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小潭外幾裏處有一湖,湖邊有一小屋,乃是青柏道人當初所留。


    在那湖麵之上,儒衣先生憑空而立,手持一柄碧玉長劍。


    長劍上有清風環繞,蕩起水波。


    劍也,開雙刃身直頭尖,橫豎可傷人,擊刺可透甲,凶險異常,生而為殺,乃殺人器也,世間又有修士,不修仙道,隻修一柄劍,喚為劍仙。


    但無論怎麽說,每柄劍的存在都有他的意義,在什麽人的手中,便有怎樣的意義,無論是仙劍,還是的凡劍,皆是如此。


    陳九手中長劍翻動挽出一道劍花,劍身輕鳴不止,抬手斬出一劍。


    “嗡。”


    劍光如虹,撕裂湖麵,斬出一道溝壑。


    而這一劍,卻並無多少戾氣,起手也甚至稚嫩,看不出半點門道,就好像是隨意斬出一劍。


    事實也是如此,陳九不太懂劍法,他也不過是為了試試威力罷了,如今它手持乃是一把靈劍,就算他不懂如何使劍,但隻要竹玉懂就夠了,隻因竹玉如化為了劍,不知覺間就懂了。


    故而隨手一劍,便能斬開湖麵。


    從某種意義上講,陳九也算是‘劍仙’。


    “如此靈劍在我陳某手中,卻是有些糟蹋了。”陳九搖頭歎道。


    不懂卻並不代表不能練了,前世的陳九倒是學過一些太極養生劍,但養生劍卻算不得真正的劍法,若是真想學劍,還得從最基礎的撩刺等等學起。


    “練吧。”陳九搖頭歎了一聲。


    話音落下,手中長劍飛舞,刺劍、劈劍、撩劍、掛劍……從最為基礎的劍招練起。


    劍鋒蕩起水波,湖邊震動,更有一劍之下便將水麵斬開。


    湖水安逸,清風拂過的刹那,卻隻是愈發地清姿卓然,風月靜好。


    劍氣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環繞他周身自在遊走。


    帶起衣袂翩躚,頃刻間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仿若這般舞劍,他就欲乘風歸去一般。


    足不沾水,輕若遊雲。


    陳九心有所感,停下手來朝著湖岸邊上看了過去。


    猿三改懷中抱著一壇酒,看向先生拱手說道:“小猴無意打擾先生,還請先生恕罪。”


    陳九踏水而起,飄然落至了湖岸邊上,開口道:“猿妖王何必如此,陳某可沒這麽大架子。”


    自始至終,猿三改都是這般恭敬,反倒是讓陳九有些不適應。


    猿三改隻是微微搖頭,沒有解釋,他歎了口氣,說道:“先生,虎妖王走了。”


    陳九聞言愣了一下,追問道:“何時的事?”


    “昨日正午。”猿三改頓了一下,又說道:“小猴此次也是來道別的。”


    如今元岐山已然安定下來,他在這山間也難有進步,如今化為人形,便想去外界走一走,去看一看曾經未曾見過的世間。


    陳九沉默了半晌,恍然道:“這樣嗎……”


    都走了啊。


    他在重山之中也隻認識這麽幾個妖怪,如今卻是都要離去了。


    “這重山終歸是小了些。”


    陳九歎了一聲,看了猿三改一眼,說道:“這世間道理你也知曉些許,你與虎魁一般,心中有皆是有大道,而你尊我為先生,可陳某卻是什麽都沒教過你。”


    猿三改否認道:“隻是先生並未發覺罷了,短短兩年之間,先生已經教會了小猴許多東西。”


    “罷了。”


    陳九抬起手掐算一番,抬頭說道:“陳某便給你指一條路吧,大乾以北,複行萬裏,翻越千山,可見萬妖,而你的機緣,就在此地。”


    “先生恩情,小猴沒齒難忘。”


    猿三改俯身謝恩,卻是忽的開口問道:“聽聞先生有一《妖譜》?”


    陳九問道:“是竹玉告訴你的?”


    “隻是小猴恰巧問起。”猿三改辯解道。


    “你可是要知道,入了《妖譜》,若是陳某往後遭遇不測,你也會因此神魂大傷。”


    ……


    “小猴願入妖譜。”


    ……………


    猿三改留下了一壇猴兒酒,便離去了,去往了重山之外。


    陳九在這山腳湖邊,手中捧著那幅描繪著猿猴的丹青畫作,他的法力在敕令落下那一刻感到了明顯的提升,這也是《妖譜》的作用之一,締結契約,可享其利。


    其實對陳九而言,這些法力其實並沒有多重要,他一直以來都當猿三改當做是老友一般。


    陳九將那《猴妖》丹青與《蝶舞》一同收起。


    發間碧玉色‘簪子’取下,化為一柄長劍,持於手中。


    “嗡。”


    陳九伸出手來,在長劍上輕輕一點,劍身輕鳴,他開口道:“其實你也不必如此,《妖譜》本就是束縛,有沒有此物,對陳某來說都無所謂,你是好心,陳某不會怪你,隻是與你說一說罷了。”


    長劍發出輕鳴聲,以示歉意。


    竹玉沒有顯化真身出來,就算不出現,先生也能明白他的意識。


    陳九收回目光,望向了猿三改離去的方向,心中微歎:“如今這重山,也越來越平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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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真要論起來,其實陳九在這重山中大多數時候都是閑著的。


    他也並非無欲無求,也會感到無趣,隻是心性稍好些罷了。


    如今虎魁與猿三改都走了,他心中倒是莫名有些不痛快。


    “喝酒,練劍。”


    陳九將那酒壇火漆掀下,一手提酒,仰頭大灌了一口。


    酒水入口甘冽,順著他的嘴角浸濕了衣襟,他也未曾用法力將酒氣排出。


    半晌過後,一壇子酒全都進了腹中。


    儒衣先生稍感醉意,立於水麵之上,身形亦是有些搖晃。


    “來。”


    天色漸暗,就在白晝和黑夜交錯的霎那,儒衣先生的身影飄忽。


    揚起手中碧玉長劍,劃出一條優雅的弧線,揮向湖岸邊一棵挺拔的古鬆,耳廓中有輕輕的“嚓”的一聲。


    樹身微微一震,不見變化。


    然而稍後不久,翠茂的鬆蓋就在一陣溫和掠過的南風中悠悠倒下,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輪,昭示著歲月的流逝。


    儒衣先生倒在水麵之上,胸中喘息。


    耳畔是細微的風聲,他睜眼望向那天穹,漫天星光與明月同行,甚至靜謐。


    “哈哈哈……”


    先生忽然大笑一聲,笑容轉淡,閉上了雙眸,沉沉睡去。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應是如此。


    陳某也還是個俗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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