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場旌旗招展,獵獵作響。男子全部緊衣勁裝,武士皆身著甲胄,亦有很多貴族女子隨行。已婚女子一律輕紗遮麵,未婚者則言笑晏晏,偶爾對上英武少年的眼睛,粉麵含羞,羅帕半遮,這簡直是一場盛大的貴族相親盛會。


    林清越身著紫色騎裝,頭戴鎏金牡丹冠,隨著聖駕步出雲上宮,一眾文臣武士山呼萬歲,響徹雲霄。


    雲上宮名曰宮殿,其實格局很小。還不如她的翌雲宮,周圍大大小小的帳篷環衛。一望無垠的獵場也很少有人工的痕跡。但宮殿地勢很高,俯視蒼生,激發出君王指點江山的豪氣。


    軒轅郎宇很是意氣奮發,他身著銀色甲胄,明黃色兗龍披風,雙臂微伸,朗聲道:“平身。”


    眾人謝恩,君王揚聲道,“今日獵場,沒有君臣父子,隻有勇士。我景明好兒郎,拿出你們的本領來,為你們心愛的姑娘,和尊貴的主人,獻上你們的獵物,證明自己。在未來的戰場可以拋灑熱血,保家衛國。”


    眾人又是一聲暴諾。


    侍衛牽過駿馬,軒轅郎宇率先上馬,身著甲胄的武士也齊齊上馬。軒轅郎宇手一揮:“出發。”揮鞭策馬,奔騰而去。


    霎時間,馬蹄聲大作,如同千軍萬馬一般向前衝去。女子們三五成群的戲耍,獵場的氣氛確實比較自由,這個時代還沒有程朱理學的變態約束。雖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男女相戀也不是什麽驚世駭俗的行為。


    林清越經過幾次鼻青臉腫的摔馬,總算是學會了騎馬,但她可不敢像那些武人一般縱馬馳騁。她畢竟不是草原上的女人,也不打算精益求精。但是這幾天興趣正濃,看著有女子也騎馬玩耍,便招呼侍衛牽過馬準備溜達。


    雖然她那所謂的父親已經放了外任,但林家姐妹俱已出嫁,夫家在京,這次便也跟來了。青顏本就陪她來的,這次四姐妹聚齊了,林清越要騎馬,她們也隻能陪著。


    這些馬本就是為女眷準備的,極其溫順。哪知林清越上馬,正了下身子,那馬突然發狂一般,嘶叫一聲,撒開蹄子狂奔。草地樹木在眼前疾馳閃過,耳邊風聲呼呼作響,隱隱聽到後麵的馬蹄聲,呼喊聲。她拚命的勾著馬鐙,雙腿用力,努力平衡身體。可是她完全困不住馬,漸漸的出現了幻覺。聽到似乎有兵戈聲大作,漸漸的看見一大幫子人群毆,她想避開,可是馬卻直衝過去,一片混亂中突然前傾,將她直直拋了出去。


    骨骼一陣疼痛,意識卻清醒過來。抬頭看見一柄劍直直朝她刺過來,她驚嚇之下竟然猛地站起,轉身就跑。後麵“撲通“一聲,她也顧不得回頭,一匹棕色馬竟然慢慢的超過在她前麵停下來,她也顧不得自己騎術不好,這馬高大威猛,手腳利落的爬上馬背,一拉韁繩,策馬狂奔。(.好看的小說)


    她也顧不得方向,隻顧催馬逃離兵戈之地。不知奔了多久,馬猛地揚起前蹄,收住馬蹄,她身體後傾,被掀下馬背,後腦磕在地上,痛得她一陣眩暈。好一會兒,林清越睜開眼睛,日頭正當空,動了下身體,還好,雖然渾身疼痛,但還能夠指揮的動,短短不過盞茶的功夫,兩次墜馬,居然沒有斷胳膊斷腿,也算是幸運。


    林清越掙紮的走到懸崖邊上,深不見底的峭壁深淵讓她打消了從這裏尋找出路的念頭。就地坐下,感覺後腦還是生疼,伸手一摸,竟然黏糊糊的,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手上的殷紅血跡,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流血了。


    身體舒展,躺在地上,看著藍天白雲,突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如果死了,會不會回去?她到底為什麽會來到這裏?深深的孤寂將她籠罩,眼淚再也遏製不住奔湧而出,她緊緊的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大哭出聲。在這裏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錦衣玉食又如何?仆役成群有如何?每天殫精竭慮的小心翼翼,卑微到即使是受了委屈也不敢說出口,還要裝作若無其事,深怕授人話柄。她為什麽會落到這個境地?自從來到這裏,從來沒有這般肆意的哭泣,漸漸壓不住聲音,大哭出聲。


    也許是壓抑已經的放縱太耗精力,哭過之後她感覺一陣倦意襲來,支撐不住竟在荒野之地昏睡過去。


    林清越是冷醒得,雖然已是暮春,但晚上還是寒意逼人。她睜開眼,竟然是月上柳梢,自從來到這裏,還不曾這般無所顧忌的一覺睡了這麽久。茫然四顧,一片寂靜,她不禁蜷起身子,心中害怕。


    今天似乎有叛亂發生,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她真夠倒黴的,兩次隨駕狩獵,兩次都遇到這樣的事情。不過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軒轅郎宇應該沒時間找她。她也不想回去,可是又不懂野外生存,月光下看到那馬居然沒跑,此刻正臥在草地上休息。她靠攏過去,緊緊袍服抵禦寒冷。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洛辰風早點發現她不見,早點找到她。


    可是等待的時間是在漫長,她一天沒有進食,又冷又餓。可是此刻卻也不敢放鬆,心中焦慮,或許軒轅郎宇把她失蹤的消息壓下去了,或許現在一片混亂,沒人想起她這個無關緊要的人。如果有人知道她不見了,會不會趁此機會讓她徹底消失?她都快被自己的胡思亂想逼瘋了,揉揉雙腿,準備爬上馬背,看能不能溜達回去。


    隱隱傳來的腳步聲讓她心一緊,腳步聲很輕,隻有一個人。可是在這樣靜謐的夜晚格外詭異。她一動不敢動,似乎就在她身後,半天沒有動靜,她終於轉動僵硬的脖子,借著月光看到來人,不覺驚呼出聲:“是你!”


    “很驚訝,我確實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林清越揉揉眼睛,沒有眼花,來人確實是蘇昊,一身緊衣窄袖,鐵臂護腕,黑甲束身,標準的侍衛裝束。她防備道:“你怎麽會在這裏?”她可不認為他們之間還是朋友。


    “清越,難道你不覺得我們應該換個地方敘舊嗎?”蘇昊似乎有些漫不經心。


    林清越確實懶散的坐在地上,淡漠道:“我覺得這裏很好。”


    蘇昊沒有堅持,一陣哢嚓作響,竟生起火來。林清越急道:“你不怕招來人嗎?”


    “你會出賣我嗎?”蘇昊好笑的看著她。


    林清越一愣,斬釘截鐵道:“會,你別忘了我是景明人。”


    “是嗎?”蘇昊有恃無恐,“你說如果小皇帝知道她的貴妃不僅對景明一無所知,更是懷疑他不舉……”


    “住口。”林清越斥道,她真後悔當初八卦。順了一下氣,冷聲道:“你到底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瘦了很多,氣色也不好。看來軒轅郎宇對你並不好。”蘇昊就是不說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林清越微笑道:“我很好,難道你不知道,我現在是後宮位分最高的嬪妃。如果這還不算好,那怎樣才叫好?”


    “嗬嗬,清越,你可不像是喜歡自欺欺人的人。你的皇帝總會立皇後的。據我所知,現在最炙手可熱的人選可不是你,而是那位主持了祭祀的淑妃娘娘。”蘇昊帶著一絲嘲弄。


    林清越也不在意,淡淡道:“那又如何?”是啊,那又如何?她從來都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就如此刻,這個最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卻最先找到了她。


    “清越,你不是想去找花果山水簾洞嗎?我可以陪你去找。”蘇昊很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


    火光閃爍下,林清越看得出他眼神的真誠。不過,即使她不是景明人,作為後世的漢人,對於北方燒殺擄掠的遊牧民族也沒好感。她敷衍道:“那不過是玩笑話,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花果山水簾洞。”往火堆跟前湊了一下,這天真冷。


    蘇昊撥著柴火,問道:“難道你打算就這麽過下去嗎?你要明白,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林清越失笑:“哪有那麽嚴重?皇上又不是暴君。”雖然很認同他的話,但是也決不能承認。


    蘇昊無奈道:“不是暴君,難道你沒看到今天的廝殺嗎?那就是小皇帝為了誅殺擅權的武將一手設計的。你醒醒吧,如果不是暴君會這樣殘殺大臣嗎?”


    林清越無動於衷道:“你們男人在外麵的事我不懂,不過你大概也不會放過那些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人吧?”


    蘇昊恨聲道:“難道你就這麽愛他,愛到可以容忍他的女人三番五次的害你,愛到失去自己的骨肉都毫不在意嗎?”


    林清越冷聲道:“你不要胡說。”


    “難道不是?你落水流產,皇帝追究了嗎?你臥病在床,難道就沒有想過是為什麽嗎?”蘇昊逼問道。


    林清越疑惑道:“什麽落水流產?”淩淑媛的孩子並不是那次流掉的,怎麽蘇昊會說她是落水流產?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蘇昊眸光閃著冷意,嘲弄道:“就是皇帝生日那天,我還來祝賀的那個晚上。你落水之後就沒感覺到什麽不對勁嗎?區區風寒怎麽會那麽嚴重?因為你當時懷孕了。”


    “胡說。”林清越不假思索的反駁道,“如果是這樣,我怎麽會不知道?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你的皇帝下了封口令啊。”他突然湊到她耳邊惡意笑道,“你知道你落水流產的時候皇帝在幹嘛嗎?他那時候正在雪雲的身上快活呢。”


    林清越卻笑了起來:“蘇昊,你說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麽?”


    蘇昊抓住她的手,急道:“你難道還要繼續執迷不悟嗎?那個皇帝根本就不會保護你。你這樣的性子留在宮裏隻有死路一條。”


    林清越掙紮一下,他抓得很牢,笑道:“那你倒是說說,我是什麽性子?”她和蘇昊接觸的不多,說的也大多是些市井八卦,蘇昊會有多了解她?


    蘇昊眼神專注的看著她,似含著脈脈深情:“清越,你這人看似精明,其實是外強中幹。很多事你知道,但是你不見得能做出來。難道你真的不知道有人給你下藥嗎?”


    林清越沒有說話,有些時候知道也要裝做不知道。後宮的嬪妃上位者那個不是有家族勢力的,既然皇帝不欲與其翻臉,她又豈敢壞了皇帝的好事?


    “清越,跟我走吧。廣闊的草原大漠,雄鷹展翅,駿馬奔騰,豈不比你在宮裏受罪快活?”蘇昊的聲音充滿了蠱惑。


    林清越問道:“蘇昊,你叫什麽?”


    “你知道我叫蘇昊就行了。”


    “你一直叫我跟你走,可是卻什麽都不說。你讓我怎麽相信你?”林清越嘲弄道,空手套白狼也不是這麽套的。


    準確的說,蘇昊和軒轅郎宇是一類人――野心勃勃,精於算計。就如軒轅郎宇初次見到她時,就將她劃入了可利用範圍。現在雖然沒有什麽價值了,但他那樣的君王,不妨礙他的江山社稷,卻也不會對妻妾刻薄寡恩。


    蘇昊沒有說話,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笑道:“你現在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他站起身,隻要林清越不答應,他就采取強硬手段。林清越也不怕,她看著他道:“如果你打算用強,那我也沒辦法。如果我沒有猜錯,就算我現在答應你,你也不會現在就帶我離開吧?”


    “何以見得?”蘇昊很是有趣的看著她。


    “你想普照萬物。今天出現在這裏,應該是朝中有人做你的內應吧?如果我在獵場失蹤了,你確定皇上不會追究到底嗎?或者你的內應不會暴露,將這些歸咎於後宮爭寵謀害。隻是你有萬全的把握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形下將我帶走嗎?確定我的失蹤對你們的計劃毫無影響嗎?”林清越對他的想法沒有十分把握,但是他既野心勃勃,自然不會為了她毀了全盤計劃。


    “清越,有些時候聰明不是一件好事。”蘇昊眼神晦暗不明。


    林清越無端一陣寒意升起,她不會真的說中了吧?蘇昊會不會殺人滅口?突然蘇昊拎起她,她嚇得尖叫出聲,在夜色中很是淒厲。蘇昊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向旁邊的樹林竄去。她從來不知道蘇昊這麽大力氣,像拎玩具似的毫不費力鉗製住她的掙紮。


    她聽到身後淩亂的腳步聲,還有隱隱綽綽的火光。蘇昊已經竄進樹林深處,跳上一顆大樹隱匿。她被緊緊抱在懷裏,發不出一絲聲音。長時間未進食,這會兒又被捂住嘴巴呼吸不暢,喉嚨泛起一陣惡心,“嘔”的一聲,一陣酸水溢出來。蘇昊壓著聲音怒道:“你……”


    林清越也顧不得拿起衣袖擦擦嘴巴,無辜道:“是你要捂著我的嘴巴的。”


    蘇昊似乎也吃準了她不敢喊,將她放在身邊的枝幹上,低咒了幾句,掏出帕子擦手。林清越緊緊抓住枝幹,看著腳下黑影斑駁的一片,一陣眩暈,要不是蘇昊及時拉住她,就一頭栽下去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恐高症,以前也上過支架,從來沒有這樣的症狀。她害怕至極,兩隻手緊緊握住蘇昊的胳膊,一動不敢動。


    聽見蘇昊低沉的聲音:“是你。”


    林清越疑惑的看向他,順著他的目光,驚喜道:“是你!”一丈開外的枝幹上,一名男子長身而立,左手握著一柄短劍,在月色下發出冷冷的金屬光澤。他站在枝幹上如同平地一般,聲音從容:“你怎麽進來的?”兩人竟然認識。


    蘇昊玩世不恭的痞笑,說出的話卻如同一聲炸雷將林清越炸的大腦嗡嗡作響:“怎麽,要拿我去領賞嗎?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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