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此時孤岫心底隻有這樣一個念頭,冷入骨髓。一見如故,再見陌路,忽然很想再看他一眼,看他多年以後終是攜了誰的手,又為誰傾了天下!


    突然間她覺的自己錯了,錯的離譜。


    深深吐納了一口涼氣,雙拳緊攢她一路狂奔在這浩瀚如海的荻花深處。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紓解內心巨大的悲痛,雙眼睛險些被那無邊無際翻湧而來的白茫茫刺痛。


    “君亦風,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這狂吼撕心裂肺與漫天的飛絮相互交纏,飄向更為遙遠的深處。


    這一瞬間那眼底的哀傷與掙紮似乎是從未有過的,這份哀傷似乎隱藏了太久太久,突然間的流露竟是那樣的急切。


    忽急忽慢的風掠過她的臉龐,她神情冷淡,瞳中一片幽暗,清寂的眼中時不時帶著自嘲卻又深寂的幽光,薄唇微挑。胸口突然一陣悸動,五髒六腑似被震碎一般,那種像是要抽空靈魂的力量噴薄而出,終於忍受不了這深入骨髓的痛楚,她伸展雙臂望著白茫茫的荻花,仰天大喊:“我……恨……你……”


    再也抑製不住胸口間的窒悶與疼痛,身子一顫隨之噴出一口鮮血,狂風低低盤旋,一瞬間朱釵像是被巨大的力量震的鬆動開來,伴隨著烏黑的發瀉在肩上,發絲亂舞,淺笑勾起嘴角。


    恍惚間她覺得眼前的飛絮越來越密,滿世界像是開始下起雪來,稀稀疏疏的,很白,很白,眼前的青絲似乎都被染得蒼白蒼白……


    她覺得自己身上的溫暖一點一點的抽離而去,越來越清晰的涼意刺激著她的肌膚,她覺得她是快要死了,這是薄涼的世界她即將遠遠的離開,她想回到雅陵的清風蕩化為一棵樹,她想回到陌桑城融入那永遠的旖旎春色裏。


    迷離間,眼前那絢爛的荻花轟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一切皆變的黯淡無光,那呼嘯而過的瑟瑟秋風呼呼如刀的刮過耳畔。(.好看的小說)


    直直的癱倒在這漫天的雪白裏她眼睛漸漸闔上,耳畔卻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你太容易受傷了!我會一直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不要怕。”


    心底最深處仿佛被什麽輕輕的觸動,激蕩出陣陣的漣漪,唇邊笑意漸起隻是她已經很累,很累,再也不想醒來,隨著眼角溢出的那一顆晶瑩的淚珠她安然的陷入了無底的幽暗之中。


    莫名的暖意徐徐的沁入心底那在寒冷的某處,孤岫哆嗦的睜開沉重的眼簾。此刻她發現自己躺在君亦琅的懷中,那淺淺的和煦笑意漾在他俊秀的臉上,撫著她長眉的指尖是那麽的輕,那麽的柔,像是怕傷了她一般,這一刻她以為這是一場幻覺,可是這種溫柔卻是那麽的真是。


    “你太容易受傷了!我會一直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君亦琅的聲音頓住,殤淡的目光黯淡了幾分,“不要怕!”


    “我……沒有……死……”承受著心底隱隱的疼痛,她一字一字極慢的開口說道。


    手微微顫抖,君亦琅摟著孤岫的手臂緊了緊,懷中女子那無限的哀傷竟深深的牽扯著心底最柔軟的一處,“不要說話,你聽著我說便好!”


    微蹙著雙眉她迷蒙的雙眸深深的凝視著君亦琅,他的每一個輪廓依舊是那樣的熟悉,熟悉的似乎早已刻在了心底。薄唇微啟,正要開口說些什麽,一個比她更快的聲音響起:“此後我會陪著你,一直一直陪著你,除非我……死去……”


    震驚的望著他,孤岫久久不能言語,心底仿佛在滴血,她不知道,是為了誰?


    躺在這樣溫暖的懷抱中她突然生出幾分淒涼來,兜兜轉轉了這多時光,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回到了那場火海中,曾經的她有多麽的孤獨絕望,如今的她亦是如此。


    或許,從一開始便就錯了,她卻是不肯認清這人情的薄涼,寧願執著的錯下去。這世上沒有比被心愛之人親手殺死更令人痛心了,如今一切的苦果她都嚐到了。


    多麽漫長的一段歲月,多麽動人心弦的片段,雅陵終究是埋葬了她所有的情與愛。


    自此天涯相思兩處盡,一語便已帶過……


    “他已經不值得你再付出一絲一毫!你,該為自己活一次了!”一絲悵然的笑意掠過眼,旋即歸於沉寂,深潭似的雙眸底再無波瀾,這樣沉寂卻又無比認真的君亦琅並不多見。


    刹那間的心悸狠狠的漾在心間,跳動的心突然加快,滿腹的哀傷與迷惑似乎撥開雲霧見月明,他的一陣話就像一劑良藥,將她那滿目的淒楚迷茫中化解。


    “該為自己活一次。”黯然垂眸,她長長的睫毛在眼下頭下一層陰影,而那裏麵夾雜著君亦琅看不懂耶無力去懂的巨大痛楚和絕望。


    該為誰活下去,還有什麽能撐著自己走下去?無限的酸楚與疼痛湧上心頭,她低低的問道:“大皇子……他……”


    “他向來逍遙自在,我便將他葬在了這十裏荻花深處。”君亦琅剛毅如冰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慘淡的笑意,卻又無端的平添了幾分蕭索。


    “帶我離開這裏……帶我……回桃李村吧!”她聲音顫抖,泣不成聲,目光淒涼而深遠。


    “我這就帶你離開,回桃李村!”他淡淡的笑著,此時淡黃柔和的陽光打在他的臉龐,說不出有多麽的驚為天人卻讓人挪不開眼。


    她胡亂的點著頭隻想離開這被飛絮的氤氳下的蒼白世界,這裏的一方天地,猶如被水洗一般,什麽都一目了然。


    溫柔的被君亦琅攔腰抱起,力道輕柔的恰到好處似乎如蜻蜓低飛時掠過水麵激起的一陣漣漪。隨後她的雙臂自然而然的環上他的頸,靠著君亦琅堅實的肩頭,一股溫暖從心底溢出,這樣的感覺竟讓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穿梭於激揚的荻花叢林中,微仰下頜她出神的凝望著男子的臉龐,飛絮時不時的從他眉眼前拂過,撲朔迷離的淌著若有若無的朦朧光芒,他依舊漾著淺淺的笑顏,溫柔的如同春日的風,那麽柔軟,沁入心神,令人不自覺的陶醉。


    時間似乎又回到了過去,那個她始終忘不了也不願遺忘的大雪天!在她孤寂無依深陷絕境的時刻,君亦琅撐一把油紙傘,在那寒涼淒迷的雨中久久的凝視著她,最終他信手拋下了紙傘逐漸的與她一般狼狽,也是這樣輕柔的將她抱起。


    風雪中她有些慌亂有些迷醉,心中雖是萬千疑慮,卻終抵不過那一絲心猿意馬,很久很久以後她時常想起那天,那天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細微的舉動,可那時她似乎並不懂得其中的深意。


    他說不會再愛上任何的女子;他說他會做她身後的那個人,一直一直看著她,所有的溫柔都隻為她一個人綻放;他說隻要她一句話,他便帶她離開死寂般的皇宮,歸舟弄晚,塞北牧馬;他說若是她想要坐擁繁華,他便豁出一切,為她贏得錦瑟江山。


    他說……他說的一字一句都那樣的樸實無華,隻是,自己卻一次又一次的將他推開,推開的那些卻也是她苦苦追尋的。


    四目相對,一切已是無言,哀傷渲染著所有的情緒。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她注定不是幸福的人,注定不會快樂……


    十裏荻花,十裏相思盡,十裏情斷,十裏好漫長好漫長,漫長的如同經曆了千百次輪回。


    “心兒,這是發生何事呢?”十三娘快步趕至看著男子懷中似乎身形俱滅的孤岫,焦急的詢問者掩不住心中的驚愕。


    唇角動了動,她卻發現此刻沒有力氣吐納出一個字,隻有竭力扯出一絲滄然的笑意已示無礙。君亦琅看著眼前神色無比憂慮的女子平靜的說道:“我們先進屋再說!”


    躺在床榻上她覺的眼前天旋地轉,一切事物都逐漸的扭曲變形,不想再看這不得善終的愛與這爾虞我詐世界,深深的吸上一口涼氣她悄然的闔上眼簾。


    睡夢中那雙溫柔的手為她拂去嘴角邊的發絲,那溫熱的指尖輕輕撫著她的唇角,似乎停在那裏很久很久。


    “公子是?”十三娘將被熱水浸了的帕子遞給君亦璟,君亦璟並不急於回答而是雙眸含著無盡的苦楚凝視著沉睡中也傷心絕望的孤岫,柔柔的為她拭去嘴角的血跡。


    “一個默默守候著她的人!”語罷他竟然的露出愜意而又夾雜著些滿足的笑意,默默守候著她或許也是他莫大的歡愉了。


    雲疆那晚,他帶著她從滄於軍營裏逃脫的那一晚,他清晰的的感覺她是那樣的感動,唯獨沒有的是愛意,但至少,在那個瞬間,隻有他和她,沒有任何人來打擾。那麽從現在開始,便讓他守著她,守著她一生一世吧!隻是這樣淡淡的想著,他也覺得是一種幸福。


    夢中,十裏荻花,漫天飄揚......


    “心兒,同我回雅陵!”


    “除非我死!”而她再也沒有看他一眼,越過他,目光朝向那看不到的盡頭,雪白的飛絮似煙霧嫋亂,逐漸模糊了前方的視線。


    “我會活得很好很好,而你,注定站在最高處,睥睨天下,孤獨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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