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糖炒栗子嘞……”


    “賣糖炒栗子呦……”


    “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不好吃不要錢……”


    夜半,無月,燈火散去,繁花落幕,熱鬧了一整天的長街恢複了清寂,微風拂過,卷起一縷輕塵,孤冷而蕭瑟。


    忽然一個蒼老疲憊,低沉沙啞,但卻帶著悠揚韻律的叫賣聲在黑夜中響起。


    聲音不高,不響,充滿了沉重,就像忙碌了一天的百姓,滿身疲憊,披星戴月,急切的準備返回家中,喝上一口熱乎水,吃上一口熱乎飯,聽上一句暖人肺腑的關切和問候。


    “賣糖炒栗子呦……”


    “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不好吃不要錢……”


    聲音愈來愈近,一個佝僂蒼老、滿臉皺紋的老嫗推著一個小車,在街上慢慢地走著,顯得有些吃力。


    小車上的鍋內,放著一顆顆炒好的糖炒栗子,冒著熱氣,散發著馥鬱甘甜的香味,十裏飄香。


    “老東西,你這糖炒栗子聞著挺香的。”這時,三個身著勁裝、腰懸刀劍的人走了過來,說話的是一名身材魁梧、臉上留著一條疤痕、相貌凶戾的男子。


    “嗬嗬,都是祖傳的手藝,現炒現賣,都熱乎著呢,又香又甜,三位大爺嚐嚐,不好吃不要錢。”


    對於凶戾男子的稱呼,老嫗並未在意,臉上堆滿笑意,小心而又卑微。


    “我嚐嚐!”凶戾男子拿起一顆糖炒栗子,剝開扔進嘴裏,滿口生香:“嗯,果然又香又甜,好吃,老二、老三,你們也嚐嚐。”


    “嗯,果然好吃,好久沒吃過這麽正宗的糖炒栗子了。”


    其他兩名男子上前,抓起鍋裏的糖炒栗子就往嘴裏扔去,一邊吃,一邊讚歎。


    不一會兒功夫,滿滿一鍋的糖炒栗子就被吃了個丁光,一顆不剩。


    “嗝……好吃。”


    “走,大哥,二哥,到杏花樓找幾個姑娘樂嗬樂嗬去?”


    “還去啊,你小子昨兒個在哪兒待了一宿,還沒待夠呢?小心死在女人肚皮上。”


    “嘿嘿,人生在世,及時行樂嘛!”


    “老三說的對,聖人有雲:飽暖思(淫)欲嘛,走,去杏花樓,賞杏花……”


    “沒想到大哥也是雅人,杏花樓,賞杏花,好詩,好詩!不過得再補充兩句,喝美酒,殺人頭。”


    “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兄弟們,走著!”


    三人有說有笑,轉身準備離去。


    “三位大爺,還沒給錢呢?”見三人準備離開,老嫗急忙上前攔住三人。


    “給什麽錢?”老大神色不善地盯著老嫗,目光凶狠。


    老嫗賠笑道:“三位大爺還沒給糖炒栗子的錢呢?”


    “老婆子也急著回去,三位大爺隨便給點兒小錢就行了,回個本兒!”


    “嗬嗬,老東西,你剛才不是說不要錢嗎?”老二笑嘻嘻道。


    老嫗小心翼翼回答道:“老婆子剛才是說不好吃不要錢,沒說不要錢?”


    “哦,是嗎?”老三皺了皺眉,大大咧咧道:“那就不好吃,很難吃,難吃的要命。”


    老嫗:“……”難吃你們還都給吃光了。


    “三位大爺……”


    “老東西,別給臉不要臉,老子吃你東西是給你麵子,再擋路,老子撕了你。”


    “快滾,老東西!


    說著,老三一腳踹向擋在身前的老嫗。


    可是,他的腳剛踹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眼中露出驚恐的神色。


    下一刻,他的身體仿佛蠟燭般,融化開來。


    眨眼的功夫,老三整個人就融化為一灘血水。


    詭異的是,地上的血水並未滲入泥土裏,而是蠕動起來,分離成一塊一塊,繼而變成一顆顆糖炒栗子,還冒著熱氣,香味四溢。


    “啊……你……你是熊姥姥,你是熊姥姥……快跑……”


    老大和老二眼見老三的慘狀,仿佛想起了什麽,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如紙。


    老大和老三都是煉罡境,可兩人絲毫沒有為老三報仇的想法和**,而是如同被嚇破膽的兔子般,全力施展輕功,分別向兩個方向逃去。


    要多快,有多快!


    可兩人沒跑兩步,身子一顫,如似先前的老三般,融化為一灘血肉,血肉湧動,變成一顆顆熱騰騰、香噴噴的糖炒栗子。


    “吃了我老婆子的糖炒栗子,不付錢啊,就得付命!”熊姥姥看著滿地的糖炒栗子,佝僂著身子,搖了搖頭,歎道:“現在的年輕人啊!”


    旋即,熊姥姥回到小攤前,用枯瘦的手指敲了敲鐵鍋的邊緣,當當作響:“快到鍋裏來,快到鍋裏來。”


    隨著敲擊聲,那些糖炒栗子仿佛活過了一般,蹦蹦跳跳地跳進鍋內,幾息的功夫,原本空蕩蕩的鐵鍋就裝滿了糖炒栗子,而且比先前還要多一些,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還不錯,總算沒虧本。”


    熊姥姥笑了笑,滿臉的皺紋舒展開來,推著小車,繼續喊叫著:“賣糖炒栗子嘍,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不好吃不要錢。”


    剛走了沒多久,一隊身穿黑甲、腰配刀劍的靖安衛迎麵走了過來,領頭的是一名身穿僧袍、身材魁梧的壯漢,郝然正是醜僧。


    “咦……好香,是糖炒栗子!”正走著,醜僧看見了推著小車的熊姥姥,聞見了鍋內糖炒栗子的香味。


    他剛處理完一件詭怪事件,一天水米未進,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此時聞見糖炒栗子的香味,肚子竟然忍不住咕咕叫了起來。


    “走,買些糖炒栗子墊墊肚子。”


    醜僧領著一眾靖安衛走到熊姥姥跟前,道:“老人家,你這糖炒栗子怎麽賣?”


    熊姥姥笑道:“不貴,兩枚通寶一袋兒。”


    “的確不貴。”醜僧撚起一顆糖炒栗子扔進嘴裏,讚不絕口道:“嗯,好吃,確實好吃。”


    “來,兄弟們,餓了一天了,先吃點兒糖炒栗子墊墊肚子,敞開了吃,我請客。”


    “哈哈,多謝都尉。”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早已饑腸轆轆的靖安衛按捺不住,紛紛上前,吃了起來。


    “好吃,老人家的糖炒栗子真好吃,好久沒嚐過這麽正宗的味了。”周息邊吃便讚歎道。


    “嗬嗬,大人喜歡就好。”熊姥姥笑容滿麵:“不是我老婆子自賣自誇,這些糖炒栗子都是現炒現賣,吃過人的都說好。”


    “對了,老人家都在這條街上做生意嗎,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周息問道。


    熊姥姥笑道:“老婆子以前都在常山郡做生意,這兩天才來洛水郡。”


    “常山郡?”周息笑道:“那可不近啊,老人家是和家人一起來洛水的嗎?


    熊姥姥搖了搖頭:“不是,老婆子是一個人過來的。”


    “一個人?”


    醜僧接話道:“那老人家你的身體可真夠硬朗的,常山距離洛水足有數萬公裏,就算是坐渡船,也得五六天的功夫。老人家你是坐渡船來的嗎?”


    熊姥姥笑眯眯回答道:“不是,老婆子可沒錢坐渡船,我是走路來的,走了一天就到了,很快的。”


    “一天?老人家別說笑了,你這老胳膊老腿的,怎麽可能從常山徒步走到洛水,還隻用一天的時間,就算是我也不行。”醜僧哈哈大笑,根本不相信。


    熊姥姥也附和地笑著:“大爺可別瞧不起老婆子,我身體好著呢,剛才我還殺了三個吃糖炒栗子不給錢的混小子呢?”


    “而且,我熊姥姥從來不開玩笑,也不喜歡開玩笑。”


    “殺人?就你?哈哈哈……”聞言,所有靖安衛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但笑著笑著,醜僧、周息等人的臉色卻逐漸變得古怪、緊張和驚恐起來。


    “你是熊姥姥?”


    “嗯,老婆子就叫熊姥姥。”熊姥姥點頭應道。


    “賣糖炒栗子的熊姥姥?”醜僧咽了口唾沫,氣息凝而不發,神情戒備。


    熊姥姥道:“是老婆子我,沒想到老婆子我還挺有名的嘛,連靖安司的大人都知道,老婆子真是倍感榮幸。”


    聞言,醜僧臉色大變,氣血湧動,身上湧出恐怖的氣息,正打算後退,但下一刻,身上的氣息消弭不見,整個人僵硬在原地。


    而周息等人同樣如此。


    “諸位大人別害怕,老婆子不會傷害你們的。”


    熊姥姥看著醜僧等人,笑容可掬:“不過呢,你們得幫老婆子一個忙,就算是吃糖炒栗子的報酬好了。”


    “老婆子我這人,一向最公平了。”


    “怎麽不願意?”熊姥姥看著一臉掙紮、驚惶的醜僧等人,笑道:“不答應沒關係,反正老婆子也不需要你們願意。”


    “來,將這代糖炒栗子拿給你們葉大人,也請他嚐嚐老婆子我的手藝。”


    說著,熊姥姥拿起一個裝滿糖炒栗子的袋子,遞給醜僧。


    醜僧滿臉不願,但卻仿佛不受控製般,伸手接過袋子。


    “真乖。”


    “對了,你明天……”


    熊姥姥滿意地點點頭,走到醜僧麵前,嘀嘀咕咕地說了一些什麽,說完後熊姥姥揚了揚手:“都回去吧,都回去吧,老婆子我還得準備一下呢!”


    揚手間,熊姥姥打了個響指,啪的一聲,一股奇異的力量蕩漾開來,所有人的眼睛先是呆滯,等熊姥姥離開後,其眼中的呆滯方才慢慢散去,恢複了清明。


    “剛剛發生什麽事兒了?”周息晃了晃腦袋,疑惑道。


    醜僧笑道:“吃個糖炒栗子,能發生什麽事兒?”


    “也是。”周息笑了笑,舔了舔嘴唇:“都尉,別說剛才的糖炒栗子還挺好吃的,可惜,葉大人和其他兄弟是沒這個口福了。


    醜僧笑罵道:“我早給他們留了,誰像你們,一個個狼心狗肺,隻顧著自個吃。”


    “哈哈……”聞言,眾人哈哈大笑。


    “好了,天也不早了,趕緊回去,這糖炒栗子啊,得趁熱吃,涼了就不香了。”


    “沒錯,這糖炒栗子啊,得趁熱,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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