出來,然後劇烈咳嗽起來。


    “真倒黴,遇上這麽個軟蛋


    !”格鬥兵罵罵咧咧地起身走到一旁,自顧自地吃東西。


    其他幾個士兵也起身離開,免得被巡邏的憲兵誤會。


    紅國尚武,性格軟弱的人普遍受到歧視,甚至連流鶯都不願意接待。


    “別緊張,沒事兒的。”年長的士兵拍著年輕士兵的背部,安慰道。


    年輕士兵咳嗽了一會兒,終於恢複了正常。


    “你為什麽來參軍?”年長的士兵知道,這時候最重要的就是轉移注意力,不要去思考生死問題。


    “想攢個首付,討老婆。”年輕士兵說道。


    正如巨蜥城的許多年輕人一樣,都有著買房買車,娶妻生子的壓力。而參軍打仗,是賺錢最快的途徑。當然還有另外一種結局,就是徹底不用忙活了……


    “不想搞個貴族當當?”年長的士兵問道。


    在紅國,參軍打仗是獲得貴族頭銜最快的途徑。隻要積累足夠的戰功,就能成為貴族。從此高人一等,享受各種政府津貼和特權,偶爾參加一下舞會,和政要們聊聊天,和商賈們吹吹牛,再和貴婦小姐們調調情,打打/炮,這是多麽愉快的生活啊!


    “想啊……”“想就幹啊,哭什麽?”“嘿嘿。”


    在年長士兵的鼓勵下,年輕士兵終於破涕為笑。


    “好了,吃完就睡了,明天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呢。”“嗯嗯。”


    不一會兒,兩人吃完東西,原地挖了個小坑把飯盒埋了,然後裹緊軍大衣,蜷縮在牆角休息。


    現在是十二月底,深冬時節,鬼哭平原夜晚的溫度達到零下四十五度,普通士兵必須注射腎上腺素,否則露宿必定凍死。


    遠處幾個格鬥兵喝著高度烈酒,隔著幾十米都能聞到濃烈的酒精味。他們似乎聊得十分開心,不時響起哄笑聲。


    在紅國,身材強壯的格鬥兵普遍比其他兵種受歡迎,也養成了他們肆無忌憚的性格。


    夜漸漸深了,格鬥兵們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發出沉重的鼻鼾聲。


    牆角的士兵打了個嗬欠,裹了裹軍大衣,眼皮越來越重,慢慢進入了夢鄉。


    夜半時分,一陣空靈縹緲的樂聲響起,士兵們身體抽動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睛。


    沒有焦距的瞳孔散發著淡淡的紅光,仿佛一具沒有意識的行屍走肉。


    雪地裏,忽然出現一條細小的痕跡,蜿蜒曲折,朝著前方的營帳延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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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一條小白蛇出現在營帳中,吐著猩紅的蛇信,悄聲無息地遊向正在睡眠的軍官。


    沒過多久,睡眠中的軍官忽然腦袋一歪,沒了聲息。仔細觀察,在他脖子上多了兩個細小的血洞,烏黑的血液正滲出來。


    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扭曲的表情還停留在臉上。


    “不好了,統帥大人,我們的士兵嘩變了!”


    “什麽!”正在休息的拉蒙子爵迅速披上外衣,到外麵查看。


    一陣詭異的樂聲傳入耳中,猶如魔音,拉蒙子爵馬上就知道問題了。


    “不是嘩變,是精神幹擾!”


    “把擴音喇叭打開,製造高分貝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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