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遠茶樓。


    吳掌櫃端來了茶水,見九先生有客人在,也沒多打擾,也隻是寒暄兩句便離去了。


    白城隍坐在陳九的身旁,輕抿了一口茶水。


    “啪!”


    隻聽台上說書先生醒目一拍,口若懸河,“說那燕赤霞施以法咒……”


    說書先生說的是吳掌櫃改過的話本,多了幾分俠客江湖之氣,結局也不再圓滿。


    聶小倩寧采臣為情而戰,但卻沒能有個圓滿的結果,每聽到此處,台下眾人不由得搖頭直歎,將這故事映入腦海之中。


    聽了這麽多書,但這聶小倩應是他們唯一一個不覺得還害怕的鬼。


    終是意難平。


    “這故事……”白城隍倒是覺得有幾分意思。


    陳九說道:“原本乃是圓滿之局,如今你聽到的,是修改過的。”


    “哦?”白城隍問道:“陳先生如何知道的?”


    陳九笑了一下,說道:“這故事就是從陳某口中說出來的。”


    白城隍恍然一聲,頓了一下,問道:“先生也覺得人鬼可以相戀?”


    陳九搖頭否認道:“故事隻是一個比喻,書中的聶小倩原形乃是備受壓迫的青樓女子,但真要論起來,凡人與鬼之間,怕是難有緣分。”


    白城隍不解,問道:“那言文山這事,先生又為何……”


    陳九答道:“當初你們是如何想的,陳某如今亦是如此。”


    白城隍微微一笑,說道:“陳先生通情達理,可跟傳聞之中的大不相同。”


    “再說這言文山……”


    白城隍像是思索了一下,才接著往下說道:“情投意合,兩情相許,誰又不想看到個好的結局呢。”


    他倒是希望這柄法劍在他手中毫無作用。


    寧願生塵,他也不希望露出鋒芒。


    可他是城隍,有些事總是不能以仁慈之心去看待的,這是他身為城隍的責任。


    “話說回來。”


    白城隍微微一怔,看向陳先生,問道:“方才離去之時,先生讓言文山轉告的那句話可有什麽深意?”


    陳九擺手道:“嚇唬嚇唬她罷了。”


    “小神便不多問了。”白城隍說道。


    他反正是不信的,其中必然有他不知道的事,倒不如之後再去問一問阮韻梅。


    陳九抿了一口茶水,眨眼說道:“有人自以為是執棋之人,到頭來也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白城隍說道:“仙人之下,世人皆可為棋,就連小神也說不定是某位上仙的棋子,不過無所謂了,我生前最大的意願便是成為一方父母官,如今也如願了,做好自己的便是了。”


    “白城隍也算是看得明白,比過陳某見過的許多鬼神。”


    “陳先生過譽了。”


    陳九伸出手來,從懷中摸出一頁紙張,放在了桌上。


    “這是?”白城隍有些不解道。


    隻聽他說道:“陳某曾至五川,遇見一位有意思的城隍,稍加提點便創就了這《功德金身法》,白城隍可以看看。”


    白城隍渾身一怔,被陳九這話嚇了一跳。


    他拿起那一頁紙張看了看,不敢相信道:“先生還懂鬼神之道!?”


    “略有涉獵。”陳九說道。


    白城隍咽喉滾動,這位陳先生當真是神通廣大。


    這般看來,以一敵百仙也並非誇大其詞。


    白城隍望著那《功德金身法》中的內容,越看他越是心驚。


    “陳先生,這……”


    他隻覺得毛骨悚然,不曾看完,便將那《功德金身法》蓋住,看向陳九說道:“小神不敢再看!還望陳先生收回此物!”


    他又何嚐看不明白。


    這功德金身法便是一篇超脫的法門。


    仔細一想,其實便能明白,若是這篇法門修行至深處,那便會脫離天地、冥府的管控。


    這本是一場機緣。


    可對於白城隍來說,他卻不願去冒這個險。


    鬼神化鬼修,這可是要與天地作對!


    陳九擺手道:“留著吧,若是某一日變了主意,再拿出來也不遲。”


    白城隍搖頭說道:“城隍當顧萬民安危,這是小神應行之事,先生這般作為莫不是看不起小神?”


    陳九輕敲茶杯,說道:“你可知,一任城隍若是想功德圓滿轉世輪回,需要多久嗎?”


    不等白城隍開口,陳九便接著說:“少則三四百載,多則千年也有,你上任不過百年,其實心中已經感覺到些乏力無趣,我說的可對?”


    “歲月會磨平人的棱角,就算是鬼神也不例外,光陰流轉,人來人去,終有一日你也是會膩的。”


    二者之間的氣氛沉默下來。


    白城隍緊鎖著眉頭,其實陳先生方才的一席話,他也極為認同。


    上任之時,他是滿懷誌向,可久而久之,他也覺得無趣,乏力,身為城隍,便與逍遙二字再無瓜葛,這已經是定下的宿命。


    白城隍歎息一聲,看著桌上的《功德金身法》說道:“都說勿忘初心,小神卻已經猶豫不決。”


    沉默許久,最終他還是將那《功德金身法》收入了懷中。


    他不希望有一天自己會記起這篇法門,但若是真到那個時候……


    那便是沒得選擇了。


    陳九麵色平靜,說道:“天地為盤,世人為棋,若想跳出棋局,就要想常人不敢想之事,做常人不敢做之事,負擔在身,難尋逍遙。”


    “陳先生原來求的並非是長生,而是逍遙自在。”


    白城隍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當真是大不一樣。”


    陳九說道:“長生不過虛無縹緲之言罷了,活得太久甚至都會將自己忘記,倒不如求個此生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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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神受教了。”白城隍低頭道。


    “說得不錯。”


    隻見一位身著黃袍的算命先生走了過來,坐在了陳九身旁的位置。


    轉過頭來,隻見這算命先生雙目泛白,不見半點光亮。


    周易笑著說道:“逍遙才是大道,長生不過都是騙人的罷了。”


    白城隍看向他道:“這位是……”


    陳九擺了擺手,說道:“街邊算命的神棍。”


    周易也沒反駁,扭頭正對白城隍,說道:“小生能算皇極先天數,可知人生死貴賤,隻需卦金一兩,兄台可要算上一卦?”


    白城隍看著陳先生與這瞎子先生,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這年頭……


    仙君如若教書先生,仙人成了街邊神棍。


    這都是哪跟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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